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后站了很久,司钰终于忍不住出声,“鸢儿……”
话音刚落,成鸢瞬间停下动作,僵硬地转过身来,又急忙把剑藏起来,恢复往日里乖巧顺从的模样,“师,师父,你怎的还未歇息?”
“嗯?你不也是吗?”司钰揶揄道,“这些枯草得罪你了?”
成鸢有些支支吾吾,“不,不是,徒儿,徒儿夜不能寐,所以……”
司钰无奈地摇摇头,唇角带着笑意,安慰着,“鸢儿的心事,可愿与为师说说?”
“师父,徒儿……一直有一件事想问你……”成鸢犹豫着开口。
“何事?”
“师父修为高深,为何……不多收几个徒弟呢?”
南玉问得小心翼翼,不知几时白玉般的脸颊浮上淡淡绯红。
他的心事从不敢叫人知道,平日里只要能从一些细枝末节,品出司钰对他与对旁人的不同便能开心很久。
司钰却是十分坦然,“为师懒啊……收徒弟也得对人负责不是,况且,即使不是我徒弟,弟子们有问题也可以来问我啊……”
成鸢怔愣,“啊?”,心中被失落的情绪填满,吹着脑袋,瓮声瓮气,“所以……我与他人是一样的?”
“那当然不是,你可是为师唯一的徒弟,为师自会佑你周全,护你平安,”
司钰三言两语就把成鸢的思绪搅乱,他方才的失落转瞬被惊喜代替,“真的?!”
“当然……”司钰看着月色朦胧,“好了,还是早点……”
话未说完,她的袖口便被牵住。
“师父,成鸢也会保护你的,哪怕拼掉这条命,也不会让师父受伤……”
见成鸢表情如此认真,司钰有些不知所措,思考片刻,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嗯,为师相信你……好了,时辰不早了,先回去吧?”
“嗯!”
两人在夜色中一同归去,成鸢说了晚间厨房的事情,而司钰思量片刻,心中有了计策。
……
次日清晨
商钦带着意谪来到客栈,趁着房中无人,她悄悄进屋探查了一番,得到结果。
“掌门,我已经为他们诊脉,那几个道士确实是中毒了,且现下已无大碍,应当这两日就能醒过来了。”
司钰微微点头,又想起什么,问道,“你探出他们中了什么毒?”
“像是很多毒草混在一起,对了,方才我在村外好像见过类似的草……”
青茗坐在旁边听了许久,“所以,当是村里人所为了?”
“应该是……”司钰转头看向商钦,“商钦,再帮我去做件事吧……”
“是!”
——很快,村里便有了传言,那河里的不是什么水神河妖,是那泣泪成珠,价值连城的鲛人!
于是,许多村民为了那罕见宝贝的鲛人,竟然自发地拿着锄头一类的武器日夜守在清宁河旁,一副看不到鲛人誓不罢休的气势。
来到河边见到这个情况,成鸢眼神幽幽,“呵——先前害怕,如今听说是个鲛人,又不怕了?真是……人心难测!”
“人无完人,人的好坏是难以评判的……”司钰看着那边连小孩居然也拿着镰刀。
“师父……”
成鸢话未说完便被打断,青茗从后面走来,“这便是阿钰守护同族的原因吗?”
司钰摇摇头,“……也不全是,我知道,妖也分好坏,但他们生来便强于人族,无论是否自愿,若是他们向人作恶,人族该如何自处?我应该去尽自己的一份力,护佑同族……”这的确是她在这里坚持这么多年的动力。
实际上,当司钰刚来到这里,很迷茫,她多次尝试过死亡离开,但总是没死成,日复一日地修炼,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她甚至觉得这个世界与自己毫无关系,这里一切人和事物没有一个值得她去爱。
直到那次大战,生灵涂炭,那样的场景,她只在历史书里见到过,自此,她便有了守护这个信念。
而且,渐渐地,司钰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自己来到这里绝对是有着什么任务的,也许要到什么地方,要到什么特定的时间节点才会有人来告诉她。
此刻河边人渐渐多了起来。
“成子,你总算来了……”小虎却看到了成子身后的阿枝,有些讶异,“阿枝?你怎的也来了?”
