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炸裂声追击而来的司徒展连连高呼,不断催促禁卫军将士加快追击的脚步。上千人借助微弱的月光和零星的火把在山野间快速奔袭,威势颇为惊人,只是他们武功低微,实难追赶牧辰三人的步伐。
聂天命的武功已臻化境,身负仍无法动弹的万天明奔行自不在话下。但追击而来的赵顺安并不是泛泛之辈,甚至在轻功上还略胜一筹,仅仅半盏茶的功夫,赵顺安便已经吊在了三人十丈之外。赵顺安紧紧地尾随,时不时激发几枚弩针用以阻挠三人的奔逃。
“此人虽然刚踏入九品宗师境,但他轻功高绝,如此紧追不舍甚是麻烦,我且先留下将他杀了,你带着臭要饭的先走。”聂天命将怀中的万天明托付给牧辰,准备返身先击杀赵顺安。
哪知聂天命刚将万天明交到牧辰手上,不远处的赵顺安已经开始向后退去,好似在说:“本将军不是你的敌手,暂且退却。”。
“卑鄙的鼠辈,哪里跑!”聂天命怒喝一声,随即欺身追杀过去。
牧辰深知聂天命的武功远非自己所能想象,根本不担心他的安危,于是背起万天明快速离开,很快就消失在夜幕里。
牧辰故意在沿途留下了一些若有若无的踪迹,用以混淆视听,又以独有的手段给聂天命留下了讯息。在遇到一条山间河滩后,他小心翼翼地清理掉所有痕迹,随后绕道而回,绕行一大圈后,又重新回到了大旗山脚下,正应了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原本的酒肆已被烧成一片炭火,黑夜中冒着火红的亮光,一些木块偶尔爆出噼噼啪啪的火星。
所幸今夜晴朗无风,否则连绵不断的大旗山也可能成为火海,届时蒋继军和阿珍恐怕也在劫难逃。
牧辰来不及细想,背着一直昏迷不醒的万天明匆忙向大旗山上奔去。这两日他游遍了大旗山,发现山中有好多个钟乳石山洞,这些钟乳石洞蜿蜒复杂正是最佳的藏身之所。
“谁?”牧辰刚入最大的那个钟乳石山洞口,便觉察洞内有人,猜测是蒋继军爷孙二人,仍是低喝一声。
“主公,护陵卫统领蒋继军参见主公!”黑暗的山洞中亮起火光,蒋继军领着孙女阿珍,跪伏在牧辰身前。
“蒋爷爷,快快请起!我早已说过不可再行此大礼,您怎么又……!”牧辰赶忙搀扶起蒋继军,口中埋怨道。
蒋继军起身后才发现牧辰背上有人,定睛细看发觉这人竟是万天明,不禁惊呼出声:“老叫花!老叫花受伤了?”
几人在油脂火把的照明下进入到钟乳石山洞的深处,滴答滴答的落水声让整个洞府显得更加幽深。
牧辰将万天明平放在一块大石台上,手指放在他的手腕上为他把脉,只觉脉象时急时缓驳杂难辨。沉思片刻后,牧辰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打开后露出一套银针,随即以极快的手法将十几枚银针插入万天明身上的几处要穴上,然后逐一搓动针尾。
牧辰施针良久,万天明虽然仍没有醒转,但他脸上的表情已从痛苦扭曲慢慢变得平复安详了许多。牧辰收回手,又从怀里的瓷瓶中倒出一粒金灿灿的药丸,喂进了万天明的口中,随着药丸入口,万天明惨白的脸色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待一切做完,牧辰才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浊气。
凉风习习,东方泛起鱼肚白。
一名黑色罩袍笼罩的神秘人跌跌撞撞地落在了禁卫军副都统赵顺安平日休憩的小院中。黑袍人好不容易站稳,又摇摇晃晃地一头栽倒在地,只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随即便晕了过去。
