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齐向后看去,只见从“宝芝堂”药铺中走出来一个面容亲和的中年人。此人身穿灰衣道袍,腰系金色葫芦,斑白的头发盘成发髻,手中正拿着一个手臂长的灵芝,俨然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
道袍中年人见到街上的场景后,原本喜滋滋的脸上骤然生出一股愠怒,转瞬之间面皮邹起,双目圆瞪,原本和蔼可亲、超凡脱俗的气质立马变成了一位修罗判官,令人望而生畏。
“你是何人?竟敢阻碍禁卫军办案!”司徒博强装镇定地质问道。
三名青年朝着道袍中年人躬身行了一礼,随后恭恭敬敬地唤道:“二伯!”
“哼!三个兔崽子又犯了什么事情,为何官差要来为难你们?”中年人根本没把巡城士兵放在眼中,反而转头问那三个青年人。
“我们……”
“哼,好大的胆子!竟敢无视禁卫军!来人……”司徒博刚想下令将道袍中年人一起绑起来,眼前突然出现一只大手,像铁钳一般掐住了他的脖子,随即将他提起来悬在了空中。
在道袍中年的手中,司徒博犹如婴儿一样,瞬间失去了反抗能力,脸色立时由红变紫,就连眼珠也如即将跃出眼眶一样,骇人至极。谁都不曾想到,看上去瘦弱的道袍中年人居然会有如此惊人的臂力。
反应过来的巡城士兵立马骚乱起来,他们纷纷抽出腰间的戒刀,将道袍中年人几人围了起来,负责警戒的士兵手忙脚乱地拿出铜锣,仓皇敲打起来,用以招呼城中的援兵。
“放开他!赶紧放开他……”士兵们只敢嘴中呼喊,脚下却不敢前进半步。几天前,他们刚刚经历了对牧辰三人的围杀,亲眼目睹了许多同伴被一剑斩杀的凄惨场景,因此眼前的道袍中年人好似魔鬼一般,让他们惧怕至极。
道袍中年人见司徒博脸色青紫、双目泛白,一副濒死的惨像,不禁鄙夷地轻哼一声,而后如扔小鸡一样将他随手扔在了地上,声音冰寒地呵斥道:“不想死,赶紧滚!”
司徒博被重重地摔在鹅卵石地上,昏昏沉沉的头脑在吃痛后反倒清醒了一些。他痛苦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毫无血色的青紫脸色随着呼吸逐渐恢复过来。
倏然,一队队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快速传来,正恼恨不已的司徒博顿时大喜,他知道禁卫军的援兵来了。他虽然憨直,但并不愚蠢,于是缓缓起身,抽出戒刀等着援兵的到来。司徒博在心中恶狠狠地盘算:稍后定要将此人折磨一番,一雪先前的耻辱。
当司徒博见到前来驰援的带兵之人是郭离之后,心中便更有底气了,那是跟自己兄长司徒展有过命交情的拜把兄弟,平日对自己也格外照顾的禁卫军校尉。
“司徒博,怎么回事?”郭离见到凶神恶煞般的司徒博后,出言问道。
“离哥!那三个青年强抢名女,逼良为娼!那个臭道士应是幕后之人,先前意图杀我灭口!我怀疑他们与前几日劫囚之人有关,应速速缉捕回去,严刑拷问!”司徒博面色不善地回道。
对面四人闻言后并未辩驳,只是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眼神中尽是嘲讽和不屑。
郭离听完司徒博的阐述后并没有莽撞地下令拿人,而是平静地问道:“你们四人可有辩驳?”
他素来为人谨慎,见四人在如此情境下依然神情自若,觉得颇为蹊跷,不由得更加谨慎起来。
“辩驳?哼,无需辩驳!我这三个侄儿能看上她,算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谁知她如此不知好歹,居然还咬伤我侄儿,算她罪有应得,活该如此。”道袍中年人不仅没有辩驳,反而嚣张至极的说道。
“你……”郭离没想到对方会如此作答,一时气结,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冷冷地说道,“竟如此跋扈,果真不是良善之人。看来只有抓起来关进禁卫军大牢慢慢审问了!”
