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郎向红那张行政惯了的无情脸蛋一来到客厅,瞬间整室的空气跟着也严肃了起来。
仿佛客厅内的一切物什都要看大姐的脸色行事。一切有关幸福的东西全部失了本色,活泼不起来!亟需大姐的首肯,才敢对外宣称,它们是幸福的!
气氛掉进了枯燥的深秋,严肃的思想就像恶疾一样,传染给了每一个人!
苗律师见到大姐进来后,出于本能保命般地起身迎接。
大姐郎向红就像已经继承了这栋老宅一样,以高贵的主人姿态,自然而然的把自己垫了硅胶的,冷热参半的,翘屁股坐进了客厅里一张居中的,最能彰显主人地位的座椅里。
腚坐定以后,大姐定睛的第一眼是盯在了苗律师寸手不离的黑色密码箱上。
那神情冷热混杂就好像自己的屁股一样,明明很臭却非要装出很高雅的样子,明明就是个产屎的地方却非要整形成惹人注目的焦点。
“你就是那个,”大姐眼神中充满厌恶地把第二眼从黑色密码箱移到了苗律师身上,仿佛是在看坨屎,“父亲自己找来的,在他死后帮忙宣读遗嘱的苗律师吗?”
苗律师对公打过不少交道,知道如何面对这种角色。那就是少说话,少反驳,少谈理想,多点头,多认同,多谦卑。
“是的。”苗律师不含任何感情地简语道。
“你是哪个律师事务所的?”
“众诚”
没等苗律师介绍完自己律所的全称,大姐就不怀好意地打断道。
“老白,你还记得武律师吗!”
“记得,武律师。”管家老白积极回应完后,黑眸在眼眶中狡猾地打圈一转,了然于胸,淡然衔接,把大姐想说但不愿说出的话,以第三者的身份公允地宣读出来。“就是那个咱们市政府的律师顾问吧。”
“对对对,”大姐郎向红斜视着苗律师说,“我本来极力推荐让那个小武子来处理父亲死后遗产继承的事情,小武子人家在市里头,那可是当了快二十年的律师顾问了。为市里头处理起事情那个认真劲哦,可不是一般小律师能比得了的。”
苗律师心里较真道,说谁小呢?老子的三围都是180呢。
“我跟着咱家老爷子见过武律师处理案件,确实专业。”管家白成装出一副被强者征服的表情,一脸认同地附和道。
“有时候我真是搞不明白咱家那个老混蛋(张晋)是怎么想的,这么大的遗产怎么就不找个大律师来处理,还有那一车库的豪车,买来也不开,就放在那里,病到尿血也还要每天去给那些铁家伙打蜡,真是人啊越老越糊涂越老越混蛋。”
面对大姐对老爷子的批评,管家白成和女佣李华润都选择了随声附和。毕竟人走茶凉,活着的人才是他俩的希望。死人对活人是没有约束力的。
而苗律师面对大姐的冷嘲热讽更是选择了沉默。
此处要为苗律师解释一番,苗律师可不是懦夫,他身高180,体重180,命根据他自己和好朋友说也是180。
无论从哪个角度观察苗律师都是一副正义凛然的雄姿。正义凛然,是夸苗律师有公正心,做事负责,一心为客户着想,甘为法律的牛马。雄姿,是形容那个命根。
苗律师心中暗忖,没必要和傻缺一般见识。狗咬你一口,你还要咬狗一口吗?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认真办完这档子事,回家好好雄姿一晚。
客户看不惯我,那是人家的道德权利,同样我也没有义务去回应,去生气,我的脾气我做主。
道德嘛,因人而异,有的人天生就缺,有的人活着活着就丢了,不怪他们。大环境恶臭,焉有安卵。污泥鲜有濯莲,秽土滋糜烂种。邪天酿酵悲雨,祟念蔓茁恶荫。不怪他们,他们是无辜的。
“那里面是不是装着遗嘱。”大姐习惯性的昂着头用官腔问苗律师。
“是的。”苗律师说。
“我能提前看看吗?”虽然是请求句,但大姐的表情里充满了强迫。
“不好意思,”苗律师绝对肯定地回答,“这个不可以,我会在所有继承人在场的情况下当众打开这个箱子,然后公读遗嘱的内容。”
“谁能保证你没有偷偷打开过呢?”大姐故意不怀好意地问。
“遵守协议是法律人的基本操守。”苗律师认真地回答道。
“切。”大姐嘴角轻蔑地一嗤,用尽浑身解数表达出一种情绪——法律只是明面上的空文,有一种东西在现实中大于法律。“如果不是这个箱子被打开会把提示信息发给每一个继承人,我才不会相信什么狗屁法律协议呢!”
