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力气奇大，叶遥挣脱不开。
但料想陈灼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再说，她不想学符篆，这老头还能让她硬学？
见叶遥没有再挣扎，陈灼就松了手。
幽微烛光下，陈灼的脸显得有点瘆人，他还偏偏要和善地朝叶遥笑。
兴许是觉得这样笑能够安抚到这个小姑娘。
然而并没有。
叶遥也不说话，就在一旁看戏。
“掌教，你又拐新弟子回来了……还是，刚刚跑的那个？”
这时候，方才拿胡萝卜喂干尸兔的那位仁兄，现在看起来正常无比，说着从案边站起。
他一脸不赞同，对着陈灼道：“这样我们符篆的名声岂不是更差了？何况，没有慧根的，硬招过来，给学疯魔了怎么办？”
“淮川，你放心，这次，我招来的一定不会跑路！都算过了，这小姑娘可是天生的符修圣体！”
老头信誓旦旦地说。
淮川不太相信，显然这不是老头第一次这么吹嘘，就问他：“哦。你怎么算的？又是哪棵树哪片叶子告诉你的？”
叶遥眉梢微挑。
见惯了其他弟子对掌教尊敬恭顺的样子，二人对话时的样子，让叶遥不由觉得特别。
不过，这样倒是挺对她胃口的。
老头回道：“她跟我道侣当年一样，脑瓜一看就聪明得很！”
叶遥：“……”
怪不得人烟稀少，真是不靠谱极了。
淮川好像也被他的理所当然惊到了，随后破罐子破摔，面无表情道：“那太好了。”
那太好了，随你的便。
说完，淮川走到一面墙根，伸手在一个地方按了一下。
就见四面应声亮起一盏盏灯，登时将此处照得彻明。
黑暗褪去，这里的面貌逐渐清晰，此时才看出来，空间还是极大的。
那些白纱，在明灯照映下，隐约能看出上面有一些字。
叶遥目光一落上去，这些白纱好像有所感应一般，十分欢快地飞过来，绕在叶遥身边，蹭着她的手。
克制不住心里的好奇，叶遥就把手放了上去，立马感受到一道力量，将她带着向前走。
白纱一路带着她到了一处书案前，就见上面摆满了几摞黄纸，还有一堆剪纸小人。
说是纸人，其实就是大致有个头和躯干四肢，连五官都没点上。
几个剪纸小人本来毫无声息躺在桌上，叶遥一来，它们就纷纷躁动起来，一个拉一个，慢腾腾、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又手忙脚乱排整齐，朝叶遥鞠了个躬，突然好像意识到什么的样子，晃动身体发出些“沙——沙——”的响声。
就像在讨论什么一样。
随后，中间的一个小纸人摸索着抱住一支笔，朝向叶遥。
它旁边另一个小纸人，则朝叶遥指一指中间的同类，然后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
叶遥不太确定，她狐疑地接过毛笔，就看到那个小纸人立马兴奋地跑过来，离她近些，很乖的仰起脸。
于是叶遥心领神会的给它点了眼睛和口鼻。
小纸人立马鲜活了许多，不再笨手笨脚的。
它摸摸自己的眼睛，很满意地眨了眨，然后发出了一声“啊”声，就张着手，猴子一样顺着毛笔爬，猝不及防就爬到叶遥身上了。
那边陈灼手肘碰碰淮川，笑嘻嘻道：“我就说她可以吧。你之前花了半个月才点出一双能活的眼睛，这小姑娘一下就点出五官。”
“呵，不应该是三官么？”
老头有点跳脚，揪着淮川的耳朵道：“能听则有耳，能言则有舌。不是教过你么，转眼就忘了，全还给我了！啊？”
“哎哎哎，我爹娘都没揪过我，你这臭老头凭什么啊！”
“说谁臭老头呢，老子年轻的时候怎么也是风靡苍云的美男子！”
好不热闹。
叶遥却无暇顾及。
小纸人爬到她肩膀上，“啊啊啊！”
“什么？”
实在听不懂。
小纸人遂推着她脸，指着一个方向“啊啊”叫。
叶遥顺着它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道一道黄符被红线串起，连成一片帘幕。
她带着点了五官的小纸人，身后白纱还在孜孜不倦地玩弄她的头发。
此方领域是房间的模样，无窗而单单一个门，故而不应有风。
但是，这些黄符，无风而自动。
叶遥看过去，朱砂或黑血写就诡异符文，她手轻触，符上的文字突然发烫，伴随着发烫，还透出光亮，无序闪动着。
“是雷符。”
陈灼在身后突然出声。
见叶遥眼皮都未颤动，他颇为满意。
