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听屿站起身,突然注意到,他略微敞开的衣襟下露出几片外翻的鳞。
鳞片被汩汩鲜血浸没,若非尖端反射一点冰冷寒光,不易被察觉。
她挑眉,不禁多看了一眼。
前世她并没有在殷异身上见过任何鳞,所以一直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妖。
殷异察觉到她的视线,冷冷阖上眸。
也不知是羞还是恼,他忙抬手拢紧衣衫遮住难看的身体。断骨咔咔作响,毛骨悚然,光听声音就让人觉着疼。
“小主子诶,您,您这是”
少女一句“送去医馆”搞得最善察言观色的寿总管都不会接话了。
少城主会允许受刑后的五公子接受治疗?
“小主子您可就别为难奴才了!老城主亲口下令要关五公子三天,这才关了两天,不执行完奴才难做呀!”
风听屿说:“送他去就医,本少主自会去跟爹爹说。”
寿总管见她不像是说着玩儿的,连忙挥了挥衣袖派两个魁梧男人抬起伤痕累累的少年:
“是!老奴这就送五公子去医治!”
脚步窸窸窣窣,这阵动静散去后,原地只剩下少女和一滩融混了冰霜的血
风听屿往四周扫了一圈,仔细观察建筑的排布及特点,暗暗记在心里。
不多时,她转身离开。
突然踩到什么硌脚的东西,风听屿挪开脚,看到一颗鲛珠静静躲在血泊边缘。
鲛珠圆润饱满,成色近乎完美,在天光下泛起烟紫色的璀璨光泽,一点莹白灿若晨曦,耀若清辉映月阑。
风听屿弯腰将其捡起,擦干净。
听说鲛人落泪成珠,心思越干净的鲛人留下的珍珠越漂亮珍贵,坚固不摧。
她眼中流露出些许古怪之色。
殷异的心思干净吗?若他还是个稚子她尚且能相信。
风听屿低眸探寻,并没有发现更多鲛珠。
只掉了一滴泪么
零星记忆里的少年,低眉敛目,温吞卑怯,可一道脊梁骨却比命硬,纵使皮绽肉烂也不肯弯曲。
一滴泪,怕是咬碎银牙痛惨了,实在受不住了,混着血掉落的。
风听屿有些恍惚。
鲛人多纯善,妖气浅淡近无,并非杀不死。相反,雄性鲛人比起护子的雌性鲛人要柔弱很多。
前世她从未想过杀人不眨眼的恶妖会是鲛。
而殷异的种种表现也确实不完全符合古籍中对鲛类习性体征的记载。
至少那厮在自愈力上强得根本不像鲛。
风听屿思而无解。了解不够深,难题自然无解。
想要找到压制、亦或是铲除殷异的办法,首先得弄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风听屿轻叹一口气,收起鲛珠,抬步往外走。
风听屿去了城主殷奎的书房。
她进去的时候,看到屋里站了一个约莫及冠年龄的锦袍男子。
风听屿想了一会儿,认不得人,不做声。
那男子看见她,顿了顿,心不甘情不愿地喊了她一声:“妹妹。”
风听屿记得原主有两位庶出的兄长,大公子殷禄和二公子殷名,她一时辨不清谁是谁。
于是朝对方点了点头,轻声打招呼:“哥哥。”
殷名一怔,不禁多看了她一眼。他完全没想过这位眼高于顶的嫡妹会回应自己。
“姒姒,过来。”殷奎沉沉喊了声。
风听屿走上前,乖巧地叫了声父亲。
殷奎听到她不似往昔怨怼的声音,不觉放下镇纸,抬头看她。
风听屿被他探究的视线盯着发毛,随即垮下脸,装作生闷气的样子。
殷奎收回视线,不悦地看了殷名一眼,说:“下去,再逛花柳地,不等你娘收拾你,我亲自打断你的腿!”
殷名窘迫,下意识看向风听屿,见她面无异色,讪讪道:“儿子知错了。”
风听屿在心里憋笑。
她知道这位是谁了。原来是殷家庶出的二公子,殷名。花天酒地的大闲人一个。
殷名走后,殷奎面上的怒意淡了些:“身体可好些了?”
风听屿:“好多了。”
殷奎起身走到她面前,道:“找人杀你的城西张家大公子,已经处理好了。”
风听屿点点头。
她知道的,殷姒曾经伙同薛家小霸王欺负张家大公子,把人害得委实够惨。
干了坏事,遭报应也无可厚非。
风听屿顿了顿,面无表情问道:“父亲可否饶了五弟弟?”
她也不想为殷异求情,可她需要驱邪牌。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捉妖人的原则。
“哦?他害你不浅,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要放过他?”
风听屿面色古怪。心道这老狐狸还怪能装。
“他已经认罪受罚,既然父亲的目的已经达到,赶尽杀绝只会让您在上千号下人心里失去重量。”
殷奎深深看她一眼,继续挥毫作远山图,说:“随你去罢。”
男人顿了顿,严肃道:“谢家主母对你的表现非常不满意,若你再任性妄为,让谢煊彻底厌烦,到时候为父只能为你另寻一门亲事了。”
风听屿淡然点头:“哦,好。”
殷奎见她冷淡如斯,心下诧异。
他这个嫡女泼辣任性,独独喜爱谢煊。以往饶是再不喜听人指责劝说,听到谢煊的名字也该乖了。
这是改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