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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总是不欢而散

    殷异闻言,站起身看她,少女怀里抱了各色锦盒,还提了一个食盒,满满当当。

    注意到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别开脸,心里忽然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风听屿看出他的不自在,拉过一扇屏风遮掩着。

    “快出来。”

    她走到桌边,将还热和着的饭菜端出来摆好,抬头看到少年走了过来。

    他随意披了件寝衣,头发湿哒哒地还在滴水,身上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

    她微微蹙眉。

    殷异注意到她细微的表情,低垂下头,似无措似局促,乖极了。

    风听屿从兜里摸出一盒药膏:“坐下,我先给你上药。”

    少年嗯了声,坐下后一动不动。风听屿看他一眼,直接上手扯开他搭在肩头的衣衫,任其垮垮堆在腰间。

    屋内没有炭火,殷异身躯暴露在过度冰冷的空气里,心头残留下的阴暗半分未散,反而凝聚成更黑的深渊。

    他才没有那么乖。

    殷异低眸看她,少女擦药的动作看上去粗鲁甚至是粗暴,然而靠近伤口时,轻得不像样。

    听说外壳最为冷硬的人,内里实则最为柔软。

    风听屿利落地处理好他肩背上地裂一样的伤痕,问:“还伤了哪儿?”

    殷异摇摇头。

    风听屿净了手走过来,看到少年端坐在桌边,揉了揉他潮湿的头发,用干帕子利落为他擦头发。

    少年人,实在好拿捏。

    殷异漆黑的瞳定定看着她,垂下眼帘,弯了弯唇。

    风听屿把好吃的都推到他面前,笑着说:“快吃,趁热的。这几道菜最好吃了。”

    她这样说,像是在和好朋友分享喜爱的东西。

    她撑着脸颊,笑吟吟看殷异吃东西,心里有种投喂小仓鼠的愉悦感。

    殷异把香辣蹄花推到她面前:“吃。”

    他知道,她最喜欢这道菜了。

    风听屿揉揉肚子:“我吃过了。”说罢,又把菜推回他面前:“你吃。我看你吃。”

    她笑容如此温柔,殷异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在被她当成了小猪喂。

    风听屿拆开锦盒,从里面抓出来各色瓜果蜜糖梅干坚果,全部捧到少年面前。

    她咧嘴一笑:“这些也好吃,给你吃。”

    殷异放下筷子,顿了顿,拿起一颗糖撕开放在嘴里。

    酸酸甜甜的,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吃糖。

    风听屿凑近他,问:“好吃么?你喜欢么?”

    少年目光落在她脸上,点点头。

    风听屿开心了。

    这时窗外忽然炸开一朵烟花,粲然的亮光洒进冷冰冰的空间,增添了不少烟火气息。

    光晕在她脸上映上一瞬间细碎的繁花,明艳若春鸢夏阳,当真美丽。

    守岁夜,鞭炮响,除旧岁,是新一年的象征。

    风听屿走到窗边看烟花,殷异站在她身边,垂眸静静看着她的侧颜,第一次觉得,过年真好。

    “新年好。”她仰头看来,笑靥如花。

    新的一年,他得到了她的祝福。

    殷异略显生疏地回了句:“新年好,我……”

    恰巧,窗外炸开一片斑斓的烟火色,热烈地吞没了他的声音,什么也没留下。

    风听屿拉低他的身体,在他脖颈系上一个挂白玉环的平安结。

    她亲手编的。

    “新年礼物。”她凑近少年耳边,轻声说。

    余光瞧见他耳根红透,她坏兮兮地吹了一口气,笑呵呵道:“你耳朵好红呀。”

    殷异被她撩拨懵了,还没反应过来,少女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印下一个干净的无形的祝福。

    不会撩弟弟的女人叫什么大女人?你瞧,她只是亲了他一下,就把他死死拿捏在指尖。

    风听屿得意忘形。微微昂起下巴,看上去有些幼稚。

    事实上,前世她死的突然且突兀,年龄不过一枝花。

    殷异双手捧起平安结,红绳一环扣一环,瑰丽的红配上玉润的白,漂亮极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平安结,尽管脑海里并没有相关的文化常识,但一种名为开心的情绪驱散了所有阴霾。

    是她给予的,破铜烂铁他都觉得是价值连城的老古董。

    一阵烟花雨过去,群山映着回声,喧闹之余,清静不少。

    风听屿仰头看他:“是我亲手做的,不准弄丢。”

    温白玉可不便宜,她自小戴到大的温白玉天下至此一枚。是她最好的东西之一。

    前世报复性强迫睡了殷异,她深刻反思过后深觉自己是贱人,什么仇什么怨大刀能说话,不该用毁人清白的手段惩罚。

    这本质上和她立志要废除的充军妓大同小异。

    她曾把这块温白玉送给殷异赎罪,尽管她知道国师大人尊贵清绝,不重物欲,根本不会缺一块玉。

    事实上真让她吃了一瘪,惴惴不安地前往,耿耿于怀地离开。

    她把能拿得出手的好东西都拿出来了,国师看都不看一眼,只拿起一枚白玉环慵懒把玩,笑了笑,冷冷丢回她怀里:

    “风大人第一次当嫖客,不知晓,要我很贵的。”

    他的声音和煦温然,可言语中的讽刺几乎化作琉璃碎片刺穿她。

    风听屿没有接住那块玉,玉滑过裙摆碎了一地。就像覆水难收,错了就是错了。

    她知道,他在回应她那句“国师大人应当不是第一次。”

    对他的侮辱,在于隐含地嘲讽他是个千人睡,万人枕,以色侍人,用身体取悦储君换来尊位的卑劣国师。

    又是不欢而散。

    他们总是不欢而散,只有不欢而散。

    风听屿从前严守风家纪律,没有做过丝毫不正不明之举,却在前往朝廷抓殷异的时候一次又一次行出格之举。

    道心受阻,她茫然无措,于是更讨厌殷异。她只能讨厌殷异。

    风听屿那时候不过才十九岁,天天喊打喊杀,她懂个屁!

    若是殷异不愿意,十个荒淫无道的昏君来了都得成为他刀下亡魂,且是被物理阉割的那种。

    一件旧物,引发一段不好的记忆。

    风听屿唇角的弧度渐渐淡了去,低垂的眼帘轻颤,俨然藏了心事。

    她那时候真是气急了,口无遮拦。不知道他的痛苦,完全没有想过,一句话将他贬得一文不值,硬生生撕开他血淋淋的伤疤。

    殷异发觉她情绪低落,平安结藏在衣襟下,贴近心口,随心跳起伏。

    “我会好好保护它。”

    他眉眼这样坚定,仿佛在说,会好好保护他们的孩子。

    风听屿抱住他脖颈,在下一场烟花雨来临之际,悄声说:“对不起。”

    “还有,我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