随后，叶遥的手触碰到哪张符篆，他就介绍到哪张。
“玄阶火云符。可长时释放火系攻击术法，近程攻击，时效十日。”
“初阶隐身符。可短时隐藏灵力气息，时效三刻。”
“高阶传音符。除传音外，还可传递使用者样貌。使用次数，十次。”
……
陈灼的语气里无不骄傲。
叶遥的目光则随着他的话愈加幽深。
看着叶遥很感兴趣的样子，陈灼又问了一次，“小友，现在可有兴趣学？”
叶遥回头看他，冷淡道：“再看看。”
除了现在展示出来的这些，显然黄符帘幕之后的，只会更加有趣。
陈灼一笑，衣袖轻轻一挥。
现在，他倒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了。
就见那层层叠叠的帘幕，忽的一动，从中间向两边自动掀开、束紧。
将帘幕之后的事物完全暴露出来。
叶遥双瞳放大，尽管有心理准备，还是不由攥紧了拳头。
只见当中一个香案，其后黑压压一片。
帘幕之后尽管点着油灯，却依旧昏暗，一口口漆黑的棺材齐整摆放着，生漆反射出来一些昏黄的灯光，红线绑着一串串红字黄底的符篆，紧紧缠绕在棺材上。
一眼望去，足有十具棺材。
淮川这时也过来了，“掌教，你怎么又把油灯放过去，不是说他们不爱见光么。”
说着他过去把墙上的油灯取下。
有他这么一打岔，叶遥方才稍微提起来的心，又慢慢落了回去。
淮川返回的时候经过一口棺材，而手上油灯的光则正好照在了棺材的一角。
只见那棺材突然剧烈晃动起来，里面还发出一阵阵嘶吼。
“砰砰砰！砰砰砰！”
里面的东西动得太过剧烈，几乎要感觉这棺材盖要被掀开了。
淮川也是个脾气不好了，对着棺材抬脚——狠踹几下。
那棺材霎时安分下来。
“闹腾玩意儿。”
陈灼不乐意了，“臭小子你干嘛嘞，这里没你什么事！”
这臭小子把他精心准备的好戏给搅的一团糟。
“哦。那我走。”
淮川随意敷衍他，边走边幽幽道：“一天天的，不是死尸就是画符，我这纤纤玉手都变糙了哟。唉……”
语调怪异极了，真是好刻意。
叶遥攥紧的手心稍稍松了些。
陈灼哪管淮川在说什么屁话，他还是锲而不舍地追问：“小弟子呀，你瞅瞅，真的不想来学符篆吗……你想想呀，天热了，给天上来个雷符；受伤了，给自己来个聚灵符……”
叶遥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你说的这些，寻常修士只消花心思学个一二，不就能得到？我何必为了这些，放弃去做个丹修或剑修？”
“唉……话不能这么说……”
明明这里就他们三人，陈灼却小声说：“你看那些——”他朝棺材努努嘴，“丹修也就是赚钱，实力其实不高；剑修成天打打杀杀的，不得总受伤？至于炼器的，也不过是打铁匠；御灵别看那些灵兽威武霸气的样子，啧啧，不经打，还得养着它们，缔结契约后说不定还会被反噬。”
说到这里，他“嘿嘿”一笑：“而我们符修，却可控制数以万计的死尸，再能打，谁有它们能打？再能熬，谁有它们能熬？”
叶遥眸光微动，她道：“多久可以到这个境界。”
陈灼一捋胡须，“这个嘛，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小姑娘，你真想知道，还是自己亲身试试，不就知道了么？”
答非所问。
叶遥收回目光，“如此逆反轮回之道的术法，我不信它没有反噬。”
这次陈灼反倒用一种不解的眼神看她，连不远处正在练习给纸人点五官的淮川，也看向她。
“轮回？”
陈灼道：“小友，可是看了太多凡界话本，倥偬百年，我险些要忘了凡人都信这轮回一说。”
他自嘲道：“凡人也许真有轮回，但一旦踏入仙途，有也该没有了。长生不死本就有违天理，凡人生老病死，修仙者却有百年寿元，说不清二者孰优孰劣。但我们，只能和天道搏——是身消道陨，还是飞升上界。”
淮川突然出声，“一阶的时候你们掌教应该提到过。”
叶遥僵硬了一瞬，讲过么？
她那时候专心认字，都没认真听。
换句话说，这种重要的事，不应该写进课本里吗！
另外，陈灼的话却让她产生疑虑，如果修仙者没有轮回，死了就是死了，那天道重启世界又是靠什么？
难道时间，真就是他能随意操控的？
恐怖如斯，竟还是无法逃避“规则”的束缚，连下界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