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何进来到江城“西施早餐店”的第四个星期。没错,明天就是发工资的日子。说来也真是讽刺,大学毕业之后将近七年的时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领工资。大学生啊,那曾经是多么有魔性的一个名字。在他的记忆里,村子里每年能考上大学的也就一两个,真跟中了状元一样,一夜之间扬名全村。可是到了他们这一代人,大学生那几个字的光环好像不那么耀眼了。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村子里上大学的慢慢多了起来,原来考上大学必定就是在城里有了工作,再回村子里来,身份就截然不同了。可在他读高中的时候,据说村里有个大学生毕业之后又回来了,说是城里找不到工作,只能回来待业。也就是说政策变了,上大学也不一定肯定能成为城里人了,也有可能还是回来守着那几亩田地,靠吃苦力维持生活。
何进心里想着发工资的事,更加卖力地干起活来。这个小店在这个小城的主街,老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寡妇,老公原来跟人合伙开了一个砖窑厂,意外事故死在了窑上。闲聊中,听人说,她老公是在开砖厂的时候跟在砖厂上班的一个人的老婆好上了,那个人是个老实的庄稼汉子,听到风言风语也说不出话来。但是没多久,西施老板娘的老公就出了事了,有天晚上在厂子值班,就没再回来。等发现的时候,整个人被塞在搅拌机里。这是整个江城几十年来第一次发生重大命案,县里面很重视,上面也派了专家协助调查,但是始终没有线索。他情人的老公自然有重大嫌疑,但是有确凿证据证明那天他就在家里睡觉,就睡在老婆孩子旁边。虽然有刑事案件的可能,因为没有证据,这件事情也就定性为意外事故了。
老板娘靠着死去丈夫留下的钱开了这家早餐店。因为在县城中心位置,价格也实惠,每天很多在单位、工厂上班的人都习惯到这里过早。老板娘姓姓郗,皮肤白皙,四十多岁看起来也并不老,平时又喜欢打扮,穿着也年轻,大家都叫她郄姐。店里一共有七个人,何进和小阮是新来的,他负责收拾碗筷、洗碗、打扫卫生,小阮虽然比他小,但是初中毕业之后就开始干这一行了,人也活泼外向,见人就笑,能说会道,所以给他安排的工作是在前台接待。前台除了小阮,还有一个矮矮胖胖的女生,在这里干了五六年了,大家叫她邱姐,是店长。后厨有三个人,一个五十多岁,瘦高个子的黑脸男人是厨师长,两个年轻人打下手。每天早上6点到9点是最忙的时间段,这天,大家正像往常一样忙碌着招呼客人,就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汽车喇叭声,那声音好像发生了十万火急的大事一样。小阮和邱姐在前台,正准备出去看看,还没走到门口,就见一辆越野车直冲着大门直冲过来,两个人大声惊叫着往里面跑,里面的客人也都吓得四散逃窜,那辆车正顶在门脸上,把外面玻璃门撞得稀碎,店里面的人从没见过这阵势,惊得目瞪口呆。只听到那辆越野车里有一群年轻男女哈哈大笑着,车倒了出去,这些人正准备往外跑,后面跟着一辆红色保时捷跑车接着冲了过来,把旁边的一扇玻璃墙撞翻在地上,摔得满地玻璃,里面的人吓得惊慌失措,连连惊叫。
从车上下来七八个穿着时髦的年轻人,走在前面的留着长头发,个头很高,又黑又壮,这人很多人没见过,但是提到名字都认识,他是江城首富郑家三公子,江湖上名号是山爷。后面跟着这群小混混光膀子、撸袖子,个个都纹着扎眼的纹身,气势汹汹走进来。
“老板出来!”山爷扯着嗓子叫喊。
郄姐哪见过这场面,都吓傻了,坐在收银台那浑身哆嗦,站都站不起来。后面厨房的听到前面有动静,都抄家伙出来了,一看是这群人,立马都熊了,大家都知道这群人没人敢惹,真惹上了,命没了都没地方找人说理去。
“我再说一遍,老板给我滚出来,再不出来老子把你店给砸了。”
周围的人大概也明白了,估计是老板哪里惹到三公子了,这是上门讨债来了。不一会,外面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厨师长稍微年长,比其他人镇定些,知道这事躲不过去,拉着郄姐出去。
“兄弟,一看老板一个女人,老实本分开店,没见过世面,也不敢惹事,真是哪里得罪你们,真不是成心的,别跟她计较。”厨师长低声下气地说。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换了其他人,我还真是要要了他的命。我是什么人,还能赖你这几个早餐钱?这他妈泼得我一身脏水,怎么着不得除除晦气?”
郄姐突然想起来,应该就是昨天,山爷跟一个朋友来吃早餐,可能是忘了付钱了,她叫住提醒了一声,就因为这事怀恨在心,来找茬来了。
“兄弟,您这身份,我们请都请不来,肯定是误会,不管咋样,你说咋样都行,我们都认。”厨师长说。
“对,对。”郄姐附和着。
“按规矩,老板得跪下磕头认错。”后面一个头发染成蓝色的小伙撇着嘴说。
郄姐浑身一哆嗦,厨师长也不敢说话了。
看着她们在那犹豫,山爷笑笑说:“别觉得我做得过分,你可以打听打听,要真觉得委屈那就试试,你明天要是还能营业,我给你跪下。”说完扭头就要走。
郄姐扑通一声跪到满是碎玻璃的地上,也顾不得玻璃扎进肉里的疼了,低头磕下去,没再抬起来。山爷扭头瞥了一眼,挥了挥手,旁边一个人甩了几沓钞票在地上。
“开车没注意,私了喽!”
何进躲在后面,整个事情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