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玄坐守宗门已有数月,自接任以来便遇到这场百年不遇的大战,那邪云道长明显冲着自己而来,所幸三宗六派众志成城、坚不可摧,才使其宗门之内安和平静,免遭魔宗荼毒。
自六派围攻邪魔外道后,那些魔宗之人似有退却之意,将行营都自后撤,一副避正派锋芒之势。
六派推选出盟主之后,更是团结奋进。多年来六派群龙无首,各自为战,此际竟能达成前所未有的圆满,实在令正派众人个个振奋,人人志满。
王鼎真人的对敌方针乃是以静制动,静观其变,所以阖门上下一派闭门索居之态,这下好容易开通宗门,除巡逻监视的铁鹞、神通两派弟子各司其职外,其他人都自放松了许多。
这日清晨,小蜻蜓和褚雨墨相约出去散心,龙玄满口答应。这两位爱妻自跟随自己入宗门之后,马上就遇到这场旷古烁今的大战,几乎一天安生日子都没过过,此际终于得以暂松一口气,龙玄也想让她二人出去透透气,换一换心情。
他也乐得半日闲,正自坐在后堂饮茶,和司徒金部署安顿这近近千来恭贺之人。却听得一阵急骤的脚步声,一个满头是汗,背后双翅敛起的铁鹞弟子由外匆匆而入。
龙玄看得奇怪,这宗门内的规矩是入堂者交付兵刃法宝,这人竟兵刃不去,铁翅不卸,也未及禀报便这么闯了进来。
他端着茶杯正自悠闲的喝茶,见到这人来惶急,手中茶杯都来不及放下,举目去望。
待那人说完来意,龙玄便如一阵苍雷在耳边隆隆响起,脑海一阵空白,手中之杯唰的滑下,啪的一声摔成粉碎。他双目失神,竟似痴呆了一般,竟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司徒金见他这般模样,心中也自焦急万分,见他茫茫然如坠梦中,急忙用力拉了他一下道:“掌宗,切勿忧虑,咱们先去看看情势再议啊!”
龙玄如梦初醒,“啊”的一声叫,几乎是从椅子上跳将起来,快步飞奔而出。
他心乱如麻,不及用出飞行术法,只是疾步如飞,脑中一阵阵轰隆耳鸣,双腿仿佛腾起云一般,飞快奔了出去。
那处所在离宗门不及半里,顷刻便到。龙玄远远望见一大群敛了双翅的铁鹞派弟子正自围拢一起,待他奔到近前,急忙自觉的让出一条路来。
龙玄排众而入,一眼望见草丛中躺着的小蜻蜓,只见她脸孔已变赤红,双手却成紫色,周身衣群衫带竟有微微卷曲的趋势,仿似近火而烤一般。
龙玄见小蜻蜓昏迷不醒,早已中毒至深,他三并两前,一把抄入小蜻蜓后脊,只觉着手处火热无比,那温度堪比燃着的火炭一般。
龙玄被一炙,本能的缩回手,稍一凝神,运起真元护住手臂,再度将手臂伸出,搂住小蜻蜓后颈。
眼见爱妻不知生死,脸色流露异彩,嘴唇都渐渐变作黑色。龙玄终于失去主张,竟自双臂揽着她小小的头不顾身份大声恸哭起来。
这一哭,护体真元便自随情而散,龙玄顿感双臂一阵刺痛灼热,那温度只将他双臂衣袖尽自焚去,只将他皮肉都烤得焦黑。
龙玄以为小蜻蜓必死无疑,心中五内俱焚,即便此刻将他手臂烤成白骨也自不肯放手,只哭得撕心裂肺,响彻山野。
在此护持的铁鹞派弟子都是年轻之辈,虽多数都未尝过情爱滋味,但见龙玄这般痛苦欲绝,竟自都跟着悲恸不已,竟无一人嘲笑这三宗尊主不顾仪态,大大失态,反而都自有些可怜于他。
司徒金和王鼎在其后赶来,王鼎一望小蜻蜓伤势,便自将眉头深锁。见龙玄情绪失控,急忙朝司徒金示意先将小蜻蜓抬回宗门再做处置。
司徒金朝金雁儿一拱手,说道:“烦请劳累一番!”
