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永都、穿过恒州,临近双盛佳露郡时,永圣赵行卓之千人使团,已经缓慢行军二十一日,眼看还将沿着永圣与北晋之边界继续走下去,副将丁程再也忍不住,不解地向赵行卓拱手说道:
“侯爷容禀,末将从来不敢、更不会质疑侯爷之任何决定,只是心中之疑虑,也不能不对侯爷直言!我永圣使团如此行进,离北晋帝都越来越远,似乎有点南辕北辙了,还望侯爷明断!”
“丁程,自父王战死在圣皇殿、你浑身是血地出现在我面前那一天起,你已经护卫行卓近七年!大恩大德,行卓此生无以为报,愧疚之余,唯有借这趟北晋之行,还你一二。”
赵行卓勒马而立,语气颇为苦涩。
身为永圣皇朝之武将,丁程一心只想两件事:一是护卫赵行卓万全、二是征战沙场建功;对于朝堂之上的各种明争暗斗,他从未参与、也不愿多想,或许亦正因为此等明哲保身之法,他才得以在波谲云诡之形势中,幸存至今!
可是,这一次北晋之行,任他手眼通天,恐怕也在劫难逃……本已做好“护主尽忠、死而后已”的准备,却发现事态并未如他构想的那般发展!而赵行卓刚才的一番话,则让他更是不明所以,不等其发问,赵行卓接着又说道:
“兴州伏击之事,可曾后悔?”
“绝无此念!就算重来一次,明知今日结局,末将依然誓死奉命!”
“之前幻想以南征战事将功赎罪,谁知到头来,却是本侯一厢情愿!现在思来,本侯终究还是稚嫩天真了些;与皇权君威比起来,一切都是草芥!”
“杀人不过头点地,对外又是封侯、又是组建新军,结果忙活半天,来这么一出……侯爷,皇上不该这般对您!”
“或许,这是他给本侯最后的体面了,南征昭武,本侯本应死在那里的!”
丁程闻言,似乎想到什么,惊讶地看向面色苍白的赵行卓。
“不错,司空闪负气擅离职守,不仅没有被降罪,反而以正侯之身份去而复返!想必那个时候,司空闪就已受他密诏监视本侯,以防本侯拥兵作乱!难怪本侯月河首败之时,司空闪会迫不及待地率兵前往巡视,还美其名曰‘增兵支援’,如果不是百里郁离全力担保,恐怕司空闪当时就会杀了本侯,以壮军威!还有在后来之月河决战中,倘若不是皇甫无惧来的及时,司空闪也完全有可能趁乱杀了本侯……枉本侯还一直为司空闪之‘大义凛然’、‘刚正不阿’所折服,想不到从始至终都是本侯瞎了眼、自作多情;枉我自诩聪明,到头来,竟是被人任意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傻子,哈哈哈!”
赵行卓此刻之笑声,立时让丁程感到阵阵心疼!兴州伏击安可一失败后,他即迅速依计快马回京请罪,虽是先斩后奏,但事发突然,也该算情有可原!令他欣慰的是,当皇上听完奏报之后,并没有什么怪罪之意,反而诏告天下,再新增五万大军辅助联军攻灭昭武王朝,及至南征大军凯旋永都,都未出现什么异常……现在想来,司空闪所率领之五万兵马,原来根本不是什么援军,而是监军!
丁程顿感君心难测、人心险恶,一时毛骨悚然,旋即破口大骂:
“混账,难怪那老匹夫无尺寸之功,却能封侯封王!什么狗屁的正侯正王,那他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臭狗屎!”
“秦夜之才,胜我万倍!你投在他麾下,定可像林许那般大展宏图……如果将来有一天,永圣皇朝不敌天焱皇朝、步昭武王朝后尘,记得帮行卓到父王墓前上几炷香,行卓在此先行谢过将军了!”
挥手制止住丁程,赵行卓翻身下马,没有理会周围将士异样之目光,对着丁程,按剑单膝跪地行礼,把他吓得从马背上跌落下来,连忙扶起赵行卓之同时,大声说道:
“侯爷,皇上不仁在先,我等何需再忠?末将这就同你反了他,拼了这条贱命也要护你杀出双盛、开元等两州重围,只要到了三皇海,我等即可隐匿其间,以待天时。”
“不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确实是本侯大错在前!如果还有遗憾,就是不能再和兄弟们横刀跃马、征战天下,因本侯一人之过,连累你们了!”
