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们两人死后，你们可曾想过，我大唐会发生什么？”
武德殿外。
长孙无忌，锦衣卫千户崔孝国，以及一个个听命于皇帝李世民的武德殿太监宫女，还有禁军们，静静的没有任何一个人出声。
好似那殿内传来的哭声，都在这一刻，完全没有被他们听到一般。
长孙无忌静静的负手而立，抬头赏月。
今天团圆节的月光，洒在这武德殿周围，似乎显得这座宫殿更加冰冷了几分。
然而。
李渊此刻的内心，却是比起此刻外面那轮圆月，更加的冰凉。
“你们虽然被囚禁在皇庄之中，但外面的信息应该没有对你们封闭吧？你们应该知道，如今我大唐究竟发生了何等变化。”
李渊看不出什么喜怒的说着。
他目光凝视着此刻哭嚎着，让他杀死李世民父子的建成嫡子李承道。
“承道，你可知道，那件事发生之后不过一月左右，东突厥颉利便率领十万骑兵，杀入我大唐境内，直接一路打过泾阳，杀到了渭水。”
“兵临城下！”
李渊深吸一口气：“那般情况，若是换做你和你的父亲面对，当如何处理？”
正哭得稀里哗啦的李承道，哪里能够想到李渊这个最疼爱他的皇爷爷，重新掌握了权力，不仅仅没有直接给他们报仇。
竟然还在这里出起了考题。
“朕问你们，若是你们的父亲尚在，东突厥兵临城下，你们当如何？”
李渊的声音加重了几分？
李承道几人顿时面面相觑。
沉默了半晌之后，齐王长子粱郡王李承业，梗着脖子。
“皇爷爷，孙儿也是看过那报纸的，突厥与我大唐乃是盟友，而且颉利可汗当初还和皇爷爷您结成了兄弟同盟，若非是那秦王父子谋朝篡位，宫变夺权，突厥岂会发兵？”
“若是大伯还在，突厥为何要兴兵？”
隐太子和齐王其他子嗣都是纷纷点头。
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
然而。
这些孙子一个个那天真又自信的模样，却是好悬没有把李渊当场气晕过去。
神TM兄弟同盟！
谁是兄？
谁是弟！
我大唐为了维持这所谓的兄弟同盟，年年岁岁的要给东突厥送去物资和朝贡。
这种名为兄弟同盟，实则称臣纳贡的行为。
在你们的眼中，竟然如此值得骄傲吗？
东突厥杀入我大唐沿途劫掠百姓和村庄，杀害平民，在你们的眼中，竟然是替天行道？
李渊袖袍之下的手掌，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
此刻的他只感觉讽刺又不解。
当初自己刚刚建立大唐，政局不稳，各地豪强枭雄林立，为了避免被刘武周和突厥前后夹击，被迫向突厥称臣纳贡。
这本就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这件事身为第一任太子的李建成知道，齐王李元吉也清楚。
但为何，他们两人的孩子，竟然如此愚蠢无知？
蓦然间，李渊忽然想到了此前李世民曾在一次钓鱼之时，和他聊起过的，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儿子，称呼承乾和李泰他们为家奴
李渊的心头又是一阵火气涌动。
头一次的，他内心之中忽然有种庆幸的情绪，幸好当初自己那个皇孙，强逼着，生架着秦王发动了宫变。
若是真的引颈待戮，这天下被自己那长子建成继承。
连儿子都教导不好的人，又如何指望他治理这天下？
“好，既然你们觉得突厥发兵长安，那是在拯救我大唐黎民百姓，那世家呢？”
“尔等曾经也是我李唐皇室出身，尽管未曾步入朝堂，但总该是知道，世家大族于国朝而言，有多大的撼动力吧？”
“如今你们口中的奸贼二叔和兄弟承乾，可是真正的将五姓七望的影响力降到了最低，范阳卢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赵郡李氏，几乎被连根拔除！”
“若是换做尔等和你们的父亲，处在你们二叔和承乾他们的位置，世族逼宫，朝堂垄断，门阀专权，汝等如何破局？”
若是李承道他们的父亲李建成和李元吉活着，此刻看到李渊的表情。
必然是能够分辩，此刻的李渊已经是愤怒到了极点。
然而，听到这个问题，李建成之子李承道却是想都没想。
“那就联姻啊！拉拢他们，为我所用！”
好一个联姻，好一个为我所用！
胸无点墨！脑有暗疾！
李渊深吸一口气：“世家女不嫁皇家人，你们难道不知道？”
“若是他们肯嫁女，朕难道会阻拦你们父亲娶亲不成？”
