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榷瞥了他一眼，“别急啊，我说到了，可没说这里便是……几十年前，鲛人一族遭受迫害，被人族围捕打捞受伤惨重，险些灭族，故而，举族迁移……”，他指着那一汪清泉，“这里——便是前往碧落泉的门。”
司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说完，鹿榷从手中幻化出一根细长的绳索来，“你们在腰间系上一圈，可莫要跟丢了……阿钰，不如你跟在我后面吧……我保护你！”
“这……”
司钰话未说完，青茗便抢过话去，“阿钰，不若你在我后面吧，我们修为高，遇到什么情况也好处理……”
不得不说，司钰对这话很受用，果断答应了。
当然，她不知道，青茗此为还有另一个心思，他觉得，既然要输，便都输给同一个人，这样看，他不算输得彻底。
……
进入温泉之后，他们才发现这里果然别有洞天。
这一路跟随着鹿榷前行，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忽然变得极其安静。
恍惚间，司钰仿佛看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柔顺的长发随着水流微微飘动。
随着他们的靠近，那女子慢慢转过身来，一双眸子如深海漩涡般让人沉溺其中。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来人，须臾，缓缓张口，随之传来的——是悠扬的歌声。
那歌声凄美婉转，仿佛唱尽了世间哀事，让人心中愁绪翻涌而上，难以自抑，不知不觉间……便想起了许多旧事。
【“你就是司钰？看着就不是好人！”女生抖一抖烟头，灰烬撒在她的手臂上。
司钰身体有些颤，她放学便被人堵到了巷子，“为什么？”
“你平日里就是这样勾引我家陆壬的？不要脸！”，女生看见司钰可怜的样子，忍不住怒骂。
“我不认识他”司钰看见女生拿着刀靠近自己，心里有些怵，她是不喜欢这个世界，不喜欢所有人，但不代表她就想放弃自己的生命，没有人爱她，那她非得活给所有人看。
“骗我？我倒是要看看，你的心会不会说谎……”
司钰见女生靠得越来越近，她挣扎着，可自己被绑住了。
她知道，不会有人来救自己……
“呃——”，司钰感觉到的不是心脏被刺穿，而是膝盖被狠狠击打，她跌在地上，睁眼看去，面前的人突然又变成了一只妖，面容可怖的妖。
“你倒是厉害，不过，以一敌百，我们就是耗，也能把你耗死！哈哈哈——”
这是妖魔大战之时，而她早已经来到这个新的世界……
司钰还想强行起身，哪知不知何处又放了冷箭，膝下一软，眼看着便要跌在一边。
她知道，自己要完了……
忽然身后有人将她托起，司钰跌入一个温暖而宽厚的怀中，
“师兄……”，司钰回头看着熟悉面容，心里有些莫名的情绪。
裴洺之淡淡的应了一声，抬手轻柔地擦去她唇边的血渍，柔声道，“小鱼，你气息乱了，凝神……”
听见熟悉的称呼，司钰想起自己刚来到这里时，还是一个婴儿，即使长得再大一些，她也还是不习惯，尤其是和别人亲密接触，面对想伸手抓住自己的裴洺之，她总是灵活躲开。
裴洺之有时还会调侃她像一条小鱼一样，想溜就溜了，抓也抓不住，渐渐地，他便开始这样叫司钰，只是——在有旁人时，他从未这样叫过她。
看着面前温柔的裴洺之，司钰有些晃神。
裴洺之一边扶着司钰，另一只手御剑而出。
司钰急忙反应过来，也御气念诀。
两人动作默契，瞬息之间，便将那群蠢蠢欲动的妖魔斩于剑下。
随后，裴洺之将司钰扶到一旁的石阶上坐下，一向淡然无波的眼中难得的露出担忧之色。
“小鱼，你伤的很重，我给你渡些修为……”
司钰急忙拦住，“不用，我没事，如此紧要关头，师兄不可在我身上浪费修为。”
裴洺之想反驳什么，却见她脸色苍白，神情疲惫，可眼神却异常坚定，只好道，“那你将这丹药吃了，回尚清修整几日……好吗？”
“好……不过，师兄，你不是在闭关吗？”司钰依言将丹药服下。
“世间大乱，我怎能闭关不出？又怎能弃你……”，意识到什么，裴洺之改口道，“弃尚清于不顾。”
“那你……这是强行出关了？师兄怎可如此冒险！”
闻言，裴洺之轻轻摇头，“无妨”
“妖魔妖来的突然，有些如异兽般不成人形，有些……却又与人族一般无二，难以分辨。”，司钰有些灰心，“尤其是那魔主梵湃，他……着实厉害，师兄……定要小心啊！”
