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3年9月11日,阴。
山河省,云州市,严氏宗祠。
“苍天啊!”
“不意今日,天要灭我严家!”
几位身穿唐装的老者跪倒在宗祠里,哭天抢地,如丧考妣。
“咚——”
一声闷响振聋发聩,将他们惊醒。
“慌什么慌?”
“严家不会垮!”
“这天,塌不下来!”
众人回头望去,就见一位同样身着唐装、须发皆白、鹰鼻狮目的红脸老者,出现在宗祠大门处,他将手中的龙头拐杖往地上重重一顿,威严气息扑面而来。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我严氏家训,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这些你们可还记得?!”
“不过小小坎坷,被你们搞得像是要被抄家灭族一样!”
“都给我滚出去!”
只见他目光如电,声如黄钟大吕,劈头盖脸就把几位老者给训斥一番。
“是,爹。”
“是,爷爷。”
几位唐装老者不敢反驳,互相搀扶着,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刚才还异常喧闹的宗祠,立刻变得寂静无声。
“真是一群蠢材!”
“祖宗面前,既不点香,也不烧纸,更无供奉,如何能得庇佑?”
红脸老者一声冷哼,随手将龙头拐杖轻轻置于一旁,从祭台上取三炷香点燃,插在香炉上。
然后他规规矩矩跪在地上,三叩首,将早已备好的一叠叠黄表纸引燃,放在火盆里,用一根火箸轻轻拨动。
“爷爷啊,爷爷呀!”
“你最最亲爱的乖孙孙有难啦……”
“可怜你那刚满十八岁的新孙媳妇儿,还没有过门呐……”
熊熊火光之中,就见须发皆白的红脸老者忽然捶胸顿足,放声大哭,委屈得像个一百多岁的孩子。
……
2023年9月11日,晴。
山河省,云州市,汾河水库。
严煌茫然地站在大堤上,英俊的脸上尽显苍白。
他穿着白底红字的国风T恤,黑色的速干运动长裤,脚踩一双安踏的白色运动鞋。
在他的脚下,散落着几个小药瓶,仔细看时,就能发现上面印着诸如帕罗西汀、舍曲林、西酞普兰之类的文字。
严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今天的心情非常压抑,服药之后就陷入到一种无意识状态。
天地之间,尽是一种阴沉沉的灰色。
空中乌云如墨,似乎就压在他的头顶上,让严煌感到窒息,就像是被扔到岸上的鱼,每喘息一次都会耗尽全身力气。
在他的眼前,有点点光芒闪烁。
潜意识告诉他,只要向前一步,沿着闪烁的光芒走过去,就能永远摆脱烦恼,离开这个充满痛苦的地方。
“妈妈给了我两条腿,我却用它来走一条路。”
严煌喃喃自语着,下意识地迈开一条腿,就要踏上前面的光点。
“爷爷啊,爷爷呀!”
“你最最亲爱的乖孙孙严不群有难啦……”
突如其来,严煌的脑子里面被一种歇斯底里的哭喊声所充斥。
声音之中,满是绝望。
“怎么回事?”
“幻听……”
“脑子要被喊炸啦!”
严煌抱着脑袋,脸色痛苦地将刚迈出的一只脚收回。
似乎有一道灵光从他心头闪过,将那苍白无色、充满死气的景象击碎。
眼前的天地突变,一闪念后,就被各种色彩和勃勃生机充满,那种压在他心头的重物感也消散一空。
“我怎么会在这里?”
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后,严煌被吓出一身冷汗。
虽然考编连续失利,又患上抑郁症,但他从未想过自寻短见。
鬼知道他怎么就来到这里?
“爸爸,来电话啦!”
严煌正百思不得其解,裤兜里的手机不停地震动。
他取出手机凝神一看,却发现是个固定电话号码,看区号归属地为本市,稍作犹豫便按下接听键。
“你好,是严煌同志吗?”
对面是一个听起来非常悦耳的女声。
“你好,我是严煌。”
严煌的身子一僵,神情立刻端正起来。
他心里非常清楚,如今能喊人同志的,基本上都是颇有权势的体制内单位。
“严煌同志你好,我这里是【山河省云州市特殊资源利用协调中心】人力资源部,现在正式通知你已进入我单位的招聘面试环节,随后提醒短信将发至你的手机,请注意查看,并回复确认……”
对面的女声,字正腔圆地向严煌行使告知义务。
“我进面试了?”
“这是个什么单位?”
接听完电话,严煌的大脑里面仍是懵懂状态。
他确实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报考过这个单位,毕竟当时他一口气填报了31个单位,通过笔试的有20家,其中有14次以前3名的成绩,进入到面试环节。
后来的面试结果,却并不如意。
他总是会在面试前或面试中,遭遇各种意外。
连番打击之下,严煌终于患上抑郁症。
严煌翻翻电话里的记事本,这才发现自己还真的填报过这家叫作【山河省云州市特殊资源利用协调中心】的单位,岗位性质是【一般公务人员】。
“奇怪,这家单位从未举办过笔试……”
忽然之间,严煌就意识到其中存在的漏洞。
未经笔试,直接进入到面试环节,莫非是电信诈骗?
严煌摸摸自己的腰子,心中疑窦丛生。
“爷爷啊,爷爷呀……”
忽然他的耳边又出现之前的那个声音,苍老且绝望。
“糟糕,我的抑郁症更加严重了,现在居然还出现了幻听!却不知道是否能坚持到考编成功那一天?”
严煌下意识地要从口袋里面掏药,却发现药瓶都散落在地面上。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道道灵光从虚空中呼啸而来,冲入到他的脑海之中,让严煌的意识清醒了许多。
接着眼前好像打开一个虚空通道,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电视屏幕一样,让他看到对面的景象。
只见对面跪着一位须发皆白的红脸老者,正一边烧纸,一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跪拜着……
“这是我孙子?”
“他叫严不群?”
“他在给我烧纸?”
“我的子孙们在未来遇到躲不过去的灾难,需要我的帮助?”
“可我一个穷光蛋,连工作都没有找到呢……”
这一连串的信息接踵而至,瞬间就把严煌给打懵。
自从我女朋友飘走之后……
你居然说是我孙子?
假如我爷爷还活着,也未必有你这孙子年纪大?
此刻严煌的脑子里面,纷乱如麻。
“我的抑郁症越来越严重,不仅有幻听现象,甚至已经发展到出现幻视状况。”
“果然,药不能停。”
严煌的双手哆嗦着,从刚捡起来的塑料瓶里摸出几片药,就那么塞到嘴里,一仰脖子,硬生生地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