院外值守的几名护卫靠在墙上酣睡,丝毫没有察觉院中的动静。
约莫过了半刻钟,地上的黑袍人幽幽醒转过来。他艰难起身后踉踉跄跄地撞进一间厢房,扯下罩袍后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此人正是禁卫军副都统赵顺安。他虽然从聂天命手中侥幸逃得了一命,但死里逃生的欣喜,丝毫平复不了被追杀了一整夜的惊惧。
赵顺安本是流亡的孤儿,六岁时险些被饥民烹食,幸得高人所救,随后便被带进了青城山的一个山门与一大群孤儿一同培养。仅仅两三个月,高人便发觉他有着极高的武学天赋,随后便认作了亲传弟子,亲自悉心教导。往后刻苦修习,他十五岁时便有了四品境的实力,十八岁就进入了六品境,二十岁那年他经过苦心谋划暗害了自己的师尊,偷了山门里的一些独门暗器和师尊的两本武功秘籍后,逃出了山门。他在山门中的日子虽然残酷、痛苦,但让他学到了诸多不凡的本领,也懂得了大隐隐于市这样的道理。于是,他隐姓埋名到了东吴郡,并潜伏进了禁卫军,至此往后,他在军中苦心经营,在武道上苦练不辍。
在十年前,赵顺安的武功达到了八品境界,凭借着八品境的高绝武功,暗地里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也在禁卫军中有了一席之地。两年前,从师尊那里盗来的两本武功秘籍均已练成,就此水到渠成地进入了九品宗师境。从那时开始,赵顺安认为自己已经是武林中凤毛麟角的几个绝顶高手之一,只要他愿意,很多人的性命他都可以随手剥夺,所以在行事手段上也变得颇为跋扈。
然而,这一夜的惨痛经历,让他明白:同为九品宗师境之间的武功差距,也可以如鸿沟一般难以僭越。一直以来隐藏实力,在背后任意主宰他人生死的那份洋洋自得,也被聂天命碾得支离破碎,踩踏成泥。
赵顺安恨得咬牙切齿,用尽最后一分气力脱去上身的所有衣衫,露出健硕的上身。左肩上一个皮肉绽开的血洞显得有些触目惊心,这是聂天命用七星宝剑贯穿肩胛骨后留下的伤口,即便敷了蓬莱阁的秘制伤药,此刻仍在不断渗着血水。
赵顺安咬牙为自己重新换上伤药再用纱布包扎好,穿上新的衣袍,又从暗格中翻出一个瓷瓶,倒出两粒雪白的药丸吞服下去,做完这一切后,他盘膝坐到床上开始运功疗伤。他需要尽快恢复一些气力以便应付接下来的危局。
天色慢慢放亮,司徒展满脸愁容,看着身边哈欠连天的众将士,一股冲天怒火直达脑门。他暴喝道:“传我将令!三十人一队,搜索方圆五十里,如遇抵抗、包庇、隐瞒者格杀勿论!”
众将士虽然心中不愿,但军令如山不敢违拗,只能拖着懒洋洋的声调,应道:“遵命……!”
离王妃娘娘限定的时限只剩下几个时辰,但凶犯却逃得无影无踪,司徒展望着东方的朝阳,心中焦躁不安。愣神片刻后,司徒展咬牙吹响一声口哨,一匹神俊的黑马听到哨声后从远处飞驰而来,待那骏马停到跟前,司徒展纵身跃上马背,向着禁卫军府衙奔驰而回。
当司徒展回到禁卫军府衙时,赵顺安已经等在了议事大堂。
“司徒展,凶犯何在?”赵顺安急切地问道。他心中猜测仅凭司徒展率领的上千名禁卫军将士估计很难抓捕到那几名凶犯,唯一让他心存幻想的是其中一人被他的弓弩所伤,或许能连累另一人,借此侥幸缉拿或击杀他们。
“禀都统大人,卑职无能未能缉拿……缉拿到凶犯。”司徒展垂头丧气地回道。
“哼!没用的废物!动用了上千名禁卫军连区区两名凶犯都无法缉拿归案,要你何用!”赵顺安明知此事怪不得司徒展,但还是厉声喝骂道。
“请都统大人息怒。那三名凶犯武功极高,我等皆不是敌手!”司徒展讪讪地回答。
“混账,还敢推脱!普天之下谁会信‘三人可敌千余禁卫军精锐’这样的奇闻?”
“都统大人明鉴,此事千真万确,卑职句句属实,绝无半句欺瞒,所有禁卫军和府衙差役皆可为证!”
