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山寒水瘦的。枯叶凋零后，松柏、榉树和各种杂灌的枝丫愈见挺拔。回头看去，镇子已不见踪迹，山下有火光闪烁，那是鬼子占据交通要道后宿营时点起的篝火。
“小鬼子就是欺负爷们没炮，要不然，炸不死他们。”一个兄弟看了看山下，嘴里就开骂了。
“保持安静，注意脚下”明德及时制止了士兵们的牢骚，夜间行军，一个不慎就有可能把鬼子招来。
兄弟们穿过密密匝匝的杂灌林，紧随张辉摸黑来到一处陡坡上。一根粗大的麻绳固定在半山腰油松上边，全连弟兄顺着麻绳摸下山谷，沿着白天勘测的路线，绕过鬼子的封锁线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沿途到处都是鬼子，明德一行百十号人行军的时候尽量绕开集镇村庄，在丘陵和雨水冲裂沟里穿行。由于沿途不敢生火，兄弟们就以杂粮馒头就着生水充饥，仅有的几件棉大衣给哨兵轮流穿，一个个尘土满面，十指漆黑，手和脚上裂开了一道道口子。
一夜北风，这天早晨纷纷洒洒的雪花落了下来。由于不敢停留，这支缺衣少食、前途未卜的孤军就这样用双脚顶风冒雪的地丈量着这苍茫的大地，
“连长，有一队鬼子朝我们这边过来了。”前出的兄弟报告说。明德和于成山立即带了几个人赶过去观察敌情。
远处的大路上，十几个中国人牵着骡马拉着挽车，被大约一个小队鬼子驱赶着走了过来，这是给前线的鬼子运输辎重的一个小队。由于桥梁和主要道路被中国军队炸毁，车辆难以通行，在这相对太平的地方，鬼子的后勤保障就以骡马运输了。
“打掉它…”眼前的丘陵浅坡夹着一条大路，就是天然的伏击点，虽然武器弹药极度匮乏，但于成山和明德迅速下定了决心。
两人各带一部分兄弟在道路两侧埋伏下来，静静地等待鬼子过来。
叽哩哇啦的叫骂声传进耳朵的时候，于成山开了第一枪。一时间，兄弟们手中的武器纷纷把为数不多的子弹向鬼子打去。
训练有素的小日本依托挽车和骡马，就地展开防御。已经顾不上那些听见枪声就抱头逃跑的中国人了，架起机枪和迫击炮就朝两侧坡地开火。
在机枪和迫击炮手被干掉后，日军的副射手立即补上，一梭梭子弹打的两侧黄土飞扬。用最后一发子弹干掉鬼子机枪手以后，明德抽出长刀，大喊一声“上刺刀，杀鬼子。”带着兄弟们一个箭步就冲了下去。
一把刺刀迎面捅了过来，明德双手握刀使劲一磕，顺势狠狠地劈了下去，一个鬼子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脑袋从脖子上飞了起来…明德身旁，一把把刺刀波浪一样冲向敌人，没有谁回头，他们都知道，身后有自己的兄弟。
慌乱过后，包围圈里的鬼子组成了环形防御阵地，机枪声又响了起来，几个还在嘶吼的兄弟和鬼子一起被子弹撕得粉碎。包围圈里的鬼子已经红了眼，连自己人都开始扫射了。
明德大吼一声，长刀脱手而出，如一道长虹扎进鬼子机枪手的脸庞，顺手捡起一把步枪又冲了上去。
把死掉的射手拖在一旁，一个矮胖的鬼子再次扣动了扳机：哒哒哒
“小心”于成山猛的一下把明德推向一边，顺手把一枚冒着白烟的手榴弹扔进了环形防线，缕缕血花从他的躯体飞溅开来。
刚打了一个点射，一枚手榴弹就飞进了环形防御圈，鬼子的防御彻底崩溃了。
“杀鬼子…，”更多的声音响了起来，一道道穿着灰布军装的身影如潮水一般的从坡上涌了下来…
看着一个个日本人在枪声刀影中纷纷毙命，连日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了，明德感到一阵眩晕，一个突刺穿透对面鬼子的心脏，连人带刺刀压了上去，还没痊愈的伤口一紧，他腿一软倒了下去。
“连长，你醒了…。”在李飞的叫声中，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了。
“好了，大家都去休息吧，你们连长已经没事了，他也需要休息。”一个悦耳的声音说着。
明德挣扎着坐了起来，看见李飞、杨峰等几个兄弟围在床边，一个穿灰布军装的女兵让他们出去。
“谢谢你了，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了。”明德一脸歉意的对女兵说到。
