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是抓不住的，除非它自愿向你倾斜过来。
该说的说了，该做的也做了，云织心态良好，心甘情愿接受一切结果。
二师兄是愿意拿命护她的人，如果顾景承能得到朔月的青睐，她会很高兴，若神器最后的决定是不离开，她也能理解并尊重。
“你先还是我先？”
“我先吧。”
顾景承深吸一口气，先前有可能得到神器的悸动消散，理智完全回拢。
扯了扯云织脑袋上已经歪歪扭扭的小辫儿，他微一抬脚，就也大踏步地从冰障上的大洞，迈了过去。
沉默了两三息的功夫，顾景承回头，两手一摊表示并无异状。
云织微微睁大了眸子，看向四周。
朔月内谷一如她初见时的模样，泛着平静而又危险的气息，无风无雪，唯有明亮的月光坚定而又温和地流淌，无处不在。
微微挑了挑眉，她一弯腰便从内谷跨了出来。
无事发生……
“不至于吧，咱仨一个都没看上？”
顾景承抱着手臂，困惑地皱了皱眉，小声嘟哝道，“早知道把萧淮初给叫上，他虽然不是冰灵根，但长得好又强，说不定能成。”
命里有时终须有。
命里无时，强求也没有用……
云织站在冰障前，很快释然，骗不出来也没有办法。
“走吧，二师兄，我们先去找许师姐。”
一面说，她一面抬脚，准备追上许寒霜，刚走一两步，却感觉身后猛地传来一股拉扯感，猝不及防之下，云织整个人便一屁股往后坐了过去。
“你给的时间太短，我还没有考虑清楚。”
淡淡的月华自上而下，牢牢地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离开。
一道带着些奇异腔调的嗓音也在云织耳边响起，像久未开口的人，首次尝试说话一般，很慢很慢很慢。
“你知道的……”
月光慢慢说，“要决心离开一个家，是很难的事。”
即使这个家，没有那么好。
轻柔的月光自身后徐徐洒了过来，云织心绪莫名就平静了下来。
鱼肯咬钩就好。
将屁股下面属于魔修的那只脚挪开，她从濯尘里掏出一个包子，咬了一口，也不催促，只学着朔月一样，慢吞吞地开口。
“那你慢慢考虑，我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等。”
包子是牧寻做的。
重岚山下受了灵气温养的野猪肉，又加了剁好的山笋和鲜茹，味道十分鲜美。
因着云织身上移动冰库的特性，牧寻特地将猪肉里的油脂都慢慢煸了出来，所以此时包子虽已冷透，肉馅却并未凝结，一咬开，香气依旧是足足的。
月华清淡，却也不单单喜爱山间净土，也会被人间繁盛的烟火气吸引。
包子的香气慢悠悠荡开时，云织耳边就传来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朔月幽幽叹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真的很狡诈。”
“没有。”云织又咬了一口包子，眨巴着眼睛笑，“我是宗里出了名的良善人。”
“那他们的眼睛，大约不太好。”
纯净的月光自身后拢了过来，虚虚拢住云织肩膀，又顺着她手臂慢悠悠地流淌下去，一股凉意顺着她四肢百骸，缓慢而又不容拒绝地浸入她经脉、丹田和识海。
银白色弯月印记自云织额间亮起，又慢慢隐了下去。
顾景承一直屏息凝神注意着她这边，见此情况，先满意地眯了眯眼。
末了，又有些遗憾。
可惜，许寒霜没在这里，不然也该让她看看，宗里的神器现在究竟属于哪一峰。
神器成功认主，云织再淡定，也有种天上掉了块巨无霸肉饼的感觉，她晕乎乎地扫视了一下自己身上，唇边不由就凝了丝笑。
朔月似乎并无实形。
至少此时她的模样，与入谷时并无分别。
“还是有区别的。”顾景承绕着云织仔仔细细看了看，指着她的眼睛说，“小师妹的眸色较之前，不太一样。”
云织挑眉，凝冰为镜照了照。
冰镜中影像虽不太清晰，但也能瞧见，她原本漆黑的瞳仁中，似乎有丝丝缕缕的月色，缓慢地在她眸中流转。
不仔细看，倒看不太出来。
顾景承对朔月不显形这件事有些嫌弃，“你这契约的哪里像是神器？神器不都应该是金光闪闪，一出现就闪瞎一片人的那种吗？”
云织眨眨眼，“二师兄，你说的那是太阳光。”
“不过二师兄你放心。”
她弯了弯唇，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月亮跟太阳是近亲，回头我帮你留意一下，拉拉关系，给你搞一个太阳光。”
啊这，大可不必……
顾景承连连摆手，“太阳跟我灵根不搭，你还是给萧淮初吧，我不要。”
摸了摸下巴，他又感兴趣地提议，“使一招出来看看。”
云织正好也想看看神器的威力，可内视体内，朔月的光华似乎真就如水般融入了她全身，消失无踪，只经脉中的灵力莹莹生辉。
她尝试着召唤神器，回应她的，只丹田处微微泛起的波澜。
怎么回事，云织有些茫然。
她这算是跟太爷爷组成了游戏搭子，太爷辈份大，她招呼不动？
嘴角微抽，云织随手朝一旁的岩壁上甩了一道冰刃。
碎石迸飞中，顾景承疑惑地皱了皱眉。
奇怪，除了冰刃上的光泽有些异样，其它的似乎并无不同。
瞅了眼云织脸上的神色，他安慰道，“没事，回去问问师尊，集思广益，大家一起琢磨，别说月亮光了，太阳光都得给它收拾下来。”
云织点头，感觉丹田内又泛起了一阵波澜。
辈份堪比太爷爷的朔月，微勾手指，告诉她自己正听着呢，不带当面算计人的。
朔月归属落定，云织和顾景承便继续往谷外走，隐约间，却听见前方传来了说话声。
他俩默默对视一眼，便不约而同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快步走去。
朔月谷靠近谷口的位置，最先注意到他们过来的，是个面容白净的中年修士，唇边两点胡须，气质十分温和儒雅。
见了那人，顾景承率先拱手，“天虞峰弟子顾景承，拜见宗主。”
原来这个人就是重岚宗的宗主，姜寻之。
云织也拱手行礼。
“景承，还未恭喜你成功结丹。”姜寻之态度温和地拈了拈唇边的小胡子，对他俩的出现并不意外，想来，是已经听许寒霜说过始末了。
目光落到云织身上，他又笑。
“小姑娘比先时，心性似又不同，瞧着倒脱胎换骨了一般。”
微微带着称赞意味的一句话，云织听着，脸上便适时地露了个晚辈听到长辈夸奖时，有些羞赧的笑来。
姜寻之的目光却并未移开。
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云织片刻，他突然有些轻轻地“咦”了一声。
难得见师尊脸上露出这副表情，许寒霜有些奇怪地看着他，问，“师尊，怎么了吗？”
姜寻之沉默半晌，摆摆手，“无事。”
将目光从云织身上挪开，他语气倏忽一沉，睇向一旁低垂着脑袋一声不敢吭的弟子，沉声道，“你，去唤沈泱泱。”
“还有昨夜本该轮守朔月谷的弟子，以及替沈泱泱筹备宴会的弟子，全都叫到清明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