苗律师没有反驳是因为深知大姐说得没错,很多法律是无法束缚到她这个阶层的。他讨厌的只是她那尊高高在上的一脸傲慢且无礼的嘴脸。还有那股臭烘烘的自信。
管家白成身上的对讲机突然传出了消息。
“喂喂,老白,老白,你家男丁全到了。”
“好的,好的,收到,收到老陈。”
这次管家老白并没有像鬼似得着急飘出去,女佣李华润也没有像个赴死的英雄似得冲出去,而是等到大姐点头默许后俩人才前后脚踱步出客厅。
张晋家的三个男丁今天貌似很有缘分,同时抵达了山下的停车场。
三人一见面,老三陈仁就耍起了流氓,把最近的不顺全部滋到了自己二哥杨伟国身上。
老三陈仁和老二杨伟国,一个是私企一个是国企,并且从事一个行业,是竞争关系,所以老三陈仁见到二哥杨伟国每次都分外眼红。
就像饿狼见了家犬,怒火中烧不仅是因为饥肠辘辘,更是因为二哥的国企有肉吃,而自己的企业啃着骨头的同时,还要献出自己的肉。
用老三陈仁自己的话说就是,你们是小三,我们是妓女。你们被包养只需要服务一个人,我们是被一群人特殊服务。
老三陈仁长得一副尖嘴瘦腮的流氓嘴脸,就算是仗义执言也会让人误会成道貌岸然的黄鼠狼。如果按照女人样貌来形容,老三陈仁就是那种随时会被误认为是失足少妇的女人。
“二哥您吉祥。”老二陈仁只点头不哈腰地说。
“我可受不起,我哪有你富态。”杨伟国兀自上了车,坐定以后用尖锐的眼神把陈仁身上的名牌全部酸了一遍。
老三陈仁礼貌地先让老四张佳男上车后,脸上还残留着对老四的恭敬,嘴上便开起了二哥的玩笑。看上去极度扭曲却又合理。
“我就是祖国的边角料啊,哪儿比得上像你这种有黄马甲加身的御前商人啊。就算是上面的屎,也轮不到我们吃啊。我们只能吃你们吃完屎后再分泌出来的糙货啊。”老三陈仁说。
“有完没完啊你,大早晨的,真吃屎了啊。”二哥杨伟国一脸嫌弃地说。
“得嘞,二哥不高兴了。老四你做事最公道了,你评评理,我这话说的有毛病没。”老三陈仁说。
“你们商业上的事我不懂,三哥你别拉着我一起往屎里搅合。”老四微笑着说。
“你怎么就不懂了?二哥和我的公司都在一条街上,都归你们税务局管,只不过隔条马路,一个街南一个街北,你们敢深查他的税目吗?他像我一样每月孝敬过你吗?你看看我,我在你面前只敢装孙子,大气不敢喘,小气憋肚里。我就纳闷了,明明都是公司,就是隔了条街,就一国两制了?”老三陈仁气鼓鼓地说。
清晨山路寡冷,老二老四的沉默导致送他们上山的电瓶车里风声成了最大的噪音。
“人家是半个公家,当然”见众人不语,司机不合时宜地多了一嘴。
“你他娘的算老几,敢在这里胡咧咧,我们哥几个在这开玩笑关你蛋事。”老三突然像只暴怒的野兽,气汹汹地对着司机破口大骂起来。
并且骂着骂着就要起身踹司机。
一旁的老二杨伟国习惯性的冷眼旁观着。
老四张佳男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三哥陈仁拽了回来。
司机可能知道老三陈仁的身份,也可能是看到了他身上的纹身,被痛骂以后像绿毛龟一样把脖子缩进衣领,双手稳住方向盘继续开着车。
也不知道老三陈仁的脾气是真是假,总之脸色变换之快堪比翻书,扭脸就是一副嬉笑的嘴脸。
“老四,你瞅瞅,咱二哥果然是国企培养出来的干部,遇事不慌。”老三陈仁边说边用右手把乱糟糟的头发背到后面,“就算是天塌下来,人家也能稳当当地坐着,不用担心。”
老三陈仁因为老二杨伟国经常抢走自己的生意,所以视如寇仇。这次老三丢了生意,导致资金链断裂,老三理所应当的怀疑老二是背后黑手。
“二哥我怎么瞅你越来越像王八了,眼凸脖子粗的,头顶也没几根毛了。怎么?卫家那老母狗让你吃不消了?还是你这个流氓把人家姑娘也糟蹋了?”老三陈仁恶毒地中伤老二杨伟国。
听到这些带刺的话,老二杨伟国一双鱼纹大眼紧锁起来。还好他的脸皮糙厚,骚羞的红晕半点显现不出。风穿过大敞的电瓶车,把二哥头上仅剩的几缕柔长杂毛,吹得狂舞出风的形状。
他本人脑满肥肠,大腹便便,此刻就像一尊泡过猪油的弥勒佛。佛祖的肥给人一种干净的感觉,而二哥的肥,看上去哪哪都显得既俗又脏,那下巴和脖颈处的层层肥肉让人望而生厌,不禁联想到里面填满了腐肉糜酒。
尽管有下属夸赞他本人像弥勒佛,但我本人坚决持反对意见。佛祖尽管胖,但气质是洒然的,而他杨伟国头上那几根一见风就狂乱的球毛,看上去就滑稽至极。说他是弥勒佛的那几个下属,心里肯定住着鬼。
杨伟国任其头上的球毛随风舞动,自己则坚定地闭起双眼,在风中自言自语地说:“一派胡言。”
老二杨伟国的无动于衷换来短暂的和平,就连老三这种臭流氓也无可奈何这种无畏开水的死猪。
“三哥,二哥不是那种人。”老四张佳男温柔地劝解道。
“你瞅他那个球样。”尽管老三嘴里还乌糟糟地说着,但他面对老四时面色明显软了下来。
“三哥,下周局里要抽查几个公司的税目,你们公司被抽中了。”老四张佳男醉翁之意不在酒。
“怎么说,能帮哥哥糊弄过去吗?”
