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呵斥声来自金銮宝殿皇位上的慕容雪。
这个时候，唯有她才有资格命令陆羽停下来。
而冰凉锋利的长剑，则来自禁军统领，曹德！
陆羽没有回头看慕容雪，目光落在抵着自己咽喉的长剑上，然后顺着剑刃看向持剑的主人。
禁军统领曹德，武道九品，只差突破瓶颈就能晋升到宗师之境的高手，一直以来都是女帝慕容雪的忠诚拥护者，被视为大乾朝的未来之星。
陆羽曾经私下和慕容雪打趣说道，如果慕容雪命令曹德去挖了曹家的祖坟，曹德也会义无反顾地去做。
甚至，曹德还会问一句，要不要家父、家母的人头。
慕容雪还嗔道，她不会这么去下令，她更不会做出这等荒诞不经的事情来。
臣子的忠诚，是对朝廷的忠诚，是对国家的忠诚，是对皇帝和摄政王的忠诚，而不是只对一人。
除了中冲，陆羽还能感受到曹德对慕容雪的仰慕，只是因为有陆羽在，只是因为身份尊卑，曹德一直在压抑着自己内心的冲动。
现在，不一样了，陆羽不再是摄政王，不再是女帝的未婚夫，那么他曹德的机会就来了！
杀了一个没有身份的陆羽，杀了一个被百官攻击的罪大恶极之人，杀了一个不尊王法、公然违抗圣旨的逆贼，谁也不会说什么。
曹德的手很稳，如同他的心一样坚定，如同他的眼眸一样充满了嗜杀的气息。
只要慕容雪一声令下，他手中的长剑就会刺穿陆羽的咽喉。
从此，这个九州大地上最闪耀的星辰就会陨落。
从此，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摄政王陆羽，他的名字，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糜烂、发臭，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想想都令人激动啊！
世人最擅长的便是追崇强者，痛打落水狗。
世人最喜闻乐见的便是将强者拉下神坛，变得和众人一般平庸。不，不是平庸，而是践踏入泥潭，万般唾骂，方能在心中寻求到一丝平衡，一丝安慰。
陆羽并不想让曹德寻到这一丝平衡，他看着曹德的眼睛，淡淡地说道，“三年前，在与北凉作战中，大围山一战，你贪功冒进，落入了敌人的包围，我带人将你救了出来。你跪在我的面前，说你的性命是我救的，日后要为我鞍前马后，出生入死，戴罪立功，你可还记得？”
曹德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可是他身上的杀气却愈发浓厚，眼眸越发漆黑。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三年了，整整三年了，世人都已经忘记这件事情，曹德更是将它锁死在心底最深处。
这种不光彩的事情，最好所有人都不要记得，所有人都不要再提起，让它化为灰烬，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展现在世人面前的，只有威风凛凛的二十万禁军统领，女帝身边最值得信赖的将军，曹德。
可是眼前这个双腿残疾、武功尽失的废人，这个失去女帝支持，失去百官拥护的凡人，竟然敢将这件事情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这是在当众打他曹德的脸。
三寸！
曹德的剑离陆羽的咽喉只有三寸，只要慕容雪一声令下，曹德必然要突破这三寸的距离，让陆羽尸首分离，血溅金銮殿。
杀人这种事情，曹德经常做，哪怕是闭上眼睛，他也不会出错。
而杀陆羽，更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因为陆羽高高在上，因为陆羽抢了他最尊敬、最仰慕的人，大乾女帝慕容雪。
这些年，慕容雪和陆羽独处一室的时候，两人眉来眼去的时候，吟诗作对的时候，秉烛夜谈、畅谈国事的时候，情意浓浓的时候，他这个禁军统领只能站在一旁，为他们站岗、放哨。
他心中的嫉妒，早已如毒蛇一般在啃噬内心的宁静。
取而代之，将女帝拥入怀中，才是曹德人生最大的追求。
唯一的阻碍，就是眼前这个废人，陆羽！
陆羽自然感受到了曹德的杀气，不过他并不担心，“曹德，两年前，我任命你当禁军副统领的时候，你又因为在青楼中喝酒闹事，坏了规矩，我命人打了你二十军棍，你苦苦哀求我不要将你调离，你恳请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让我看你日后的表现。”
“这，就是你所说的日后表现？”
“你连剑都拿不稳，如何稳得住禁军？又如何稳得住皇宫？”
曹德的长剑又抖了一下，剑芒离陆羽咽喉又近了两寸。
作为二十万禁军统领，作为大乾武艺只在陆羽之下的第一人，作为女帝最为信任的人之一，连续被羞辱，曹德的忍耐已经到了极致。
慕容雪也知道曹德已经到了极限，她只是不明白，为何陆羽在这等情况下，还要出言挑衅曹德。
莫非，陆羽是在寻死？
就因为被罢官免职？
慕容雪心中一明，陆羽啊陆羽，你还是心眼太小，还是放不下啊！
或许，失去自己的信任，才是陆羽陷入绝望的原因吧。
或许，自己以前对陆羽太好了，给了他太多了，所以才让陆羽产生了错觉，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陆羽他错了，他错就错在，他只是摄政王，只是大乾的掌权者，而不是真正的皇帝。
大乾真正的皇帝，真正的掌控者，是她慕容雪。
陆羽所拥有的一切，只不过是皇帝给予的。
现在，我只是拿回原本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权力、荣耀、皇位。
陆羽，你应该能理解我，支持我的，而不是以死抗争，甚至主动求死。
“曹德，不要动手。”
“我大乾朝仁义治国，不杀有功之人。”
曹德咬紧牙关，内心挣扎了一番，最终还是服从了慕容雪命令，将长剑收回，昂首挺立，仿佛刚才陆羽所说的话都不存在一样。
慕容雪看着陆羽的背影，声音变得柔和一些，“陆羽，你我君臣一场，你不要怄气，不要小心眼。”
“你留下来，依旧是大乾朝尊贵的王爷，依旧是我值得信赖的大臣。”
“不当摄政王，你就和康王一样，照样可以参政，照样可以为我分忧，照样可以为大乾效力。”
“你不是想要施行新政吗？你不是想要看到大乾欣欣向荣吗？你不是想要天下太平吗？你就这么放弃了吗？”
陆羽抬头看向门外的天空，灰蒙蒙，阴沉沉的。
这个鬼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待了。
这些人，他是一刻也不想见了，面目可憎！
“皇上，无需多言，我意已决，从此白衣凡人，不问世事。”
见陆羽如此不识好歹，慕容雪微怒，“陆羽，你要是不接圣旨，敢走出大殿，你我恩断义绝！”
恩断义绝！
五年，陆羽在慕容雪身边陪伴了五年，教诲了五年，辅佐了三年。
从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成长为大乾女帝。
从一个性命难保的公主，成为掌管天下的至尊。
多少个日日夜夜，陆羽呕心沥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换来的却是一句恩断义绝。
正好，这是他所希望的。
恩断义绝之后，许多事情才能放手去做。
陆羽朝身后挥挥手，“走喽！”
“山前莫相见，山后莫相逢。”
慕容雪绝美的脸上浮现出愤怒的神色，她降低身份去挽留，一而再、再而三地给陆羽机会，他竟然不珍惜，实在可恶！
当初他还口口声声说，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还说要执子之手，看层林尽染，看万山红遍，直到海枯石烂，直到沧海桑田。
可是今日，仅仅是免了他的摄政王而已，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男人，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