郭离大手一挥,当先的十几名巡城兵士一拥而上,试图将道袍中年人几个一举拿下。
“啊!啊!啊!”随着一声声痛呼声,几名甩着牛皮绳的巡城兵士被远远地踢飞出去,随后又如烂泥一般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眼见一个个同伴被那名道袍中年人像踢沙包一样轻而易举地踢飞,围观的一众禁卫军兵士齐齐回忆起那一夜的凄惨情景,于是情不自禁地纷纷退散开去。
“来人,弓弩营准备!”郭离见情势不妙,当机立断地号令弓弩营上前。他乃将门之后,并非普通的禁卫军校尉,从小熟读兵法有勇有谋,性格上也是异常坚韧果决,眼见对方武力惊人,便立马调动弓弩营,想要将其强势镇压。
当一张张弩弓对准四人之后,那三名青年的脸色终于变得极其难看,即便一直镇定自若的道袍中年人也变得神情凝重起来。中年人脸色阴沉地冷哼一声,从怀中摸出一块金色令牌,随手抛向了郭离。
郭离心中嗤笑,以为对方想要拿金块贿赂自己,接过令牌后不以为意地随手翻看起来。当他看到令牌的背面雕着两柄利剑,正面刻着“保龙”二字后,不禁打了一个冷颤,额头瞬间渗出一层冷汗,慌忙喝止弓弩营道:“停手,停手!”
郭离快步跑到道袍中年人跟前,双手恭恭敬敬地递上令牌,请罪道:“卑职禁卫军校尉郭离,参见大人!卑职不知大人身份,多有冒犯,请大人责罚!”
“哼!没想到你一个小小的校尉居然识得令牌!”中年人并未伸手去接,只是轻蔑地说道。
“卑职祖父曾……曾有过这种令牌,所以卑职识得。”郭离回道。
“喔?你祖父叫什么?”中年人闻言颇感意外,少了一些轻蔑后随手接过了令牌,仍是居高临下地问道。
“家祖,姓郭,名崇韬。”郭离说起祖父名讳不自觉地挺起了胸膛。
“郭崇韬!你是郭崇韬的后人?”道袍中年人闻言脸上的轻蔑又淡了几分。
郭离落寞地点头称是,不禁有些自惭形秽,觉得自己有辱祖父的盛名。
“既然你是郭崇韬的后人,今日便放你离去!将那名女子留下!”中年人手指先前那名女子说道。
“大人……这……”郭离看着惊恐的女子犹豫不决。
“哼!”中年人运起内劲重重地冷哼一声,震得郭离双耳生疼,目眩神迷。他脸色阴沉无比,声音冷厉地说道:“原本念你是郭崇韬的后人不与你计较,没想到你不知好歹,那便不要走了。”
“大人恕罪,卑职不敢违逆大人的命令,只是这女子如非自己所愿,还望大人网开一面,饶她一次!”郭离单膝跪地,算是为那女子请命。
“哼!倒是有一身傲骨!没有辱没了郭崇韬的一世英名,只不过,我孙仙路想做的事情,谁都休想阻挠!既然想行侠仗义,你就要承受后果。”孙仙路话音未落,身形倏然消失在原地。待众人察觉,他已掐住郭离的喉咙将其举在了空中。
弓弩营的众人赶忙拉开弓弦,瞄准孙仙路,疾呼道:“放开郭校尉!否则……”。
“哼!不妨放箭一试!”孙仙路丝毫不在意弓弩手的威胁,手上的力道加大了三分。
“呜呜,求求你,饶了这位将军吧!小女子愿意跟你走,请你饶了这位将军吧,呜呜呜!”那名女子鼓足勇气,咬牙冲出人群跪倒在地,朝着孙仙路不住地磕头乞求。
“没想到你这女娃倒有些良心,不枉他冒死护着你!只不过,就凭你蝼蚁般的一个贱人,就想让我饶了他?简直是痴心妄想!”孙仙路看也不看头破血流的年轻女子,讥讽地说道。
“好大的口气!”街面上突然传来一个戏谑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立着一个身形高大,头戴斗笠,手持长剑之人。斗笠下未被人看到的是一张独眼虬须的脸庞,此人正是追杀赵顺安,寻迹进城的聂天命。
这种故作神秘,又喜欢多管闲事的江湖人,孙仙路见过不少,也杀过不少,故而颇为不屑。他将手中的郭离扔在一边,戏谑地说道:“你也想行侠仗义?”
