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王建国的还没到手的房子，刘师傅把自己下乡做席面的大锅也贡献了出来。
盖房子要用的大梁，多数是挪用的柳队长小儿子备着的木头，反正一时半会的他家也没打算盖房子。当然，葛二顺也出了个漂亮的价格。
就这样在1967年8月8号，也就是农历7月初三，一阵鞭炮声过后，公社街上的这套小院就正式开工了，黄历上说本日宜：结婚、搬家、订婚、动土、祈福，也算个中规中矩的好日子。
为了能更好的压缩开支，牛婶子亲自掌勺，金老爹一天两趟的跑工地，葛二顺心疼的哆哆嗦嗦的往外出钱。
这就更坐实了是金老爹在翻盖房子，倒是没啥人出头闹事，也就公社干部路过的时候跟金老爹打个哈哈。
人、料、钱都充足的情况下，房子是一天一个样，转眼就到了上梁的日子，作为真正的主家，王建国这天也跟着去招呼了下，没办法大操大办，也就意思意思上房撒了点杂拌糖稍微热闹下，还捎过去了二斤肉，让牛婶子熬一锅烩菜给干活的师傅们香香嘴，这下大家劲头更足了。
工期赶得紧，人手又充足，比预计的还早了两天，拿到新房的钥匙之后，王建国带着媳妇跟老娘没事就来转悠转悠，看看有啥能规整的没有，现在就等着这一纸房契了。
洛城地邪，说啥应啥，干着中元节的前一天，葛二顺又来了，这次是自己来，这个房子盖的他也没少折腾，整个人肉眼可见的黑瘦了不少。
来了倒不是说什么好消息，就是顶不好意思的来商量，：“建国啊，这个房契还是能办，就是有一点，可能办不成弟妹的名字了。”
王建国不解：“既然能办，还挑名字吗?”
葛二顺这才说了实话，当时夸口说能把房契办下来也是因为有个亲戚在公社就专门管着这一摊。乡下房子不像市里还有专门的档案什么的，只要有证书有公章就算齐活了，要是在村里就大队的一个章。
他家这个亲戚呢，心眼多，把前些年办证印的表格都留了不少下来，只要填上再加个章就算办完了，再加上金老爹又没去申请登记，就更省事了。
现在问题是，都说了是前些年的，也就是五几年的房契，咋地也不可能是李娟啊，那会她才出生几天，有点太离谱了。
王建国沉默了会问：“那你的意思呢？”
葛二顺尴尬的笑笑：“写成你妈我婶子的名字倒是可以。”
这下王建国也不好接话了，这是媳妇妈的工作换来的房子，写上自己老妈的名字，咋地都有点不对味。
他不说话，李娟倒是没啥顾虑，直截了当的跟葛二顺说：“葛二哥，写我妈的也行，这回不会有啥问题了吧。”
葛二顺忙道：“那不能够，肯定办的妥妥的。”
等人走了，建国妈也挺不好意思，虽说媳妇答应的干脆，但是自个好像莫名其妙的占了挺大便宜。
李娟看出来婆婆的难为情，安慰道：“妈，写谁的名字不都是走个过场，说句实在话，您就建国哥一个儿子，就我一个儿媳妇，刚结婚您就把家底给我保管，我还有啥信不过的呢，都是一家人，肉烂到锅里的事。”
王建国也转过来这个圈，点头：“就是就是，咱家就我一个，也没啥兄弟姐妹，我跟娟儿有啥不放心的呢。”
一家人亲亲热热的把话说开。
建国妈看着小两口和和美美的样子，犹豫了会儿开口道：“建国啊，明天就是七月十五了，我想着要不要看看你爸去。”
这话一出，王建国跟李娟顿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这两年开始破四旧，过年不让祭祖，连亲爹的周年祭都是偷偷的在家摆个照片自己拜拜。
明天的中元节，即便他妈不提，王建国也都备好了，偷偷去老城相熟的香火铺子，买了一提香烛纸钱，想等到天黑的时候在后墙那偷偷给烧了，但是刘婶子说了那肯定是想上山看看。
王建国琢磨下：“妈，你看这样行不行，明天肯定看的都紧，咱们要去的一早就过去，我一会去张主任家里借辆自行车去，想着那些检查的也不至于半夜就去守着。”
建国妈听完儿子安排，问：“要是不耽误啥就去一趟吧，但是建国，如果真是有啥风声，咱们不去也行。你爸也是想咱们娘几个平平安安的。”
王建国笑着安慰他妈：“没事，妈，你就听我安排吧，你跟娟先收拾收拾睡吧。”
从这边骑到北山附近，蹬自行车都得两个多小时，说是早点起，其实就是后半夜一两点就得起床。
王建国去借车子的时候，张主任倒是没多话，就是送出门的时候叮嘱了句：“路上多长长眼，看着点。”
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是干啥，有些事不是上面一味打压就能压的住的。
建国妈心里存着事，半睡半醒的，一听到屋里有动静就赶紧起来了，原来王建国跟李娟正在轻手轻脚的收拾篮子。
见状问道：“咋不叫我起来一起收拾。”
王建国：“想着让你多睡一会，收拾完了再叫你，也没啥东西，我俩一会就完了。”
建国妈也帮忙把备好的祭品一起放篮子里，不一会两车三人就悄悄的出了门，许是时间久了这边的狗子都认识人，这大半夜的倒也没大叫就呜咽两声。
建国妈坐在儿子自行车后座上说：“建国啊，今儿出门，狗都没啥大声，估计咱们肯定顺顺当当的。”
王建国也希望如此，嗯了一声就开始埋头蹬车，李娟是空车带个篮子，勉强跟的上他们娘俩。
等到了北山的时候，天还没有发白，借着月光倒是勉强能看到路，王长书的坟墓不用往里走多远，三个人一起倒也不那么怕人。
有时候明明知道这世界上没有鬼神，可气氛到了还是会害怕，李娟抓着王建国的手，被山上偶尔闪过的星星点点光亮吓得不敢抬头。
王建国倒是不怕，还有心思跟他妈说话：“妈，你看大家都想到一起了，全都这个点上山，只要不缺了大德的应该也不会半夜跑到山上来突击检查。”
李娟问：“这些都是人？”
建国妈安慰道：“应该是跟咱们一样起早了过来的，谁家没个伤心事呢。”
仨人轻轻的说着话一会到了王长书的坟前。
从篮子里把备好的肉、白面馒头、点心都摆上，建国妈认真的倒了三杯酒，缓缓的撒在坟前，一边撒一边小声的念叨：“长书啊，儿子娶了媳妇了，俩人都挺好，我也挺好，家里日子过的红红火火的，你在底下别惦记······”
等倒完了，仨人开始烧带来的香烛纸钱，一切都静悄悄的。
王建国烧着烧着就红了眼圈，但是看看已渐显老态的妈，还有刚刚结婚的媳妇，把眼角的潮湿给逼了回去，自个也长大了，是一家之主了，就在心里跟爸诉诉委屈就行了。
烧完了纸，建国妈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去，王建国问怎么不再呆会儿。
他妈擦擦眼泪：“我回去跟你爸的照片说说话也一样，以后有空了再过来，咱们平平安安的来，再平平安安的回家，省的你爸惦记。”
下山的时候，碰到了几波来祭祀的，大家都是沉默的点点头，匆匆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