“我不能来?”
“当,当然可以……毕竟我们也只是好奇想看看……”
三人就这么站在河岸边观望着。
听见河堤处议论纷纷,成鸢以为能听到什么消息,特意凑近去听。
一个上了年纪的的老农路过,看着河边那群人,叹了口气,“诶~真是造孽啊……”
闻言,司钰急忙接话,装作好奇,“老伯,您这话什么意思啊?”
老农看了她一眼,觉得面善,便多说了几句,“瞧你这样子,也是新来的吧?”
“是的,我与舍弟去沙州走亲戚,才歇脚便遇到了这事……”
“诶~既然不是这里的人,便快些离开吧……”老伯无奈地摇摇头。
“究竟怎么了?您能告诉我这儿以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啊?”
“你既问起,我也便说与你听,只是,这件事实在不光彩,你也莫要为外人道也”
“老伯您说”司钰将老农扶到路边的石头上坐下,蹲着听他说话。
“其实……这不是这里第一次出现鲛人了,大约在我总角之时,有一日,我无意间听到隔壁家婶子说,她儿子带回来了个漂亮媳妇,我还特意去看了一眼,当真貌若仙子……可再后来,我去了城里买卖,回来时便听人说,那家媳妇其实是个鲛人,不过已经死了,还问我村子里的人有什么不一样,他说,……他们吃,吃了她的肉……那样仙子居然是被人……我接受不了,回城了,可再回来,村里所有人都没了……”
司钰心中一惊,却表现得镇静,“我明白了……”
“我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老伯拍了拍膝盖,“……好了好了,就是这些了,说出来总好过带进土里……”,他站起身,看着司钰,“姑娘,我瞧你是个好人,是个不寻常之人,你大抵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莫要再多了烦恼……”
说完,他颤颤巍巍地走了……
“师父!”
成鸢看见司钰站在路边,赶紧跑过来。
司钰被叫回了神,朝成鸢看着,“鸢儿,怎么了?”
“师父,你看……”
成鸢的手上静静地躺着一片鳞片,青茗走过来,也瞧见了他手上的东西,与先前找到的那两片几乎一模一样。
几人对视了一眼,心下了然。
“开始了……”
蓦地,村民们突然发现河中有一片水浪在翻滚,一时间又惊又喜,“快!快准备好,要来了要来了!”
“哈哈哈,这回可是要发财了,我听说这鲛人天生美艳,歌喉动人,还泣泪成珠,若是能绑在家里,那不得发财享福啊!”
“那可不!”
阿枝听见了他们的话,心里有些情绪可并未表现出来,只是旁边的成子忍不了了,怒气冲冲,“你们说什么呢这是!”
“哟,成子?你怎的还为那些畜生说起话来了?”
“我……!”
阿枝拉了拉他的衣袖,“成子哥,咱们先回去吧……”
他们离开了,而河中央的水只是翻腾着,并未再有什么出现,可周边的村民依旧孜孜不倦,雀跃不已地往那处扔着东西。
见状,成鸢嫌弃地别开眼,“还真是……吃相难看……”
司钰和青茗对视一眼,他便飞身而去,踏水而行,扔出符咒,凝神念诀。
村民们全被这大张旗鼓,夸张行事看呆了,纷纷朝青茗喊道,“仙人啊!仙人!”
青茗方才在空中,仿佛看到了他们有所求的目光,他却觉得,他们所求,并非除妖,实在受不住那样的目光,于是,他压下水柱,疾步走到司钰身边,“阿钰,快些走吧,这些演得差不多了……”
“嗯……”司钰回头看了看成鸢,“鸢儿,走吧,我们先回去吧……”
“是,师父”
……
回到客栈,正是午饭时间,司钰的馋虫被菜香味勾起来,虽然练过辟谷,但说实话,她还是很喜欢品尝美食的。
念及这几日疲惫非常,她便打算好好犒劳自己一番。
待几人坐下后,便唤来小虎,点了几个喜欢的菜,便等着上菜了,此时司钰的心绪又开始发散。
青茗看着一脸专注的司钰,但他知道,她这是在又开始神游了,他偏头笑了一下,想起初见时,她尚且年幼,时常发呆神游,还时常说些天马行空的话,有趣极了。
成鸢知道师父的习惯,便朝小虎要了些热水,洗净碗碟筷子,擦拭干净才摆到司钰面前。
“师父,都擦干净了……”没有应答,成鸢小心看去,“师父?”
