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叔过了好一会才从忘乎所以的神态中恢复过来。
当他发现我一直就跪在他身后时,表情有些赧然地向我点了点头,在我的搀扶下缓慢站起身来。
我们在沙发上落座后,林叔的神色已然恢复如常,用着欣赏和兴奋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就像是不认识我似的,把我给瞅的很是难为情。
于是,我对林叔说道:“师父,我没有你说的那么优秀,你别对我期望太高了,我怕做得不好,到时会让你失望。”
“啸天,你知不知道,师父现在的刀功,当初可是整整练了一年有余啊,那还是在我师父的亲自教导下。而你却在短短几天内就已经赶上了我,足见你未来可期。这可真是上天有眼,派让你来中兴师门啊。”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看着林叔喜不胜收的模样,我也是暗下决心,一定要将师门的技艺发扬光大。
“啸天啊,你天资这么高,很有可能就能完成连你师爷都没能达成的心愿。”林叔用着期许的眼神看着我说道。
我并不知道师爷的心愿是什么,于是向林叔投去困惑的目光。
林叔接着向我说道:“你还记得我和胖子总是把烟蒂卷到嘴里吧?”我向林叔点了点头。
“我记得以前和你讲过,这么做是为了练习口吐莲花。其实,这是我师父根据我的资质给我定下的练习之法。可眼下看,你的资质远远超过我,我觉得以你的悟性,完全没必要将卷烟蒂练熟后再练习口吐莲花。”
“师父,我记得你当时和我们说,口吐莲花就是把刀片含到嘴里。一则可以防止失手被人发现作案工具,再则,关键的时候能起到防身作用。”
听我说完,林叔在脸上露出诡秘的笑容,向我讳莫如深地说道:“其实我当时只是给你们说了一半。你们所知道的,只是道上盛传的公开手法。而我要告诉你的却是咱们师门独有的密技,是除师门之外的不传之密。”林叔在脸上流露出傲然的神情。
“道上公开的口吐莲花技法只要把舌头练得熟练精巧就可以,可咱们师门练的口吐莲花根本就不是普通口吐莲花所能同日而语的。”
说到这里,林叔突然不往下讲了,而是拿起桌上的茶壶对着壶嘴开始慢酌细品起来。
林叔这吊足我胃口的话把我给急得是抓耳挠腮,可又不敢张口催促。
这时,我开始有点怀念胖子了,要是这小子在场的话肯定会想办法让林叔继续讲下去的。
见我一副猴急的窘相,林叔向我笑呵呵地问道:“想不想学?”
我点头跟那小鸡啄米似地答应着。
“我师父和我讲过,口吐莲花真正的精髓是在吐上,能把含在嘴里的刀片能像暗器一样,凭借嘴里的一口气喷射出去,伤人于无形当中,令人防不胜防。”
“世间还真有这种功夫?”我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向林叔问道。
“唉!可惜呀,还没等师父他老人家将这门功夫完全练成,他便出事了,也不知道师父自己研创的口吐莲花到底能不能有人练成。”
“肯定能练成。”我语气笃定地说道。
林叔神色有些诧异地看向我问道:“你知道这种功法?”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林叔神色激动地一把抓住我的胳膊问道:“你见谁用过这种功法?”
“我没见过真人,但我知道有这种功法。”我向林叔回答道。
林叔把垂询的目光看向我。
“我在一本武侠上看到过,有人能用嘴含着杏核把鸟打死。”我很认真地向林叔解释道。
林叔的表情在刹那间的惊愕后,一抹失望在眼中闪过,但旋即满眼笑意地向我说道:“你看到的里是不是还有人能用树叶就能杀人?”