“行侠仗义?那已是很多年前才会去做的蠢事了。”聂天命背负双手,来到那名女子面前,递给她一个小瓷瓶,又指了指郭离说道,“赶紧倒出一粒给他服下去,否则他就真的要死了!”
女子回过神来,慌忙地倒出一粒灰褐色药丸,手忙脚乱地喂进了郭离的嘴中。
孙仙路看到女子喂服的那粒药丸后,惊呼道:“醒神丸,你怎么会有醒神丸!”。
“咦!你认识这种药丸?”
“混账!此乃我蓬莱阁的秘药醒神丸,外人绝无可能炼制。醒神丸独有的气味我一嗅便知,绝计不会有错。快说,你从哪里得来的?”孙仙路怒喝道。
“哈哈。你居然是蓬莱阁的混账!很好,又被我遇到一个蓬莱阁的蝼蚁,倒是省去了我不少手脚。”聂天命不屑地嘲讽道。
“混账找死,竟敢如此轻视我蓬莱阁!”孙仙路气得浑身颤抖,运足十成内力以排山倒海般的气势一掌劈向聂天命的面门。
聂天命神情淡然,随手推出一掌,两掌相碰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随即两人同时倒退。聂天命退出两步后稳稳站定,他只觉右掌血气翻涌不易平息。反观孙仙路足足退出去十来步才堪堪站定,他的右掌瞬间失去了知觉,手臂骨头已被震断成数截,胸中气血翻涌不止,难以抑制之下终是喷出了一口鲜血,血线之长足足半丈有余,模样甚是骇人。
“二伯!”三名青年惊呼一声,慌乱地上前搀扶住受伤的孙仙路。
仅仅是随手一掌便废掉了自己的一条手臂和大半修为,孙仙路望着眼前的斗笠男子,心中掀起了滔天的惊惧。他万不曾想到自己初到江南便会遭受如此劫难,此刻,即便有万般愤恨,怕也只得带入阴曹地府去控诉了。临死之前,他只想知道自己到底会死在何人之手,于是咬牙强忍剧痛,恨恨地问道:“阁下恐怕是九品巅峰的大宗师吧!不知阁下到底是什么人吗,能否让在下死个瞑目?”
“哼!就凭你也配知道我是何人!”聂天命戏谑地回道。
“你……士可杀不可辱!”孙仙路嘶吼一声,震开身边的三名青年,左手化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切向了聂天命的咽喉。他虽身受重伤,但八品巅峰即将迈入九品宗师境的拼死一击仍不可被忽视。
“哼!竟然想求死,休想!”聂天命又是随手拍出一掌,径直将身受重伤的孙仙路拍飞了出去。
孙仙路重重地摔落在地上,左手臂的骨头也被尽数震断,脸色变得极其苍白,口中鲜血直流。孙仙路或许做梦都没有想到,其实聂天命并没有想要击杀他,只是想将他生擒后与孙庐几个一起作为筹码交换《蓬莱宝典》的下册而已。第一掌下手较重只是因为故交之后受他欺凌,想要替郭离出口恶气罢了。这自寻死路的第二次出手,纯粹算是他自作自受了。
“二伯!二伯!”青年三人想要将孙仙路搀扶起来,可是见他双手尽断,只能将他小心翼翼地架了起来。其中一人赶忙趁机塞了几粒蓬莱阁的疗伤圣药到孙仙路的嘴里,动作非常隐蔽,生怕被戴着斗笠的聂天命看出端倪。几粒疗伤圣药服下后,孙仙路的脸色虽无变化,但体内的伤势有所好转,双臂上的疼痛也有了很明显地减轻。
“来……来人,我……我是保龙阁客……客卿,药……药王孙仙路,禁卫军听……听令!此……此人意图谋……谋反,就地将叛逆之徒格杀……”孙仙路一眼瞥见落在地上的‘保龙阁’令牌后,眉头一扬,眼露绝望后的欣喜,从未有过的屈辱和恐惧,让他完全丧失了身为武道宗师的风骨气节,他赶忙一边咳血一边嘶吼着向禁卫军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