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玄出了涓海,这段日子得在龙宫静养,体内耗损早得修复,如今又是真元盈盈,真气环生的状态。
他御着飞剑,虚立空中,忍不住回头去朝后望了一眼。
果见夜叉半身在海中,上半身探出水面,遥遥朝自己相望,目中之色十分不舍。
这怪倒是耿直纯善之辈,想来若非是他暗违上谕,与自己铤而走险去对付三眼郎君,自己哪里能得来如此造化。
他凝身不前,后手朝夜叉深深一礼。夜叉也虚浮在不住翻滚的海水中持叉回礼。此行匆忙,实在想不出该给这短暂挚友些什么馈赠,只得将其好处深埋心中,待得他日再见,定厚报深恩。
千里送君也是一别,龙玄别过头,乌雷桃花剑呼啸飞掠,顷刻间便自消失在这片茫茫海域上空。
龙玄一路飞行,一路仔细辨别方向。只因来此之地乃是被迫而至,而且还是昏迷状态,所以并不了解回去的路途。
所以行得百余里,便降下身形,朝路人仔细打听。如此几个周折,终于得知归路。这时他落脚在一处山峰顶端之上,他眼前分出两条岔路,兀自迷茫。
左手边着眼处尽是苍翠之色,这个方向一路向西北便是须坨山宗门所在,而另一面则是龙脊山狐穴所在。
他极重信义,想起应诺高氏兄弟之事还未完结。二人想已抵达须坨山,已着手诊治小蜻蜓之毒。但自己却未能为其报仇,虽此刻寻了毒源,但哪有脸面就这么回去呢?
锁金、花金两种毒源虽已获得,但解毒之法还需参悟,若是延搁久了,势必要令小蜻蜓多受几日的痛楚。想起爱妻那凄惨悲苦的模样,他的心痛极了,看着爱妻,他才想到修行是有多么重要。自己若是没有修为功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小蜻蜓毒势愈深,化为灰烬。
但忠人之事岂能言而无信,想想那漫山遍野的野狐和手段惊天的狐后,他心中又自犯了难。若是只有钟家哥仨,他自不愁,只需御剑前去,手到擒来即可,可这狐仙修行多年,能纵日月,实在棘手得紧,恐怕与之对峙,非是朝夕可期便能做到的。
但人岂能无信?龙玄在这山峰顶上默默坐着,此处极为险峻狭窄,常人是攀援不上的,他能御剑飞行,所以能来到此处并非难事。
正筹措间,却见一只老鹰盘旋飞来,张开双翅足有丈许大小,兀自迎风而来,朝着龙玄所在之处嘶吼不止。
鹰唳之音极为尖锐,龙玄抬眼望去,但觉其英姿飒爽,脑中竟自幡然而悟。
鹰有双翅,可御万里。人有佳名,可留百世。人异于旁类,便自与意识思维,若是无信无渃之人,即便身份再高,修为再深也是枉然。
龙玄性情执拗禁锢,虽也有随波逐流的时候,但心中执守从未改变。无论这人间境况何等现实虚浮,也不可能将他内心坚定改变分毫。
望着那雄峻的鹰姿,他打定主意,先去龙脊山!
哪怕此行无获,也定要竭尽全力,绝不可做那负信背义之人。
心中豁然,便自无比畅快。他学着鹰唳之声大声呼喊,那鹰儿在空中被他这雄浑啸声一惊,险些落下,兀自盘旋一阵折转身姿朝云层深处飞去。
其实他内心深处早已笃定,只是被眼前之事稍作指引便即打定主意。
他望了望北边,心中暗暗说道,蜻儿,等夫君了却承诺,一定来救你陪你。你若不治,我必不独活!
