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山爷不会再来找茬,早餐店暂时也开不了了。郄姐只是受了点外伤,但精神的打击足以把她击垮。经历了这么大的事,她还是让店长按时把工资结了。对于这件事,她最感激的当然是厨师长,对于其他人,她也心怀歉意,过分自责,总认为都是因为自己无意说出的话,惹出这么大麻烦,把大家都耽误了。她暂时的确没有心思,也没有勇气重新开始了,哪怕是想到那一片狼藉的场景,也还觉得后怕,觉得胆寒。没人的时候总是坐立不安,总觉得有人会突然闯进来,指着自己鼻子大骂。
郄姐是个心底善良的人,她知道在这里打工的都不容易,店暂时开不起来了,这些人都还要生活,每个人都多给了一个月的工资。
“这件事是我对不起大家,这店也不知道啥时候能重新开起来,再说我也不想在这住了,想出去一段时间,你们有些跟了我好多年,小何、小王才来没多久,都不容易啊,真觉得对不住你们,钱不多,就算一点心意,能找活的就去,找不到的,随时跟我联系,能帮的我肯定会帮。”
拿着那一叠钞票,何进心情复杂,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悲哀,昨天发生的事像一把巨锤,在他心头撞击,时而微弱,微弱的仿佛掉进无底深渊,时而猛烈,猛烈得几乎使他昏厥。这场景既陌生又熟悉,这种感觉也是既陌生又熟悉。上次,对就是上次,那种经历,那复杂的心情真是刻骨铭心,真得如同从地狱走了一遭,重新活了一回。
一切又回到了。他又无比清晰地想起来,逃出来之后昏昏沉沉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下了车之后又换了几次汽车,又徒步走了几天的路。他必须逃得远远的,越远越好,即使这样他还是觉得不够远,他还觉得有人跟着他,随时把他逮走。
“对面?对面就是外国了,这里没有桥,也不可能修桥。”
他在路边询问一个正在做农活的老头,老人告诉他。这里交通闭塞,山深林密,很少遇到陌生人,老人有些疑惑地慕容他离开。
不能再走了,已经到了极限。望着四面重重群山,他紧张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在一路马不停蹄的奔波中,他想甩掉那个年少无知的自己,把所有经历的过的事抛得干干净净,把所有认识过的人忘记得干干净净,甚至连生养自己的父母也都忘了,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到心安,才不会被沉重的负罪感压垮,才有勇气继续苟且活下去。
这是哪里早已无所谓了,只要有一个安身的地方,只要这里完全陌生,陌生得没有任何一个人认识他,哪怕跟他有一点点联系。天黑下来,路下山坳有一个小村子,他不再那么拘谨了,毕竟对他来说这里就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他要开始新的生活。
一个老人接纳了他。这个偏远小村庄的贫穷程度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老人的家用家徒四壁形容一点都不过分,比路边流浪的乞丐上不了多少。老人有个女儿,看样子应该有三十多岁,整天裹在油乎乎的破烂被子里,除了上厕所从来没有出来过。老人管女儿叫花花,从她的神情举止来看明显智力低下。房间阴暗,他从来没有看清楚过那张脏兮兮的脸,对她唯一的印象是那几乎铺满整张床的长发,每当她慢慢地把那长长的头发在头上盘起来,就代表要下床解手,屋里的人就会自觉走开回避。
“你们没想过离开这里吗?”那晚吃过晚饭,何进问老人。
山村连电都没有,天刚黑,就准备睡觉了。
“不行!不行!”老人回答。
“为什么?这里这么闭塞,落后,几乎连吃的都没有,人总要活着啊,要好好活着啊!你们没出去过,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
“每个地方的人,有每个地方的人的使命。我们世代在这里,一代一代延续,就是要守护这里,这就是我们的使命。”
“使命?守护?守护什么?”
“信仰。”
何进万万没想到,在这个远离尘嚣的偏远地方,这样一个可能连字都不认识的老人口中,能说出“信仰”两个字,难道这里真的有什么无人知晓的故事?
“看到最高的那座山了吗?”老人停了一下,拿出旱烟边熟练卷着边说。
何进望过去,那座山显得异常突兀,比周围的所有的山要高出许多,巍然耸立,看过去,让人心生敬畏。
“这就是信仰,我们的信仰,他是我们的神,我们世代守护的神。”老人说着,手搭额头,做了一个抬头仰望的动作,这应该是他们向神致敬的动作。白天,何进也时时看到他做这个同样的动作,包括路过的其他村民。
“这是你们的历史。”
“我们都相信,这是一代代传下来的,我们是战神沙达拉的守墓人,他战无不胜,却在这里被小人毒死,几乎所有的勇士都战死在这里,看那一个个山丘,都是勇士永生的坟茔,我们赢得了最后的荣光,在这里向战神献祭,并永远守护他的葬身之地。”
何进望过去,的确发现远处的山很特别,并不是连绵在一起的山脉,而是一个个独立的山丘,那样的山丘一眼望不到边,应该有成千上万个吧!这个神秘的村落给了何进无穷无尽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