“放心吧，现下，师叔留守尚清，我便来此处寻你。”
“原来如此，既然师叔在寂幽山，那我……便不回去，我没事，已经好多了！”
裴洺之眉间微蹙，神情复杂的看着她，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最后有些迟疑地开口，“小鱼，我……”
“怎么了？师兄？”
“……如若此间事了，你我都平安，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司钰面色微愣，“……好”
过往的记忆如碎片一般浮现，而司钰……刚好翻开了这尘封的一幕。
只是，后来她与裴洺之都活了下来，他却并未依言带自己去他所说的地方
大战后，司钰问过他，那时的裴洺之还未参透道法，双眼也不曾严重到失明的地步。
她试探地问，“师兄，你之前说，待大战之后，你要带我去个地方，是哪儿啊？”
裴洺之动作一顿，淡然道，“我……不太记得了，应当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吧……”
闻言，司钰垂眸，喃喃自语，“是吗……师兄……”
……】
“阿钰/师父！”
司钰倏地睁开双眼，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意识逐渐回笼，才想起了自己此时身在何处。
而方才她口中喃喃自语念着——“师兄”，自然也被三人听了去，心中皆是五味杂陈。
“我方才……中了幻术？”
“嗯……鲛人族的歌声可使人身处幻境，若是常人只怕会一直处于幻境再难离开……”
“也难怪这么多年，从未有人寻到鲛人一族的驻地……”，司钰突然觉得有些异样，“焦壹呢？”
闻言，成鸢颓丧道，“师父，他……不见了……”
偌大的海底宫殿如迷宫一般，却处处透着一股凄凉孤寂之感。
“我们已经破了封印，本以为进入之后会有鲛人出现，哪知……却空无一人”
成鸢看向鹿榷，“难道，我们找错地方了？亦或是……还在梦境之中？”
“这里定然不是梦境，我们四处看看吧。”
话毕，鹿榷看向的却是司钰。
见状，她点点头。
几人散开，司钰走到一个架台边，发现这里有个琉璃杯盏里装了些珍珠，只是……这些珍珠却是红色的，漂亮得不像话。
鹿榷见司钰不动了，走过去，“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司钰将找到的几样东西拿给他看，见到那红色的珍珠，鹿榷脸色瞬间有些难看，“这……”
“可是有什么问题？”
“鲛人……可泣泪成珠，红色的珍珠——自然是血泪凝结而成……”
！！！
司钰面露讶异，“这鲛人一族，莫非是遇上了什么事……”
此时，远处传来空灵的声音——“没想到，你们还是进来了……”
那道声音极为好听又熟悉，司钰循声看去，正是初入幻境时……她看到的那个女子。
她朝他们淡然一笑，“我叫颜沅”
“颜沅姑娘，我们几人擅自闯入此处，若有打扰还请谅解”
闻言，颜沅莞尔一笑，语调温和沉静，“时节如流，沧海桑田，一晃这么多年，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在这里见到外人……”
“颜沅姑娘，不知……与我们一同来的那位公子，现在在何处？”
“你们说的是焦壹？”
“正是——”
“他……在族长那里，你们随我来吧”
“有劳引路。”
颜沅流光紫色的鱼尾稍稍摆动，随即便转身离去，司钰几人也紧随而上。
很快，他们来到一处更加宽阔肃穆的大殿外，看到如此恢宏的情景，司机不由为之震撼。
颜沅见他们分外感慨，只淡然一笑，“天地浩渺，你我蜉蝣一般，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继而她目光投进殿内，“走吧？”
来到殿中，最先入眼的是一尾纯黑色的鱼尾，却在水光中流着熠熠的光，
那鲛人闻声，慢慢转过头来，长发倾下，慢慢散开，而后，是一张旖旎妖艳、摄人心魄的脸。
可再一看去，他的眼神里没有半点情绪波动，更让他又添了神圣之态。
都说鲛人貌美无双，司钰从未见过，故而她没有相信，如今见了，她早已被惊艳地说不出话来，这才算是真正信了。
颜沅缓缓上前，恭敬道，“族长，他们来了——”
鹿榷见那人甚是眼熟，小心试探地问，“你是……棠颂吗?