“这一仗打得怎么样？兄弟们伤亡大吗？”
“这一仗我们消灭了鬼子一个小队，缴获了一挺轻机枪、一门迫击炮、两个掷弹筒和四十多支步枪，还有一些粮食和大衣…”兄弟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道。
“兄弟们伤亡大吗？”见弟兄们没人提起伤亡情况，明德忍不住问起来。
……
“牺牲了九个，受伤了十几个弟兄…”沉默了一会，杨峰汇报起连里的伤亡情况。
“于副团长呢？我怎么没看见于副团长？”明德扭头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于成山。
“于副团长他他牺牲了…他在打掉鬼子机枪阵地的时候，牺牲了…”杨峰喏喏地说道。
血色一下充满了明德的眼眶，他就那么呆呆地坐在床上。虽然天天都在和死神打交道，可是于成山的牺牲还是让明德感到一切来的那么突然…
于成山，他的兄长，把他从土匪手里救下来的恩人，把他送到步兵训练班的领路人，就这么永远的离开了他。
明德走出屋外，和兄弟们一起来到村后的小山坡上，向阳处，一溜十一个坟包矗立着，杨峰告诉他，除了于副团长他们九个，还有两个八路军的兄弟躺在这里。
明德默默地捧起一抔抔土，给每个兄弟的坟头垒上。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任由雪花落在身上。
雪越下越大，四野白茫茫一片。
回到村子里时候，屋里有几个八路军在等他。
“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凌肃，是八路军120师独立团的政委，这是我们团长张玉林，武参谋就不用介绍了吧，上次去你们团通知你们撤离的就是他。”一个中等身材，国字脸上架一副眼镜的军官微笑着对明德说。
明德一个立正：“国民革命军警卫旅预一团三连连长明德给长官敬礼，谢谢长官救命之恩。”
“都是打鬼子的弟兄，明连长就不要见外了…”刀条脸的团长张玉林一边拉着明德坐下，一边开口说话。
凌肃往屋中间的火塘里架了两块木材，用铁钩子把火堆掏空后，木柴的火焰腾的一下就大了起来。
“明连长伤怎么样了？”凌政委关切的问到。
“谢谢长官关心，我已经没事啦…”
围着火塘，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谈天说地，凌政委、张团长和武参谋几个人详细的问起来明德他们一路走来的遭遇，在唏嘘感叹的同时不是传出爽朗的笑声。
“明连长，国民党的军队已经撤出华北和山西大部分地区了，干脆带着你们连参加八路军一起打鬼子吧…”谈笑间，武长平给明德提了一个建议。
张团长用一根棍子在火堆里捅了几下，火焰愈加旺盛了。凌政委饱含热情的目光看着明德。
“长官，我想还是先找到师部，我要告诉他们李连义已经当了汉奸。我还要告诉他们，李连义当了汉奸，可是预一团的兄弟们还没死绝，我们还在干小日本…”沉默片刻，明德说出自己还想回去找部队的打算。
“大娘，你别动，还是我来吧……”
“这孩子…呵呵，你慢点，别摔着了”
听见院子里有人说话，明德就走出房间了。
只见一个穿着灰色军装的八路军士兵从房东大娘手里接过扁担，挑着两只桶出门担水去了，灰色军装上边还有黄色和黑色的痕迹，显然是鬼子的服装被漂染不彻底的结果。
一夜大雪，远山近树冰雕玉砌一样，地上已经堆了厚厚一层积雪，脚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明德走出院子，在村子里随便走了一圈，家家户户都有八路和老乡们一起铲雪，扫院子，挑水做饭的笑语欢声，仿佛战争已经远离了一样。
吃过早饭，武参谋告知明德，在柳林和离石附近驻有国民党军队。
“我们八路军也不富裕，这些武器你们带上吧，路上用得着，相信我们会在抗日战场上再次相逢的，保重！”看见明德坚持要去找老部队，为了让他们有自保之力，凌政委特意挑出二十把三八大盖和一些子弹手、榴弹以及鬼子棉衣交给明德他们带走。
“全体都有：立正，向八路军长官敬礼！”怀着深深的敬意和感激之情，明德一行在武参谋和几个战士的带领下踏着茫茫积雪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