不等几人辩解什么，李渊再次开口。
“朕再问你们，大唐立国已有数载，均田制这等鼓励百姓耕种的政策，更是早早下达，然而世家大族依旧不顾朝廷法度，依旧兼并土地，隐匿人口。”
“暗中积攒粮草，发展地方民心，甚至蓄养恶奴家丁，对抗地方官员”
“一些州县更是完全由一家一姓说了算，皇命不闻，尔等要如何破局？”
李承道，李承业等人：“”
“那，那就让百姓们再开垦新的土地啊！”隐太子五子钜鹿王李承义大着胆子不满的说着。
李渊怒极反笑。
伸出拇指，有李承乾这等千古难遇的贤明储君在前，他此刻竟是有些怀疑，眼前这些个皇孙，莫不都是建成和元吉他们的妃子，和旁人所生？
为何蠢笨愚昧到如此地步？
就连如今那整日因为贪吃甜食而被自己二儿子和儿媳夫妻暴揍的皇孙稚奴，都至少能够分得清其中道理。
“尔等也并非未曾进入国子监学习。荒地无人耕，耕起有人争！这个道理难道你们从来不知道吗？！”
“即便是让百姓们都去开荒，难道他们开垦出来的土地，就真的能够把握在他们自己的手中吗？”
“世家把控粮价，盐价，更是有着大量的子弟在地方为官，若是想要抢占土地，莫说那大唐律在他们眼中形同虚设，便是遵守大唐律，他们也有一万种方法能够拿到那些百姓们辛辛苦苦开垦出来的土地！”
“皆是百姓们哪里会骂那些世家官员，他们骂得只会是我李唐皇室！”
“会说你们的父亲，甚至是朕，都是昏君！”
“那前朝杨坚，和秦朝嬴政尚且还能两朝而亡，若是我大唐落在你们手中，怕是连朕这个皇帝都度不过去！”
李渊被气疯了。
原本还满心欢喜的团圆心情，此刻被这几个皇孙的蠢笨彻底的搞得一团糟。
“砰！”的一脚，将抱着他大腿的几人直接踹飞。
目光一横，看向抱着他另一条大腿的齐王李元吉的几个儿子。
冰冷的目光，吓得几人顿时松手。
跪在地上连连后退。
“皇爷爷，您别生气，我们不懂，我们今后肯定认真读书，可，可是您可一定要给我们的父亲报仇啊，呜呜呜”
“皇爷爷啊，您若是都不管我们了，我们，我们就真的一点可能都没有了。”
“是啊皇爷爷，李承乾那个杂，家伙会杀了我们的！他一定会杀了我们的！”
李渊怒哼。
“瞧瞧你们现在的模样，就你们这一个空荡荡的脑袋，还有这一问三不知的蠢笨样子，就你们？若是太子要杀你们，那才是对他的侮辱！”
“杀你们，简直污了自己的手！”
李承道听出了李渊话语中，不会给他们报仇的意思。
顿时怒从心头起，一脸不甘又怨毒的抬起头。
“皇爷爷你不公平！我父王也是你的儿子，我们也是你的孙儿，为何李世民和李承乾干出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你如今还这般维护他们？”
“你对得起我们父亲的在天之灵吗？！”
“您说他们把大唐治理的井井有条，若是我们父王还在，同样不比他们差！”
“当初玄武门，若不是你那般轻易就相信了李世民的诬陷，我们的父王就不会丧命！”
“我们也不会像今天这样，成为被圈养在皇庄之中的阶下囚！”
李承道愤怒的质问和大吼，直接传到了武德殿之外。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那似乎越来越圆的明月，心中暗暗计算起了时辰。
李渊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看着此刻跪在地上，梗着脖子一脸怨毒又愤怒的李承道。
看着对方那双和记忆之中，颇为相似的一双眼睛。
忽然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好！就是这个眼神！当初承乾便是用这般眼神，手持长枪将朕赶下的皇位！好！”
“刺啦！”
李渊忽然猛地将武器架上的一把唐仪刀拔出。
当啷一声丢在此刻愤怒的李承道面前，忽而张开双臂。
“来！朕今日给你们一个机会！杀了朕！”
李渊双目带着愤怒，又带着皇权特有的冰凉威严。
“既然你们如此不甘，又自命不凡，何不自己给你们的父王报仇？”
“杀了朕这个懦弱的皇帝！再控制如今没有皇帝的长安！”
“你们不是说世族可以被尔等拉拢吗？”
“正好！河东裴氏，京兆杜氏，荥阳郑氏如今掌权之人都在这长安城，你们去拉拢他们，然后被他们簇拥着登基称帝！”
“发兵并州，去摘下你们二叔和堂兄弟承乾的脑袋！”
“来！”
“捡起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