想到这里,心意坚决,再不犹豫,祭出神剑,纵身跃上朝那龙脊山的方向疾飞而去。
王鼎分云拨雾,几吸间便自回到须坨山上。大堂外的光罩兀自还在,只是阖众人之力也自难挡着泛海弥天大阵的侵蚀,那保护圈已小了很多,霜气和毒气大肆侵近,几乎已及门窗。
王鼎不惧毒气,一路归来毫发未伤。他迈入大堂,却见众人均自脸带忧色。
众人身后却是一张竹床,泽缘大师脸色苍白,浑身似蒙着一层薄霜,有些痛楚的平躺其上。
原来她虽得王鼎相救,但与八府水怪对战之时已然耗尽真元,这口本元之气几乎殆尽,虽未殒命敌手,翻折之时冲破雾霭,竟被毒气侵体,受了不轻的伤。
泽缘大师受伤不轻,可她性情极为坚强倔强,虽觉周身如百蚁噬咬,却一直咬着牙不出一声,只是额上冷汗涔涔而落,已将竹床浸湿大半。
这毒气乃是碧月郎君的百炼蛇毒所化,极为阴毒。王鼎一见泽缘伤势便知毒气之源,这般大幅入体,若非泽缘大师修为精湛,运起所剩无几的真气维护心脉,恐怕早就毒气入脑,一命呜呼了。
王鼎不敢怠慢,命人将泽缘大师扶起坐稳,他便脱鞋坐在后面,双掌竖起,运起体内真元替她驱毒疗伤。
只见他掌心真气蔓延而出,双掌虽离泽缘大师后背还有半尺距离,却自源源不断的自其后背注入。
这般真气灌输最为耗损真元,而且两人门派不同,修行途径虽有大同,却难免有些小异。泽缘大师神智不甚清醒,但灵识却极为敏感。一经得知有人催动真元入体,便自奋而相接,只觉一股雄浑正统的正气源源不断进入身体。
这种解毒方法实在有牛刀屠鸡之嫌,但眼下无有解毒良药,只能凭借修士特有的运气驱毒之法,硬生生将其体内毒气逼出。
少刻,两人头上都自冒出白气,王鼎脸色彷如镀上了一层金般,转瞬又变得煞白,白了又黄,变幻不停。
泽缘大师却渐渐脸色红润,呼吸转和,与之前那游丝般的气息大为不同。
此刻须坨山远处大阵之中八府水妖也自有些疲惫,这般漫天盖地的做法布阵,也是极易令人疲惫的。
八妖自以四海邪龙为首要施法之人,而其他人各司其职。临江蛟善于弄潮,之前王鼎和邪云道长双双坠落之时便是他施法将重霜翻滚涌起,才未令邪云道长遭难。
碧月郎君善毒,此刻他现了本相,口中两颗毒牙不住散发毒气,巨大蛇信不断舔舐,毒牙尖处不住散出毒气。
这般将家当毫无保留的施展出来果然非同小可,此刻须坨山周围尽是迷雾毒霜,树木花草尽皆化去枯萎衰竭,山峰石头都自被毒气化去不少。
邪云道长也自落在黑水怪甲壳之上,不住给众妖鼓舞打气。
“那老尼姑和王鼎交情不浅,此际必将相救,但如此之际,哪能解我碧月兄弟的剧毒,只能倾尽修为相救,如此一来,那王鼎便自自伤大半,只待他无力抗衡之时,便是正派灭亡之时!哈哈,八府兄弟,功劳不小!”邪云道长双眼冒光,眼中充满向往,脑中画面看到那正派人士皆自被伏,而他手握正气诀,正自得意非凡……
龙玄一刻不休,未出半日便自来到龙脊山处。
他翻过山峰,朝下望去。
那小小井口已自隐藏不见,但大致位置他还了然,左右梭巡一番,也未看见高灵和李大力,心中担忧,那日自己身不能顾,再转眼间已是千里之外。
高灵修为远不如自己,是否此刻已遭狐后毒手呢?
想到这些,他心中一紧,说不出的抑郁难消。高灵是高氏子嗣,这番与自己前来,竟未能保她周全,一旦遭遇不测,试问自己还有何颜面去见高怀高进?
他望着那处隐隐可见的小小井口,心中怒极,只想用神剑将这满穴妖狐尽数斩尽杀绝。
他从山上跃下,朝那井口处飞奔而去。
拨开浮土,便看见那圆圆井口。
他指运飞剑一阵砍削,只将那井盖劈得伤痕累累,才微有松动,他伸出手指摸进边缘缝隙,费了老大力气才将井盖掀起。
只见内中静悄悄一片,竟无一点声息。
他一掐剑诀,乌雷桃花剑旋飞而入,淡淡乌金光芒唰一声便自飞了进去。
他与乌雷桃花剑灵识相通,这般御剑探视,好过他只身而入。
他闭目境神,便能感知到飞剑在内所遇景象,虽不能尽敛,但大致的情状还是能感觉得到。
他感到周围一片漆黑,内中幽深至极,而且道路宛转,七拐八绕的十分曲折。
飞剑一路梭巡前进,却连半点妖狐味道或修士气息都未感觉到。
几乎已到尽头,竟没半点收获,飞剑无功而返,龙玄呆呆而立,心中疑惑,若放之前,他必焦躁起来,一心想着尽快了解此间之事,回去救小蜻蜓。
但此刻想通了此行意志,便自沉稳至极。他极为冷静的想了想,虽不得真解,却也未有一丝慌乱。
莫非钟家兄弟怕了自己,远走避祸?这般倾巢出走,虽携万狐同行,但毕竟自己离去时日不短,也非不可能之事。
钟家兄弟惧怕自己还有些道理,可狐后呢,她莫非也随之远遁了吗?不太可能吧,以她修为,怎会惧怕自己?龙玄心中迷茫,一时竟自想不通此中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