金雁儿拱手还礼,命两名师弟取来一张木床。众人一阵规劝安抚,才使龙玄与小蜻蜓分开,但他手臂皮肉已自和小蜻蜓粘在一起,司徒金皱眉又求周围巡视的神通派弟子帮忙。
这些神通派弟子最擅土遁,在土中行走,宽长的兵刃法宝极不方便,所以都擅用短刀。此时众弟子推举出一位刀法最好的弟子,用绝佳手法将龙玄手臂外的肌肤剥去。
这人的刀法兀自高超出神,但此刻刀下之人乃是三宗首脑,他小心又小心的拉扯住龙玄手臂柔韧肌肤,小心下刀,这等惨烈场面他也甚少经历,半天时间才将龙玄一只手臂剥离小蜻蜓身体,小蜻蜓半边脸都是龙玄手臂的残破肌肤,龙玄竟似不知痛一般。
持刀之人此刻却都惊得手都软了,再度下刀之时手指不断颤抖,在剥龙玄手臂之时不小心划了小蜻蜓一下。这一刀划得飞速,龙玄都未经察觉。那刀锋划过半晌,持刀人兀自心惊呆立不敢动弹。龙玄抬眼望了他一眼,但见这人兀自战栗呆站,脸上又惊又骇。龙玄心知有异,急忙朝小蜻蜓看去。
只见她脸庞上此刻才缓缓渗出鲜血,这一刀虽入肌肤不深,但确已出血。
龙玄大怒,一双眼睛几乎冒出火来,他右臂还自和小蜻蜓连在一起,却豁然站起,直奔那人而去。
司徒金以为他伤心欲绝之下,要迁怒于人,这要将误伤之人伤及,可大违正派道义,急忙上前拦阻道:“掌宗别乱来,这位道友不是有意的!息怒!”
但他拦得快,龙玄身法更快,右臂托着小蜻蜓竟丝毫不影响他的步法。只见他一步掠到持刀人身前,一把抢过那人手中短刀,将手臂底侧肌肤轻易剥开,不管不顾的将手臂肌肤剥了下去。
他神情恍惚,又不擅用刀,一阵胡乱切割,竟带下不少肌肉,一时间双臂鲜血淋漓,只把众人看得头皮发麻,汗毛直立。
他双臂肌肤已割下大半,司徒金忙摸出伤药洒上,并撕下衣襟给他细细包扎。
铁鹞派弟子用四根铁撬棍塞入小蜻蜓身下,将其抬至木床之上。四名擅飞弟子各持木床一角,双翅剧振,窜飞起来。四人不敢高飞,却只离地仅半尺距离。
龙玄紧随其后,王鼎等也快步跟进。
待入了内堂,四名飞行弟子将木床放下各自退了出去。
此刻小蜻蜓生死不明,只是周身灼热无比,那木床经这一路而来,所触之处,竟有些焦糊之态。
王鼎双眉紧锁,面色凝重,显得此事棘手至极。
龙玄无言以对,只在眼眶里含着泪花,面上神色一阵狠厉一阵哀怨变幻不定。
司徒金轻声询问道:“王真人博学识广,可知掌宗夫人所中何毒?”
王鼎不语,走近一些,掰着手指算计了一阵,又是一阵大摇其头。
龙玄有些焦躁,却渐渐恢复情态,这时才开口,一开口自己都吓了一跳,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嗓音竟变得极为沙哑。
“王真人,蜻儿所中之毒是否不治?即便要了我的命也在所不惜!”龙玄激动异常,不经意间触碰手臂伤口,疼得他眉头一皱。
王鼎苦笑摇头,话语中充满了绝望道:“莫说你一条性命,即便赔上三宗六派掌门之命,恐怕也自回天无术了!”
龙玄犹如五雷轰顶,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般后退几步,竟自忘却身后是否有椅子,就那么一下坐了下去,这一下坐空,只觉腰骨一阵咯咯声音响起,他竟一屁股坐在地上。
司徒金也不由变色道:“什么?天下还有这般毒物吗?”
王鼎无奈点头,说道:“掌尊夫人中的不是一种毒,这毒名唤五金五肠五失散。共计十种稀珍绝世的毒物炼成,最是恶毒无比。”
司徒金脸色倏变,龙玄却异常平静的注视着他。
“敢问王真人,可有救治之法?”龙玄脸色从容,竟不急了。
王鼎长叹一声,道:“难啊!”
龙玄问道:“难在何处?”
王鼎深吸一口气道:“这五肠五金五失散是由十种毒药炼制。五肠乃是焚肠花、撕肠藤、断肠草、碎肠枝、噬肠叶。五金则是剧毒金属,分别是汞金、稀金、锁金、箔金、花金。中此毒者失魂、失忆、失魄、失识、失觉。故名五肠五金五失散。这十种毒药必对应的配以十种解药炼制才得以疗治。但……”
龙玄一肚子火气不知道朝谁发,见王鼎言语顾虑,咬牙道:“但什么?”
王鼎是忠厚长者,知道龙玄此刻心智大异,也不与他计较,无比无奈的说道:“这对应的每一种解药都是难以获得,就说这五肠解药,便需五种各不相同的秘药才能解除,即便走遍四海,十年八年都未必寻到。何况还有那五金之毒。以我观察,尊夫人命在顷刻之间,此刻这十种极盛极烈之毒已如烈火之势,开始慢慢焚烧她的魂魄心元了。”
说话间,小蜻蜓身体竟慢慢飘起空中,身体颜色竟变得稀薄起来,仿佛那些极烈极毒的药力要将她就这么一点点化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