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娟被分到了烟酒组，这是个不太热也不太冷的柜台，食品组跟用品组是最红火的，占地面积还大，最冷清的算是五金组了，两个柜台，东西常年积灰。
本来刘琳琳是在食品组的，虽然自己来接了她的工作，但肉眼可见，人家昨天内部都做完调整了，不过这些也都有思想准备。
烟酒组也是两个柜台，平日里零零星星的有人来，逢到节假日也还算热闹，这会算上她一共两个人。带她上手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姐，眉心有有川字纹，一看就不苟言笑，容貌能依稀寻到年轻时的俏丽模样，可能是现在家庭生活不太愉悦吧。
不过这位徐大姐并没有露出任何攻击性，很是平淡的介绍了日常工作，然后让李娟快点熟悉各项商品的价格，又给了她本自己做的价目表。
这个开局还算不错，李娟心想，至少没有被人冷落。
中午的时候供销社有休息时间，跟行政班差不多，下午六点能准时下班，中午如果家远不回去，还可以借单位的小炉子热饭。
这个供销社不大也不很小，一共三个收银，十个售货员，一个主任不怎么管事，一个管事的副主任，一个库管。
平日里各有各的圈子，但是明眼能看出来，徐大姐人缘不怎么地，热饭都没人叫她。李娟拿起饭盒，热情的问道：“徐姐，你中午怎么安排？是热饭还是回家？”
徐大姐嘴唇蠕动了几下回道：“我回家，你自己去吧。”
李娟就客气的打声招呼，跟着两个年轻姑娘一起去后院热饭了。
有个扎麻花辫的矮个子姑娘，凑过来问：“你还敢跟徐姐说话，胆子真大。认识下，我叫田双双，你呢？”
这是第一个主动凑过来跟她说话的同事，李娟有点受宠若惊，忙回：“你好，田双双同志，我叫李娟，今天第一天上班，很高兴见到你。”
田双一听就笑了：“你真有意思，说话好像领导讲话啊。”
说着把旁边不说话的小姑娘也拽了过来，“这是王小红，我俩都是日用品那个组的，平日里热饭的就我们俩，其他的大姐都结婚了，中午还得往家赶。”
李娟也大大方方的说：“我也结婚了，但是我家在机械厂后面住，骑车得半个多小时，中午我爱人和婆婆都在厂里吃饭，所以就不麻烦着往家赶了。”
田双仔细端量了下李娟，跟王小红对视了一眼，有点不可思议：“你看着比我还小点呢，居然都结婚了？”
李娟有点不好意思：“我今年都整18了，也是结婚没多久，暂时还没有孩子，可能看着显小吧。”
王小红插话：“你还真比我俩小呢，我今年19，田双今年20了，不过她结婚日子定了，明年开春。马上也要变成小媳妇啦。”
仨人说说笑笑的，饭也热好了。黄主任不允许把饭菜端到柜台上吃，所以仨人就在热饭的小屋子里解决了午饭。
这间小屋子是单独建在后院的角落里，在库管老钱的建议下，位于供销社两层小楼跟仓库之间，为了怕万一失火，平日里也是老钱自个做饭的地方，所以锅碗瓢盆一应俱全，靠着墙边还订了个长条木板桌，三个小姑娘挤挤挨挨的一起吃了顿午饭。
女性的友谊总是来的奇奇怪怪的，一顿饭吃完，仨人仿佛成了异父异母的亲姐妹一般。李娟已经热情的叫着小双姐和小红姐了。
田双双就跟李娟咬耳朵，徐姐的老公被下放到县里的医院了，现在夫妻俩两地分居，徐姐带着俩孩子自己过。但是大家还是有点忌讳，所以一听说有新人要来，原来的张姐就申请调柜了。
大家平日里只是不怎么跟她交流，还没有出现故意针对的现象，徐大姐自己也关闭了对外沟通的需求，经常冷着脸，所以两个小姑娘有点怕她。李娟想起了王建国在家常说的一句话，“这操蛋的世道”，莫名的贴切。
好在徐姐家里的俩孩子都争气，老公下放前都考上了中专，明年都能分配工作了，只不过肯定要受点影响。
王小红压低了声音，“也不是啥大问题，就说是有海外关系，徐姐老公是咱们市二院、不对是整个市最有名气的妇科医生，有师兄弟出国留学没回来，虽然也没联系过，但是也有不少人知道。所以不知道得罪了哪个小人，被贴大字报了。”
李娟听的心里沉甸甸的，有种说不上来的压抑感。她知道徐姐的老公，当时她妈产后大出血就有人提出让徐姐老公戚大夫抢救，但是李娟爸极力反对男医生救治自个媳妇，最终未能转院。
虽然最后大夫说即便戚大夫主刀也希望不大，但是病人家属都有那种想法，万一呢，不试试怎么知道。
抱着这种隐秘的情感，李娟看着徐大姐心里也柔和的几分，一下午抓紧时间背价格，热情服务，好不容易进店的俩客人差点吓走一双。
搞的徐大姐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早上哪句话说的重了，导致小姑娘那么拼。
要知道这个年代的售货员，鼻孔朝天那是标配，要是看到她冲你笑了，都得摸摸自个是不脸上出门涂了二两金粉。
清河区供销社整体服务氛围还是好点的，虽然工资跟销售额不挂钩，但是年底跟联社汇报好说不好听啊，所以相应的主任也会时常点活下大家伙。
清河区供销社还有个显著的特点，除了副主任，主任跟库管是男的，所有收银跟售货员都是女的。
就是说面对顾客的全是女同志，还长的都不丑。新进来的李娟也算个清秀佳人。所以还是有人愿意多跑二里路来这边买东西的。
这一屋子叽叽喳喳的女同志，长的好看，穿的整洁，而且还不怎么拉脸，眼睛长在头顶上，运气好还能看到嘴角一抿漏出两个小酒窝。有些刻薄的大妈被这个氛围感染了也会少翻几个白眼。黄主任做梦也想不到，清河区供销社的销售基本盘居然是这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