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治疗
墙角边的一片空地,放着淘米水缸和一此杂物,小五把这清出来,插上木桩拴驴,曲爷爱清静,有些不满,对着忙碌的小五直撅胡子,小五那是看见也当看不见,自顾自忙着。曲爷冲这两小畜牲运了会气,见没啥效果,喝了杯茶,顺顺气,出门去找他的老友张老求援去了,从那天夜里开始,曲爷虽诊断出病因,却无法断定其成份,颇是为难,也用了药,施了针,也平稳了许多,却终究不敢放手施为,成效不大,还是个昏迷不醒。
张老神仙见多识广,犹善药理,对一些疑难杂症颇有心得,对这睡美人的毛病或有益助。
水生一大早就又骑车奔了东郊,这两天水生沿着小五回来的路线来回打探,只东郊有些议论,说是一贯道总坛有大事发生,分堂的一众人连同圣姑都回了山东,又有说分堂大师兄得无生老母传援天言,将不日抵临,将在孝陵卫重设分堂。除了这些外,在城内居然风平浪静,连一滴小花都未溅起。
“圣姑”周倩是个十七八的女孩子,小五他们多有不便,昨日请来庄婶照料,柳姐来值了夜班,今天白天是刘婶,等俟晚便是下班后的小梅。
刘婶在偏房给周倩擦洗完身子,端着水盆出了堂屋,见小五站在驴前,一手抓着早上从秦淮河边割的草,一手抚着驴背上的鬃毛,语重心长的说。
“驴兄啊,既然你来了咱家,就得守咱家的规矩,你看啊,我也没亏待你,给你吃,给你喝,还没啥活让你干,多享福呐,这晚上啊,能不叫就不叫唤,咱家爷爷爱清静,人老了,觉轻,他要睡不好,可会发脾气的,别说你驴兄,咱都怕,别到时候把你卖了,你哭都找不地儿。”
刘婶都快笑出声了。
“侬嘞搭驴嘎三胡啊?”(你和驴聊啥呀)
小五把草一把全塞进驴嘴,拍拍手上草屑,对刘婶笑道“刘婶,没法子呀,我倒想和欣成聊呢,他现在来斯(了不起,历害)了,昨儿不就正式到银行上差了嘛,他不在,驴在,其实也差不多。”
刘婶听小五佩服自己儿子,心里挺美,又觉得哪里别扭,正思量间,水生推着车回来了。
“五哥,路上碰到爷爷和张爷爷,他们马上就到。”
功夫不大,一辆人力三轮停在了门口。
曲爷引着一个瘦小老者进了院,这老者个儿不高,挺瘦,一张长脸上眼睛细长,高挺的鼻梁下两捌花白的八字胡挺长。
“小五哎,两年没见,真真出息了。”老人一进院就高声笑道。
“张爷爷好。”小五水生赶紧上前作揖行礼。
“老神仙侬好呀!”刘婶也上前见礼。
待曲爷介绍后,张老夸道,远亲真是不如近邻呀。刘婶居然脸有点红了,得老神仙夸赞,这得多大的福气,这下可和四邻八舍有得讲了。
侍二老进屋,轮流号脉,又互相商量了一会,曲爷吩咐起众人水生把家中闲置的浴桶洗净抬进偏屋,刘婶去找庄婶来这帮忙,小五去马爷爷处多打热水。待庄婶来后,张拿出一药包递给刘婶,吩咐两人一些注意事项。
一切准备妥当后,男人全部到了屋外,关窗关门,只留两位婶子给周倩进行药浴。
两位老人站在堂屋一会儿嘀嘀咕咕,一会儿又比比划划,接着沉默思考,再又嘀咕,比划。小五瞧着有趣,对水生说“你知道三个和尚的故事吗?”