“侯爷大谬,不瞒侯爷,兴州伏击之后,末将便于暗中精选可靠之人,为的就是以备绝境之需!侯爷请看,这一千兄弟与末将一样,打小便是孤儿,倘若没有老王爷,如何能在这乱世苟活至今?他们或许比不上秦夜之羽营所属,但绝对忠心无二!侯爷但有所命,我等万死不辞!”
“誓死追随侯爷……”
丁程说完,高举右手,一千使团将士齐齐高喊。
赵行卓心中感动,抬头看了一眼天际,没有再说什么……纵马跨过两国边境,直奔北晋雨啸之地而去。
“启禀皇上,探马紧急密报,赵侯一行并未如期抵达北晋文都道贺,而是一直徘徊在我朝与北晋之边境交界处,意图不明。”永圣皇朝圣皇宫之御书房内,新封之正王——司空闪,毕恭毕敬地呈奏。
“不过是为他手下那帮人寻个出路罢了,只要他死在北晋境内,一切随他!对于余下之一千使团将士,也不必过多追究,任其自生自灭即可……爱卿当务之急,应速速整军备战,他一死,朕立即御驾亲征,誓要一举拿下北晋益兴之地;至于四方军,暂交信侯负责筹建、训练!”
仿佛心绪不佳,赵逍说完即闭目养神,并挥手让司空闪退去。
“末将遵旨,末将告退。”
出了御书房,司空闪摇了摇头,暗自叹息道:“赵侯,老夫也是奉旨行事,你要怪,就怪你那狂妄不羁之性格!你放心,你的家眷,老夫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会护她们周全!”
同样的消息,几乎在同一时刻传到了安可一和微生千里两人之耳中,不同的是:安可一轻蔑一笑,再无进一步安排;微生千里却火速命人叫来权势,嘱咐他留守总坛,自己则带着几名心腹护卫,连夜赶赴雨啸之地。
又过了一日,赵行卓等人眼看就要到达雨啸盈月郡,突然有一支不知人数几何之骑兵队伍出现在前方,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哪里来的阿猫阿狗?识相的,立即给本将闪一边去。”丁程策马上前,扬鞭大喝。
“尔等不知死活的狗东西,给老子听好了,在尔等这些畜生面前的是江湖中天下第一势力——论道门,此次前来乃是为了替天行道,就地诛杀尔等。”在寿永之示意下,一个论道门门人大声回复。
“虎落平阳被犬欺,北晋军方既当婊子又立牌坊,居然让你们这帮江湖草莽来出头!哈哈哈……”丁程大笑。
“休要嚣张,我论道门之所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尔等面前,就是想让尔等死个明白,以告我北晋将士在天之灵。”
待门人再次说完,寿永便不再耽搁,即刻亲率两千门人,向着赵行卓一方冲杀上去。
“弟兄们,上次北晋禁军以区区一千人,力战我永圣两次伏兵而不败;今日,我等也是一千人,且看胜负如何?来啊,随本侯一起,灭了这帮乌合之众。”
面对来势汹汹之论道门,赵行卓心中大怒,自己竟然沦落到被这些歪瓜裂枣轻视的地步了吗?与丁程对望一眼,当先拔出长剑,纵马迎了过去。
与天罪盟一样,毕竟只是江湖门派,尽管寿永之先锋军个个都是论道门中之好手,但面对身经百战、抱定必死之心的赵行卓将士,虽不比鸡蛋碰石头那般夸张,却还是在交战一个回合后,留下了近半数的尸体;反观赵行卓一方,横跨马上者,尚有七成左右。
杀得兴起,赵行卓完全不给对方喘息之机,一击未停,赵行卓便又调转马头,发起了第二波冲杀。
“统领,他们已经疯了,这样下去,我方恐会全军覆没,不如暂避锋芒……”
这个论道门门人还未说完,即被寿永一剑斩落马下。
“寿永在此,全部听好了,我论道门可败可死,绝不可退!”大吼一声,寿永头也不回地挥剑再战……
纵然其勇可嘉、其志可敬,但双方之阵战实力终究悬殊过大;在第四回合交战中,寿永被剩者众多之赵行卓一方团团围住,最后力战而死!余下之论道门门人,无论降与不降,皆被赵行卓下令全部格杀。
经此一役,赵行卓尚存四百余人,未作休息,即马不停蹄地继续赶往雨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