我刚想应声说是,便察觉到林叔脸上戏谑的笑意。我意识到自己先前的言辞或许过于轻率,顿时在脸上露出一抹尴尬的神情。
林叔沉吟了一会,脸色一正对我说道:“啸天啊,师父给你讲了这么多,就是希望你不要好高骛远。就算你真的有将师门技艺发扬光大的想法,可也要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先把基本功练扎实了。”
我还在为自己刚才幼稚的话感到羞愧,此时在听到林叔这么说,赶紧点头答应,都没好意思抬头望向林叔。
见我尴尬的神情,林叔善解人意地向我说道:“可能也是我对你要求过高了,连我自己都没做到的事却要求你去做到。这口吐莲花我也只是练到了第一步。”
“师父,师爷把口吐莲花练到什么程度了?”
“你师爷虽然没能把口吐莲花练到最高境界,但也绝对是道上屈指可数的高手。你师爷能把刀片含到嘴里不耽误喝水、吃饭,甚至晚上睡觉都不用把刀片从嘴里取出来。就凭这一点,我相信道上就没谁能做得到。”
林叔在提到他师父时,又在脸上露出骄傲的神情。
“师父,那你见过师爷施展过口吐莲花吗?”
“有一次师父在院子里练功,我亲眼瞧见,他把嘴里的刀片凭借一口气,直接就钉在2米开外的一棵大树上。师父当时还和我说,要是勤加练习,肯定还能射出更远、更准。”
林叔的话让我在心里对口吐莲花充满向往。
“唉!我是连师父的一半本事都没学到,现在就只能把刀片藏到嘴里,还不能吃任何东西。但是,我有一样比师父强,那就是我收了一个比师父好的徒弟啊。”说完像是自嘲般地笑了笑,我则是被林叔的话激励得热血沸腾。
从林叔的房间出来,我就看到胖子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
在看到我后,胖子一把将我给拽到一旁和我说道:“这几天见你一直在练功,我也没去打扰你。现在你也练成了,咱们出去玩玩吧,我都在家憋坏了。”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看着他那冻得通红的胖脸,估计这小子已经在院子里等我半天了。
虽然我在心里还是对偷窃感到抵触,但在胖子那近乎哀求的目光注视下,我也不忍心直接回绝他。
再有我也想试试自己小有所成的刀功,于是便向他轻轻点了点头。
胖子一见我同意,就立马满脸兴奋地向李艳房门喊了声“搞定!”
就见李艳穿戴整齐地走了出来,原来这对雌雄大盗早已经商量好了,就是在等我的口风。
李艳在我揶揄的眼神注视下,神色腼腆地向我说道:“啸天哥,和我没关系,都是胖子出的主意。”
胖子则是在一旁催促道:“快点吧,都急死胖哥了。”说完连拉带扯地把我给拽出院门。
我一边挣脱一边向他说道:“你总得让我把家伙什带上啊。”“胖哥都给你准备好了。”说完,胖子嘿嘿一笑,把他那胖手在我面前一摊,一枚刀片赫然出现在掌心。
见他那潮乎乎还有些冒着热气的手掌,我的脸顿时就黑了下来,心里暗自侥幸道:“幸好自己还没练会口吐莲花,要不这让我怎么往嘴里放呢。”
胖子注意到了我脸色变化,估计猜到了我的想法,于是一脸不以为然地向我嚷嚷道:“胖哥我洗过手了。”说完,这货居然抠了抠鼻孔,把我给恶心地差一点就不要他手中的刀片了。
我气急败坏地对胖子喊道:“胖子,你以后要是再敢碰我东西,我就和你急。”
胖子眨巴眨巴眼睛,贼眉鼠眼地凑到我耳边悄声说道:“啸天,你猜,你没来我这儿之前,我都在你床上干过什么?”