“应该没问题,我已经和我们领导申请过了,由我负责你们公司。你提前准备一下,把帐做漂亮点。”
“谢了,四弟。”
“咱们什么关系,外人不知道,咱哥俩清楚就行了。另外”
说着说着四弟就把嘴巴凑到了三哥耳边。
“我心里总感觉不踏实,大姐什么人你也清楚,如果真发生点什么,咱俩可要相互帮衬着点。”
“嗯。你放心弟弟,三哥我肯定照应你。”老三陈仁像个暖心的长辈一般,把这句话故意大声说了出来。
“你怎么不把刚刚的话和二哥也说说。”老三陈仁刁钻地问老四张佳男。
张佳男听后就像个害羞的小女生,又钻进三哥的耳朵里,小声嘀咕了一句。
“人家俩都是国字头,裤子肯定要一起穿。你也清楚二哥最听大姐的话了。”
“哎,这就不对了,老四你也是吃皇粮的人啊。”
老四张佳男一听到这话整人龟缩了一圈,就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别别别,三哥,新时代了下人家干部才算真正吃皇粮的人,我就是一披公皮的打工仔,和人家不是一回事儿。”
老四张佳男一说完,老三嗤笑了一声说:“你就是比我多了个编制而已。人家可不但在编,还有黄马甲护体。”
“你可说对了,三哥。”老三张佳男说。
张家的大门早就敞开好了。
管家白成笑容可掬地迎了出来,女佣李华润扭着柔腰随在身后眼神却早已僭越了过去,黏在了张家男丁们的身上。
男丁们一进到客厅气氛就怪异了起来。似乎每个人都有针锋相对的人或者事,眼眸深处燃烧着斗争的光,有的甚至是进化成了仇恨的光。
“可以开始了吗?苗律师。”大姐轻看着几个弟弟问苗律师。
苗律师胸有成竹地扫了一眼众人,不慌不忙地说:“必须要等到人齐才可以开始,如果我没记错,你们还有个妹妹没有到场。”
“小屁孩一个也要等吗?”大姐非常强势地反问道。
“必须要等,这是法律”
苗律师话没说完就被老四打断了。
“大姐亏你还是还国家干部呢,到底懂不懂法啊。”老四坐到了大姐对面,带着一种不成熟的硬气挑衅了大姐一句。
这一句话让老三陈仁瞬间来了精神,对老四张佳男的硬气刮目相看。
“头上连根白头发都没有,就敢在你大姐面前装老成了?老四你就不怕自己那辛辛苦苦熬了十来年的一官半职,因为得罪我丢了吗?”大姐毫不客气地厉色道。
“您位高权重,我这个基层的走卒哪敢得罪您呀,多少人想舔您屁眼都得排队呢!弟弟我真是荣幸能随时能舔到您的腚。”老四越说越混账一点儿也没退让的意思。
老二想要浇灭这突然爆燃起的火药,赶在大姐先说。
“今可是大好的日子啊,你们都是怎么了?非要生着气分钱吗?各位看在钱的面子上,都消停会儿吧。老四,你放心吧,分给你的钱足够让你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了,到时候你还用得着在意自己是不是官了!我敢打包票,你们局长贪污了一辈子的钱也没你今天分到的多。”
老二杨伟国似乎一语破的到了老四的软心处,老四舔了舔嘴唇,软了下去,噤了声。
老四和大姐这边的火刚救完,老三和老二那边的火就冒了起来,似乎张家的小辈们各个有满腹的冤屈。
“那些钱在你眼里才几个子啊?恐怕给那姓吕的(老二的情妇)买几辆车就剩不了多少了吧。是不是,二哥。”
“你是不是没完了,老三。给你脸了是吧。”
“你那脸还能给人吗?早就被姓吕的那老女人的腚捂臭了吧。”
眼瞅着俩男人站起来就要缠斗到一块儿了,苗律师像是见到救星一样猛地站了起来,大声宣布道。
“各位五妹来了,分配张家遗产正式开始。”苗律师几乎是吼出来的。
“大姐,二哥,三哥,四哥,对不起我来晚了。”五妹罗拉满面忧伤地看着大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