“嗯?啊……”司钰回过神来,看着面前干净的碗碟,又侧眸见成鸢笑容清澈干净,像个乖巧讨要糖的孩子。
见状,她抬手摸了摸成鸢的脑袋,“我们鸢儿真是太让人欢喜了……”
青茗见此,心中有些不快。
“对了,阿青,你还想再点些什么吗?也不知道这些菜能不能合你的胃口?”
“阿钰知道的,我不挑食……好养活的”,继而他不咸不淡地看着成鸢,“话说,阿钰这徒弟,的确也算孝顺了”
成鸢看着对面盯着自己的青茗,“……”
司钰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只顾着沉浸在美食之中。
“阿钰,慢些吃……”,青茗又看着那边没怎么动筷子,却一直为司钰添菜的成鸢,“阿钰有你这么一个徒弟还真是幸运啊,她这么个闲散性子,我们相识多年就算了,你一直以来也这么照顾她,还真是……辛苦了啊……”
“不辛苦,师父为我也做了很多,我这些都是应该的”成鸢笑着看回去。
而听着青茗的话,司钰有些感慨,的确,成鸢比起自己穿越过来时班上的那群男生要好得多,“唉,我们鸢儿一向如此,日后若是娶妻了,定然也是个疼妻爱子、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司钰想着日后的场景,“到时啊,我可得好好替你准备一番,让整个尚清都热闹热闹!”
话音一落,成鸢动作一顿,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了,方才还如三月暖阳,此刻竟似腊月寒霜。
“怎么了?鸢儿?”
成鸢撇着嘴,“师父,我说过,我不会离开离开你身边的……”
他极少如此严肃,司钰想着许是这玩笑开过了便温声道,“好好好,是为师错了,为师失言了,鸢儿莫要怪罪师父……”
话虽如此,司钰心中却思绪万千。
他怎么也不娶妻……尚清明明不是和尚庙,怎的一个个都像是遁入空门一般不恋红尘。
师兄修无情道顿悟便罢了,师父、师叔也是独身一人,如今自己的徒弟也孤身一人。
这莫不是尚清风水有问题,可是五行风水非自己所长,看来改日得寻个行家来瞧瞧……
为什么刚刚司钰唯独没有想到自己呢?当然是因为她还是个青春期少女啊!虽说在这里生活将近三十几年,了解这里的语言,学习了如何掌管门派一类的事情,但这可是个修真的世界,度日如秒啊,三十年……还不如她在那边三年呢,什么懵懂爱情,她根本没有经历过,更别提成亲这样遥远的事情。
“阿钰……”
司钰回过神来,看着青茗,“啊?”
“怎么了?方才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司钰纠结了一下,低下声音,“阿青,你……认识什么看风水的行家吗?”
青茗愣了一下,“这,倒是没有,但我日后多帮你留意一下?”
“多谢……”
“话说……怎地突然问起这个了?”
“无事无事,我只是觉得门中摆设有些陈旧了,想翻新翻新……”
青茗有些半信半疑,“是……吗?”
忽而,楼上传来嘭——一声。
司钰朝那边一看。
那三个道士醒了,然后你推我搡从房门鱼贯而出,跌跌撞撞地冲下来,面露惧色地指着楼上,大喊,“救命啊!她,她要害我们!”
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司钰看到的是意谪气恼地站在廊上,“谁害你们了,我分明是在给你们解毒!”
那几个道士脖子上还扎着针,却仍是不停地往后退,“谁……谁,是知道你是要救我们,还是要害我们,这破地儿我是不会再来了!”
“就,就是!哥几个……咱们快跑,命要紧啊!”
说罢,那几个道士便一起跑出了客栈,再不见踪影。
“这些人真是,明明是我们救了他们,却连个道谢也没有……”意谪看见司钰一行,便下楼走了过去。
“罢了……不过看他们跑得这般利索,想必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司钰安慰地看着意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