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何进就迫不及待地赶到了厂子门口。门卫早已注意到了他，主动走出值班室，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厂长不在厂里，不在，改天再来吧！”
何进有些焦急，连忙解释道：“他昨天亲口跟我说好的，让我今天过来签字领钱啊。”一边说着，他还特意挥动手中的欠条，试图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然而，门卫却对此毫不理会，依旧不紧不慢地重复着：“没在，没在。”仿佛这就是一句万能咒语，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何进无奈之下，只好继续请求：“能不能让我进去看看呢？说不定厂长就在办公室里等我呢。”
但门卫却态度坚决地拒绝道：“不行，厂长真的不在，你还是改天再来吧。”说完，他还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厂门，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看着门卫那寸步不让的态度，何进悻悻地离开了。
一连几天，门卫义无反顾挡在外面不让进。何进知道，肯定是厂长安排好了，原来说还钱只是缓兵之计，故意不见才是真。想到这里，他把积蓄几天的怒火都要发泄出来，冲着里面大声嚷嚷着：“何厂长，看你这个人长得斯斯文文，怎么使出这么下三滥的手段？这不是你个人的事情，只是公司之间欠钱，你实话实话没有也行啊，大家都不用浪费时间了。把我诓骗走了，又跟缩头乌龟一样死活不见，这是什么意思啊？你就是这种不择手段的无赖吗？你只要大大方方出来告诉我到底是还还是不还就行，如果死活不出来，我就天天在这里闹，反正有的是时间。”
大清早的正是大家去上班的时候，厂门口围了一堆人，工人们都好奇地凑过来看热闹。门卫看到势头不对，就想强行把他赶走。但何进哪肯善罢甘休？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左右闪躲。
有个好奇的工人还问何进到底怎么回事。何进马上大声讲起事情的经过，工人们也跟着议论纷纷。此时，外面的情况门卫早已无法控制了。没过多久，厂长出现在了门口。
“这几天厂子有事，我说还钱肯定要还，跟我进来签字。”厂长瞪着眼，咬牙切齿地说。转过身来对着工人大声喊：“到上班时间了还不去上班，有什么好看的！”
第一笔欠款打到公司账户，靠运气，有了一个好的开始。
收到钱后高远也打电话过来。
“我知道那些欠款都是死账、烂账，很多都不抱希望了，真没想到你这么快能要回来一笔。”
“我也没想到， 大部分靠运气，以后还能你要回来多少，我一点把握没有。”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何进着实没有想到高远竟然会主动邀请他一同吃饭。自从毕业后，他俩就像是两条逐渐远离的平行线，各自的生活轨迹渐行渐远。何进的人生道路似乎总是充满坎坷，无论是求职还是自主创业，每一件事情都以失败告终。相比之下，高远凭借着精湛的技术、卓越的能力以及广泛的人际交往，事业一路顺风顺水，如日中天。时至今日，两人之间的差距愈发明显，仿佛身处不同的社会阶层，彼此间的话题也越来越少，几乎没有什么共同点可言。
几天后，两人如约在公司的食堂一起吃饭。食堂共有三层，每一层只有相应级别的人才能进。总裁的用餐在三楼，留有两个房间，一间比较大，可以坐6个人左右，取名“不言堂”。之前郑秋远有在吃饭时间商量事情的习惯，所以单独腾出一个房间，以便在吃饭的时候跟几个心腹谈事情。今天两个人就约在不言堂吃饭。
“我们毕业快十年了吧。”高原说。
“11年。”
“上大学的时候每天都在一起吃饭，周末还一起出去聚餐喝酒。可是，毕业之后，这还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吃饭。想到这些，心里还真有些感慨。”
“怎么说这些？这好像不太符合你的性格呀。”
高远苦笑了一下，示意他动筷子吃饭。
“我不来喜欢回头看，身后是满身泥泞，勉强走过来了，但是，也是遍体鳞伤。不像你，一直这么顺利。”
“我们兄弟不讲这些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吃什么样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两个人不紧不慢地吃着，似乎都没什么胃口。
“来吧，虽然没有酒，我也要敬你一杯，感谢你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帮我。”何进拿起水杯对他说。
“确定不是挖苦我吗？”高远也提起杯子回应他，“我知道你心里肯定骂过我，但是，其实很多事情我宁愿自己扛下来。”
“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也敬你一个吧，我们兄弟能走到今天，最主要还是你的包容。”
两个人碰杯喝了一口。
高远接着说“我说这些也不是怪郑秋远，更多的还是一样你和其他兄弟能够理解。他有的时候把所有能赚钱的业务都分割出去卖了，剩下装修、广告、旅游开发等等一堆烂摊子。对外是说把集团交给我，就给我几千万，都是烂账，几乎不可能要回来的钱。你那一笔也确实，真的是运气好，不然不可能那么顺利。就这样一个烂摊子，我支撑到现在，就跟一个吃不饱的瘦马拉着一辆满载着一堆吃闲饭的人似的，再怎么努力也得累死，饿死。”
“高远，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有需要我帮忙的就说。”
“多年的兄弟，有件事我就直接跟你说了，你也帮我出出主意。”高远神情严肃地说道，一边说着一边掏出烟来，递给何进一支，然后自己也点燃了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了一个大大的烟圈。
何进接过香烟，心里有些疑惑，不知道高远到底要说什么事情，但从他的表情和语气来看，似乎不是小事。他静静地等待着高远继续说话。
高远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公司怕是保不住了，过不了多久就会破产清算。”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让何进愣住了。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高远，心中充满了震惊。他万万没有想到，曾经如此风光的公司竟然会面临破产的命运。这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高远接着说：“破产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反正交到我手里的时候也就是一个烂摊子，基本上没什么发展的潜力，能支撑这么久也算是幸运了。下面还不知道，现在，高层完全是一盘散沙，各顾各得捞钱，都提前准备跑路了。”
“所以，你有什么打算？”
“尽快辞职，谁待在这个位置都是如坐针毡，我也只是替罪羊。”说到这里，高远似乎压抑着无数难以言说的委屈，“我叫你来跟你道别是一个方面，另外，有件事也跟你商量，看你愿不愿意帮我。”
“你说。”
“那些欠款很大一部分是与公司的账务分离的，有些是当做死账冲销掉了，有些就是私人借款，还有一些是见不得光的欠款，所以，公司破产清算不会影响那些账务。郑秋远拿那些基本上兑现不了的钱做人情，表面上看给了一大笔钱作为公司后备资金，其实，只是名义上的一串数字而已。”
“那么，这些钱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就是要跟你商量，都到这个程度了，那些钱对我来说也无所谓了。我是对你愧欠，这么多年的兄弟，好像给了你一个空头支票，但是，我也是自身难保，不得已而为之。所以，也要征求你的意见，看你愿不愿意留下来，继续帮我减少损失。这句话可能不太合适，但是，大概意思就是，你也应该能够理解。”
何进低着头，突然感觉心口一阵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