胖子那一脸坏笑让我联想到了某种可能,我猛地打了个激灵,费了好大劲才从喉咙里挤出“你不会、不会……。”
李艳就在我俩身后,下面的话我实在是说不出口。
胖子故意瞥了眼身后的李艳,又把头凑向我耳边。
我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于是,一脸憎恶地躲闪着他那硕大的脑袋。
就见胖子突然脸色一正,语气严肃地对我大声说道:“啸天,就算我之前在你床上睡过觉,你也不必这么在意吧。”这死胖子,又在耍我。
于是我俩在马路上开始追逐打闹起来,李艳则是在后面满脸开心地看着我俩。
我们又来到胖子的据点,就是那个站前公交站。
胖子还是用着一贯伎俩开始在公交车上蹿下跳搞乱人群。
我试了几回都没敢下手,胖子也不催我,只是在一旁向我安慰道:“第一次都是这样,头脑一定要冷静,如果实在下不了手,今天就当出来玩了,别勉强自己,千万不能失手,安全第一。”
我知道胖子的话是对的,便神色凝重地向他点了点头。
胖子一直没下手,估计他今天出来就是想陪我练手的。
李艳还是按照以往的规矩站在公交站边缘。
在胖子劝过我后再次搅动人流的时候,我决定出手了。就在做出决定的那一刻,我的心怦怦直跳,夹着刀片的手,掌心布满汗水。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想压抑住忐忑的心情。可一颗心像是快要被拥挤的人流给挤出胸膛,卡在我的嗓子眼让我感到窒息。
我随着人流挤上了公交车,就在前面的乘客刚把手伸向扶手的时候,我便把刀划向了他的上衣口袋。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刀片居然没划透口袋,只是在口袋外面划出一道划痕。
我没敢继续补刀,慌忙从车的另一个门走了下来。
在东北凛冽的寒风中,我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表情呆滞地站在站台上发着呆。
胖子见我没得手,赶忙凑过来向我投来探询的目光 ,我没有出声向他解释,只是一脸懊恼地摇了摇头。
胖子目露担忧地向我说道:“要不咱们先回去吧?”我倔强地再一次摇了摇头。
在沉默了半晌后,内心恢复平静的我对胖子说道:“胖子,再来。”
胖子深深看了我一眼,向我默默地点了点头,又开始挤向了进站的公交车。
可能经过刚才的高度紧张,再一次返回公交站的我感觉心态好多了。
在调整好手指的力度后,我把刀划向了前面乘客的衣兜,很顺利就把他的上衣口袋给划开。
在拿到钱包后我急匆匆地走下车,李艳已经在车下等我,我把钱包交到她手上,她便迅速离开。
看着李艳离去的背影,我长长舒了一口气,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我步履蹒跚地来到车站旁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胖子走了过来,什么也没说,递给我一根烟,也默默地坐在我身旁。
我猛烈地抽着烟,几口就把一支烟给抽完。
胖子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第一次,心里肯定不舒服,当初我也一样,慢慢就习惯了。”
我又向胖子要了根烟,吸了几口后,眼神迷离地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向胖子说道:“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一个真正的贼了。”
胖子没吱声,目光空洞地看着远方。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向胖子说道:“胖子,再来,既然已经回不了头了,那就沿着这条道走下去吧。”胖子表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向我点了点头。
如果说在第二次偷窃的时候,我还在心里感到恐惧。那么,接下来的行窃,我已经彻底没有了胆怯和不安,甚至还在心里产生了些许的兴奋。
一下午时间,我和胖子从车站一直偷到车上,总共行窃十余次。
我是越来越熟练,越偷胆越大,偷到最后不要说我已经在心里彻底没有了恐惧感,就连那最基本的羞耻感都已经不复存在,有的就只是在得手后那扭曲的成就感。
要不是在胖子的劝阻下,我可能会一直偷下去,直到精疲力尽或者是被警察抓到为止。
胖子劝我说道:“啸天,你这样下去很容易出事的,一则容易把条子给招来。再则,你得明白,常在河边走,没有不失鞋的。师父教导过我们,让我们要盗亦有道,我们去偷是为了糊口,不是为了发财。”
胖子一句“盗亦有道”有如醍醐灌顶,让我那泯灭的良知猛地自心底复苏,懊悔和自责有如钢针一般在戳着我的心,让我感到噬心蚀骨般的痛苦。
我和胖子各怀心事,一路无语。
走进家门后,我没有和胖子回屋,而是径直走进林叔的房间。在林叔愕然的目光注视下,我“扑通”一声跪在了祖师爷的画像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