水生摇头。
“从前啊,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
爷爷打断了他“有个屁,你懂个蛋呀。”
张老也笑着说“这小子编排我们抬水吃呢,道卿,你家这赵子龙可越来越有意思了。”
爷爷尴尬,小五不尴尬,他冲张老笑嘻嘻说。
“张爷爷,赵子龙七进七出,也就救了个刘阿斗,我是一进一出,抓了个日本浪人,是不是要厉害那么一丢丢呀。”
张老哈哈大笑,爷爷这下可真要尴尬死了,这孙子怎么越来越不着调啦,他还知道要脸吗。
刘婶打开门,说做完了。小五和水生抬出浴桶,回来见张老往周倩口中塞入一红枣大小的药丸,并运用手法使其吞下,那么大,还不用水送,小五不禁喉头一动,咽了口唾沫。
张老又抽手给她搭了下脉,示意曲爷开始。
曲爷让庄婶刘婶扶周倩坐起,背向床外,打开针包,左右手各持三针夹在指缝中,略一停顿,便双手连环使出,片刻便下36针,张老在一旁欢察周倩的面色,时而搭下她的脉搏。爷爷下完针,便不停地轻捻各针的针尾,屋内安静异常。
小五在众多的呼吸声中辨别出了周倩的声音,她的呼吸声变化敢大,先由轻转粗,又转为急促,再转粗转细,又慢慢平稳下来。小五心知成了。抬头正遇见张老笑吟吟的目光。
小五陪着二老在堂屋用茶,当然是二老坐着,他站着点烟添水伺候,这有老人在时,规矩还是要讲的。
听两人聊着药理,聊着病例,聊着聊着,聊到了几年前的“废弃中医案”。
这废弃中医案是在1929 年 2 月 23 日至 26 日,南京国民政府卫生部召开第一届中央卫生委员会。在这次会议上,余云岫、褚民谊等人先后提出了四项与废止中医相关的议案,并最终通过了所谓的《废弃中医案》。该议案提出了一系列限制和废除中医的措施,如禁止中医开办学校、禁止中医行医、取缔中医诊所等,这几乎将中医逼到了绝境。余褚之流认为中医理论缺乏科学依据,主张废除中医,大力发展西医。最后在中医界的坚决抗争和社会各界的强大压力下,南京国民政府不得不公开表示对中医并无歧视,“废止中医案”最终未被采纳,中医得以继续生存和发展。
在这个提案的斗争中,张老无疑就是一个旗手。
小五想到他那个世界存在的“反对中医协会”,对中医药的天价罚款,让那些代代相传,经验丰富的老中医去考行医证,否则便是违法,可怜那些七老八十的老人只能看着绝技失传,独门药方要么被巧取豪夺,要么蒙尘于世。想到这个,他脱口而出。
“提这些提案的不是汉奸,也是数典忘祖的混蛋。”
插嘴于老人的谈话,这很不礼貌,爷爷刚要出口责备,张老抢先说道“噢,小五你来讲讲。”
看了眼曲爷,张老笑骂“叫你说,你看你爷爷作甚。”
曲爷也笑了,“张爷爷让你说,你就说,搞得你好像胆子很小似的。”
“那我就胡乱说说啦。”小五笑着为二老添了点水。
“要我说这余褚之流其实是有些怕的,他们多为留洋经历,自诩得西医之精妙,可许多西医医术精湛之士却对中医推崇的很,这区别在于每个人的骨头,那些博采众长的医者是心怀天下医患,只要能治病,便是有用的,好的,值得推广的,象我们老祖宗的伤寒论,小柴胡汤等,西方的牛痘种植,各种外科手术。余褚这些人呢,表面上是推崇科学,骨子里却是奴才哲学,西方的一切都是科学的,西方的历史是文明的,西方的月亮也比中国的圆,辜鸿铭老先生说过,有的人头上的辫子没了,可心中多辫子还在,我看余褚这些人不但心中的辫子未剪,还四肢退化,只会俯首趴着爬行。”说着,说着,小五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二老有些吃惊,这小五有些不一样了。
“他们不是目光短浅,而是典型的利己主义,他们希望打倒中医,以此来彰显自己的强大,以此来讨得西方的欢心,最后垄断中国的医药行业,获得最大的话语权。卑鄙。”
“痛快!”张老一拍桌子,大呼,“小五,你继续讲。”
“张爷爷,那我再说点儿。”
“臭小子,你还拿上桥了。快说”曲爷笑骂。
“张爷爷,爷爷,其实中西医并不矛盾,古时曹操患头疾,华佗不是要以麻沸散辅之,做开颅手术吗。中西医完全可以联合,做到中西医结合,以各自所长以补自己所短。现在我们的国民还很贫穷,主要以中药为主,而西药几乎都是进口,那如果乡下的郎中都能掌握一些西医的知识,以中医为主,再配合一些西方医术,那不是能救更多的人?”这其实就是后世伟人提出的“赤脚医生”的变种。
张老不禁站了起来,走到小五身前,抓着小五的臂膀,激动不已。
“小五啊,了不起呀,你能有这般见识,我真有点不敢相信啊。你这个想法太好了,道卿,我们一起去做,我们也上提案,就上小五说的这个给我们中医补补课,救更多的人。”
爷爷也站起来,捋着胡子笑道“好,师勤兄,我以你马首是瞻。”
“小五,你这些都是自己想的?”
“那是,您也不看我是谁教出来的?”
“你爷爷?”
“还有我大爷爷呢。”
“你大爷爷?”老人有些疑惑,道卿还个兄弟,有这般的大才?
“我这大爷爷不就是您吗,呵呵”这一记马屁直接拍到了张老的心田。
张老一阵大笑。“道卿呀,你这乖孙就送把我怎么样?”
“拿去,你拿去你操心,我可轻松了。”两老相视又看向小五一阵大笑。
这两老头平时挺正经的呀,怎么也这么不着调。
门开了,刘婶兴奋得跑出来。
“老神仙,小姑娘醒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