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来弟低下头,闭紧眼,不去感受云泥之别冲击她内心最后一丝尊严。
一阵清雅的香味飘过,她感觉到大小姐走近,怔怔然慌张地抬眸瞥了一眼,恍然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注意到一张苍白的脸。
殷来弟想,自己说谎害大小姐生病,她肯定厌恶极了自己。但她无论如何也没想过,大小姐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别怕。
当真是第一句话,从前大小姐不屑多看她一眼,更遑论见面打招呼。
当她听到大小姐说“我可以帮你”时,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她颤抖着睫毛掀起眼帘,看见大小姐在对她笑。
她忽然觉得,自己其实也没那么懦弱,至少有一瞬间,她敢肖想让光亮照在自己身上。
风听屿看见殷来弟充斥着灰败与浑浊的眼睛,面无异色拉起她。
殷来弟内心防御极高,容易被受外界刺激,若方才她一来就拉起她,只会适得其反。
风听屿:“你且留在这院里,等着。”
殷来弟愣愣地点头,见风听屿错开她走出几步远,她攥紧拳头,鼓足勇气跑上前拉住她的袖子。
风听屿回过头来,问:“怎么了?”
受到刺激了么?
殷来弟压低头,怏怏道:“你,你为什么,不,不打我?”
风听屿一头雾水,有些好笑道:“好好的,我打你作甚?”
“我,我坏,我胆小 ,我撒谎,害,害,害你”她声音发哽,再多说一字就快哭了。
风听屿摁摁眉心:“确实头疼。”
她扬扬被殷来弟拉住衣袖的那只手,无奈笑道:“你再拉着我让我受冻,我可得病死了。”
殷来弟倏地松开手,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像个犯了错乖乖等着挨打的孩子。
“做错了事要悔改,要弥补,晚一点也没有关系。”
殷来弟似懂非懂地点头。
娘没告诉过她知错要改,只告诉过她弟弟是宝贝心头肉,好的要紧着弟弟吃穿,只有她对弟弟好弟弟以后才会把她嫁到有钱人家当妾。
风听屿走到城主书房外时,屋内传来眉姨娘撕心裂肺的哭嚎。
与陷害她那晚不一样,今日的眉姨娘当真哭得只差断气。
她推开门,看见眉姨娘额头破开一个血洞,正涌淌着血。显然是硬物重砸所致。
风听屿不禁看向面色阴沉的殷奎。
自从她接收了殷异跪在暴雨血泊里受罚的记忆,她再无法以平常的目光看待眼前这个男人。
殷奎不发怒则已,一发怒有很严重的暴力倾向,家暴。
“大小姐啊!求求你,求求你放过妾身吧!妾愚蠢无知,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陷害大小姐!”
眉姨娘跪着移动到风听屿腿边,刚想伸手抱住少女的腿,被她一下躲闪开。
风听屿淡淡道:“眉姨娘找错人了,父亲才是一家之主。”
殷奎自视甚高,最厌后院女人拿他当傻子,用心计手段把他玩得团团转。就算是为了立威,他也不会放过眉姨娘。
“妾身知错了,呜呜——妾身真的知错了!妾不该买通下人诬陷大小姐,不该放任亲戚欺负三公子,只要大小姐肯原谅妾,妾倾家荡产也把三公子院里的钱补上!”
“大小姐啊,来弟在你门前跪了这么久,你要是还不解气,妾,妾就让她继续给你跪着!”
这些话落入风听屿耳中,讽刺得很。一个活生生的好女孩在眉姨娘心里比不上一个烂透的儿子。
她不会原谅眉姨娘。若她不是风听屿,换做其他女子,昨夜必死无疑。
“你个毒妇!竟还有脸去求姒姒!”殷奎一脚踹倒眉姨娘。
昨晚三更半夜,一身血污的芸嬷嬷敲得他房门邦邦巨响,他开门听芸嬷嬷一番哭诉才知道眉姨娘这些年干的腌臜事!
哪儿知道芸嬷嬷与眉姨娘一丘之貉,一个两个都不是善茬!竟敢把他殷奎当傻蛋骗得团团转!
这狗咬狗的一幕早在风听屿的料想之中。这自然也是她让寿总管过话给眉姨娘的目的。
她让寿总管告诉并让眉姨娘完全相信三件事:
其一,芸嬷嬷仗着有眉姨娘撑腰在殷祺的院里作威作福,私吞了金银锁、玉观音等不少好东西,眉姨娘自然不甘心。
要知道金银锁和玉观音的价值抵得上民间一栋好宅子。一个金银锁都够殷成俊娶娶妻生子了。
其二,殷奎老奸巨猾,看重利益远胜于妻妾,断不会允许肥水流向外人田。
听嫡女说眉姨娘命人搜刮嫡子的金钱,他免不了一番调查。就算他会等到天亮再查,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萌芽。
眉姨娘一听,自然慌了,辗转难眠。
其三,芸嬷嬷已向少城主认罪,为了活命,打定主意要剥削殷成俊的钱财填补殷祺院里的空缺。
眉姨娘断然不能容忍一个借她势上位的贱妇倒打一耙,有损自己宝贝儿子的财产。
以上三条,杀人动机成立,眉姨娘为博一条出路冒险派人去杀芸嬷嬷,准备将压榨殷祺的罪名全推到芸嬷嬷身上。
奈何芸嬷嬷一身肥膘,利刃割破体肤并未伤及要害,让她留了口气一路挣扎着走到殷奎的寝居。
所以风听屿说等一夜,等的就是这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