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梁队长的指示,王建国俩人又走了段上坡路,在一处石片垒的小院子停了下来。
王建国拍了拍门,只听屋里有人应道:“谁啊?”
小张回道:“梁大爷,我们是那天换棉花的。”
这话像开了什么开关一样,一个满脸写着旧社会风霜的老汉马上从屋子冲了出来。
一手一个拉着人就进了院子,压低了声音责备道:“小伙子说话怎么不背人呢,哪有站在门口喊的。”
这个村子几乎就没有所谓的邻居,因为房子也是依山就势修建的,只不过比着田地村子里还算比较平坦。
说完梁老汉抬起头一打量,发现了不对,怎么变成了两个小伙子。顿时有点慌,闭嘴不提换棉花的事了。王建国劝道:“大爷,这个是我同事,要不是急着换棉花我也不会给人带过来,你放心,啥风险也不会有,我俩都是有家有口的,也不干那种缺德事。”
说完还悄悄给怀里的带的粮票给露了一角出来,自古财帛动人心。梁老汉被粮票晃晕了眼,琢磨着自个也没重要到让人用一卷粮票做个局。
于是一眨眼的工夫,王建国跟小张就成了梁老汉媳妇娘家的远亲,跟他儿子成了新鲜出炉的表兄弟。
既然是表兄弟,又骑了两辆豪车进村,那得让人满载而归啊。
梁老汉琢磨着自个凑不齐,准备去村长那转悠下。所以二十分钟前刚端着空碗回家的生产队长又被请到了梁老汉家。
王建国跟小张正在吃自个带来的油饼鸡蛋跟凉白开,当然还得一人配上俩玉米面掺和白面的窝头才能吃饱。
梁队长看着这堪比村民过年的便餐,瞬间明白村里来了两个货真价实的财主。要不说领导就是领导,眼睛一转,就把路上准备宰一笔的念头打消了,这妥妥的得细水长流啊。
王建国不知道,市里黑市上的棉花就是从峪湾村流传出来的,只是中间还经了一手,这次拔出萝卜带出泥,连中间人都处理了,只是人家嘴硬,不想再多一个组团投机倒把的罪名,市公安局又抓大放小,所以村子才没在明面上暴露出来。
梁队长问清楚王建国约莫要多少之后,就叫了几个人回家去搬棉花。小张还有点担心,这么大阵仗要是露了风声怎么办,被王建国给拦了下来。
对小张耳语道:“我刚刚问过村里的年轻人了,这个生产队长的爹,就是村里的族长。”
小张瞬间秒懂。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宗族几乎是唯一的历时最久的合法组织,像佛教道教之类比宗族更是晚了上千年之久。建国之后,宗族被视为非法组织,宗族公产被没收,管理人被作为地主分子或坏分子处理。
但部分边远地区,直至六七十年代,少数宗族仍有一言以绝生死的陋习,虽然荒诞,但是确是真实存在的。随着国家加大了打击力度,加上人民受教育的程度不断提升,这才渐渐销声匿迹。。
所以小张一听有个族长爹,那岂不是少族长在安排,顿时就放心了,倒不是说峪湾村一定有什么封建陋习,但是至少宗族的威慑力对换棉花这个事还是能兜的住的。
眼看着院子的棉花越堆越多,王建国有点发愁带不走,梁队长看了看两辆自行车,又看了看棉花,果断喊停。
问道:“小伙子,这棉花你们是就来这一次还是往后还来?”
王建国一听这话音,忙打蛇随棍上:“这东西哪还有没用的时候,谁家没有个亲朋故旧的,这次回去之后少不得还得跑一趟。”
梁队长笑笑:“你就是想来,估计也就还能来一趟。”
王建国不解,小张迷过来了:“梁队长是说每年十一月封山进不来吧。”
王建国明白了梁队长的顾虑,坚定的说:“要是价格合适,那封山之前肯定还得来一趟,这次先下定金。”
说完俩人就走到一边开始商量价格,王建国很干脆的说:“上次跟梁老汉的价不可能,我们既然进村来换,还换这么大的量肯定也是想便宜点,您给个实在价,也方便常来常往。”
梁村长看着这一笔买卖笑的也很和蔼:“那肯定不能够,收购点的价格在那儿,就是便宜也便宜不了很多,毕竟我们的棉花不像鸡蛋,今年卖不了放到明年也行。”
王建国也微笑:“毕竟一年是一年的价,新花还是好卖的多。”
俩人绵里藏针,你来我往,最后定下来了八毛六分钱这个价格,每次必须搭至少一成的粮票。这是今年的价格,如果以后价格有波动,那就随行就市调整,另外,王建国以后不能再带陌生人过来。
小张整个过程只干了一件事就是帮忙算钱算账。一人带了二十斤棉花,一共四十斤,俩师傅跟王建国小张身上的钱用的也不剩下多少,粮票也给出去七七八八。
等出村子了,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小张象骑在棉花堆上一样,棉花体积大,重量轻。十斤的棉花蓬松起来就几近一立方,即便是压紧了点,二十斤棉花也能给人团团包围了。
这种幸福的烦恼让小张晕乎了好一会儿,被坎坷的山道蹲了一会才清醒过来。
艰难的扭头问王建国:“咱们需要这么多棉花吗?要是俩师傅要不完,不行我多要点。”
咬咬牙:“我就要十斤吧,剩下的哥真帮不了你了。”
王建国骑在前面没有回头:“你放心吧,你需要多少就要多少,不用为了给我帮忙硬是多要,你们三个剩下的我有地方处理,就有一条,张哥,这事你得瞒的死死的,连你没过门的媳妇都不能说。”
小张顾不得正在骑车,马上举起一只手对天拿他哥嫂发誓,要是他走漏了风声他哥嫂一准头上生疮。说完还自个笑的咯咯的。
扶住摇晃的车头,小张正色道:“建国,你放心,这事真暴露了谁也没有好果子吃,我知道轻重。不过棉花我也确实能要的了十斤,你看啊,我一条冬天的厚被6斤,一条春秋天薄被子4斤,说不得还得备上两斤预备点其他物件。就是钱票可能不凑手,这月添置东西花的有点凶,得等下月开工资了给你补上。”
王建国听他那话音确实不勉强就不再劝了,钱的事倒不怕,反正早晚也能补上。
临走时候自个妈让捎上的手电筒真是派上了用处,王建国跟小张骑到大桥公社的时候天都黑透了,等到村里没人出门了赶紧摸到刘师傅家拍门。
刘师傅还没睡,看到俩人精疲力尽的样子,赶紧帮忙给东西卸到屋里。
刘师母倒是挺高兴,看着跟小山一样的棉花就开始盘算怎么做活计了。
掏出干粮就着师母炒的俩鸡蛋还有咸菜白水,赶紧填填肚子,今儿晚上就不走了。
小张说了声他得留十二斤之后,就跟王建国一起睡觉去了,随便刘师傅怎么分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