“你认得我？”
闻言，鹿榷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真的是棠颂？！当年你还是个孩子，如今竟是鲛人族的族长了？
棠颂瞥了他一眼，然后淡淡道，“我不认识你。”
“我是鹿榷，招摇山的鹿榷啊，你忘了？”
话音刚落，颜沅便打断了，“族长很多事都不记得了，鹿榷公子还是不要问了……”
闻言，鹿榷哑然，只暗暗道了一句，“原来如此……”
蓦地——
“是你们把焦壹送来的？”
这时，司钰才发现旁边还有一位鲛人，眉目阴沉，黑发如瀑，看起来便是十分不好相与。
见状，颜沅介绍起来，“这位是我的兄长，颜亦”，又顿了顿才道，“本来——他才应该是笙儿姐姐的夫君……”
！！！
“那……焦壹该不会……已经……死了吧？”成鸢看见颜亦的样子，忍不住猜测。
颜亦却不屑道，“哼，他体内有笙儿的鲛珠护着，哪有那么容易死！”
闻言，司钰几人面面相觑，总算是明白为何焦壹不老不死了。
“看来，你们已然知道池湛身上发生的事了……”
颜沅悠悠开口，“嗯，而且如今他一心求死……”
“那……”司钰看着颜沅。
“我答应了——”，棠颂突然出声，“取出鲛珠，最多七日，他就会死……”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听到这句话，司钰却仍是不免有些感慨。
“死便死，可他休想和笙儿葬在一处！若不是他，笙儿怎么会……”颜亦气愤得不得了。
“兄长，事已至此，斯人已逝，你也莫要执着了……”，话虽如此，但颜沅却想到笙儿和她兄长青梅竹马，明明天造地设的一对，却没有想到，如今不仅笙儿已另嫁他人，他们更早已天人永隔。
话音刚落，颜亦哼了一声，便拂袖而去。
颜亦离开后，棠颂也疲乏地揉了揉眉心，微微摆手。
颜沅一副了然的样子，朝司钰几人道，“几位，我先带你们出去吧——”
司钰颔首，“嗯……多谢”
……
一出大殿，鹿榷便忍不住问，“这到底怎么回事？棠颂当年那么瘦弱……灵力也不怎么高，怎么会成了你们的族长？”
颜沅苦涩的笑了笑，片刻后才道，“因为……除了他，没有更合适的人了……换而言之……比族长灵力更高的鲛人……都死了……”
“什……什么？”
“这里是我们最后的居所，棠颂为了保护大家，便修习了禁术，以他的鲛珠为代价……在这里设下屏障……”
“所以，他才会失去记忆？”
颜沅继续道，“嗯……而如今他也只记得……要保护大家，其他的许多事都在慢慢淡忘……”
司钰顿住了脚步，“颜沅，你既愿意告诉我们这些，说明你对我们是信任的……对吗？”
颜沅慢慢抬头，浅紫色的眸中缓缓滴落着泪滴，泪滴又化作了珍珠，落在地上，她看向司钰，“我看到了你的梦境……但我，我只看到了一点点，真的！我知道……你是当年共同斩杀了魔主的救世主……”
“我……”，司钰没办法反驳，毕竟的确是这么一回事，当年也确实是她和师兄合力斩杀的魔主，而且，救世主什么的，虽然很沉重，但听着莫名有点爽。
颜沅看见司钰有些纠结，以为她是不想被人认出来，但又想帮自己，于是，“我们鲛人一族没落至此，已经是回天乏术之地……可，我不想其他妖族也像我们一样承受灭族之痛……”
“灭族？到底怎么回事？”青茗也听见了，有些惊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