“再高的武功难道能抵得过弓弩营的万箭齐发吗?”赵顺安继续苛责道。
“禀都统大人,那三名凶犯不仅能躲避万箭齐发,而且能在乱军中进退自如。”司徒展心有余悸地回道。
“哼!不管凶犯的武功有多高,离王妃娘娘限定的期限只剩下两三个时辰,我等该如何是好?”赵顺安直勾勾地盯着司徒展的眼睛问道。
“卑职愚钝,全凭都统大人驱策。”司徒展有自知之明,知道在谋略上十个自己也不及赵顺安的万一,所以与其绞尽脑汁瞎想,还不如做个提线木偶,任凭赵顺安驱使,毕竟这些年跟着赵顺安也捞到了不少好处。他只希望这一次也能逢凶化吉逃过这一劫。
“既然如此,你且跟我来!”赵顺安说着朝后院走去,司徒展二话不说紧随其后。
赵顺安领着司徒展来到府衙后院的一处偏房,看着眼前两间矮房,司徒展心中颇为诧异,禁卫军府衙内居然还有这样一处地方。
“嘟……嘟嘟……嘟”赵顺安在最里面的一间矮房外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门很快被打开,一个眼神阴鸷的中年人警惕地露出半张脸,见到来人是赵顺安后才将整扇门打开,随即恭恭敬敬地将赵顺安放了进去。
司徒展跟在赵顺安身后走进一间昏暗的房间,透过微弱的光亮,隐约可以看出房内还坐了两个人,但无法看清两人的面容。他心中越发好奇,不知道赵顺安有何安排,搞得如此神秘。
待赵顺安两人进到房间,那阴鸷中年人顺手关上了房门,屋内立时变得漆黑一片。忽然,火折子冒出火星,随后点亮了桌上的一盏油灯,房内慢慢变得明亮起来。
“是……是你们!”司徒展吓得连连后退,直到退到墙边无处可退方才想起抽刀,手握刀柄正要拔刀御敌时,听到了赵顺安的声音。
“不必惊慌!你可认得这二人?”
“认……认得。这……这便是画像中的凶……凶犯二人!”
“可要看仔细了,切莫认错了凶犯。”
司徒展已经被昨夜的那场厮杀吓破了胆,他知道自己这个从五品禁卫军校尉在这两个凶犯面前就如蝼蚁一般,可以被随手抹杀掉。司徒展心思百转,壮着胆子细细打量,见两人似乎被人点了穴道一动不动,这才放下戒备慢慢靠过去仔细辨认。
“禀……禀都统大人,此二人便是那两名凶犯。”司徒展欣喜地回答,但心中的诸多疑问实在是不吐不快,于是忐忑地问道,“不知大人是如何缉拿此二人的?”
“这本该是禁卫军绝密,但念在你多年来一直忠心耿耿的份上,便告知你一二,但务必要严守秘密,否则……”
“请都统大人放心,卑职一定守口如瓶!”
“禁卫军除了府衙捕快、精锐将士外暗中还有一个死士营,全部由武功绝顶的武林高手组建,专门执行常人难以完成的绝密任务,是守卫大王的依仗。他是死士营的校尉,墨雄。”赵顺安指了指木偶般站立的阴鸷中年人说道。
阴鸷中年人并没有搭理司徒展,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眼神中尽是不屑。
司徒展来不及在意墨雄鄙夷的眼神,难以置信地看着赵顺安。他进入禁卫军已有将近十余年,当上校尉也已有多年,即便如此也从未发觉府衙中还有这样一股神秘力量。
然而,以司徒展的智力即便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这股势力根本不属于禁卫军,而只忠于赵顺安一人,因为这是他秘密培养的一股私人势力。
见到司徒展的惊愕神情,赵顺安心中嗤笑一声,说道:“禁卫死士营作为禁卫军的最后一张底牌绝计不能暴露在天下人的面前,所以本次缉拿凶犯的功劳便全部算在你和林天的头上。本将命你与林天将凶犯押至王府交由王妃娘娘亲自发落!”
“是!卑职一定将凶犯押解到王妃面前!”司徒展心中窃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要将功劳分一半给林天那小子。他暗自揣测:想必这是都统大人平衡属下的驭人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