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外廊,金则鸣酣睡如故,他的嘴角带着一点不甘,这种情绪深深埋入他的内心,久久不能散去。今天的酒意好沉,他兀自醉倒,脑中一塌糊涂,他自不知酒确是好酒,可若不加一点料也不至这么烈。
夜晚秋风冰凉飒然,一阵风竟自堂外吹进内室,竟将那画卷高高撩起,一片模糊影子一动竟自那画卷之下穿了过去,画卷落下,瞬间风平,一切如故仿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影子掠到密室外的桌旁,拈起桌上及不可见的细细粉末,放到鼻下一嗅,果然是之前洒在酒中的醍醐香,又去摇了摇桌上酒壶,见早已成空,回望一眼那半卧墙角睡得像死猪似的一人,这才闪身进入密室。他进入后侧身凝眸,那双晶亮眼睛只一转便是一道流光一晃,散落地上的碎砖竟然飞起堆叠回原处,他走到近前,将手一抹,那墙壁竟然完好如初。
“这还原术果然了得,正气诀真的包揽万法,无所不有啊……”萧今来小试神功,对那面复原墙壁十分满意的笑了一下,这才稍微缓解今晚未及得手的失落。
他之前在密室之内静修,外表看起来云波不惊,但内心一直在天人交战。同时有两种力量在他体内纠缠搏斗,一种是正气诀的力量一种则是邪法血功之力,二者气流在他体内盘旋日久,血功虽被正气吞噬,却也只是并存其内,一般人从此之后便即向善,秉接天地正气。但欲念犹深仿似萧今来其人者,是难以靠着功法压住邪念的,他内心深处一直在盘算一个想法,就是将自己抢夺重宝的知情人全部翦除才自安心,那白惊风已死,他看到其尸身那一刻行踪兀自落定,上次又密密会晤秦白,见他言语闪躲,神色不定显然是个不老实的人,若不尽快除去难以安睡。
但他体内正气所积意识在告诫他,名利之事,有则得之,如无不可强求。血功意识却一直在撺掇他斩草除根,无毒不丈夫。他自得了正气诀要义之后,内敛锐气,摒弃邪异性情,已然归正大半,哪知在这绝对权利诱惑之下,还是难免步入邪途。
他这杀人灭口的想法一出,那邪法血功便自见缝而入,瞬间吞噬了他的思维。一时间,他只觉那正气诀要义所阐述的纲领实在啰嗦烦人,又叫人不争,又叫人养性,干巴巴的没有一点讨人喜欢的地方。
此刻这密室内一片漆黑,萧今来也不掌灯,便即脱去上衣,虽在昏暗之中,相对墙面上竟分别有两点微亮,他感觉诧异,不自禁低头去看,只见面前墙壁上的光点乃是自己前胸映照而出,而后面墙壁则是后背之上的光点映出,这两点光亮呈血色,均有核桃大小,这是血法凝聚而成之物。看来那血气又自盘踞其身了。
秦白被司徒金救起,索幸他在危机之刻遇到司徒金,堪堪躲过一劫,否则此刻早已是命丧黄泉的下场了。此刻他惊魂未定,司徒金隐隐觉得追杀他之人实在险极,是以不敢带他回自己宅邸,只见他头脸用土泥涂了,匆匆领进千幅馆内,在这宗门炼法之地更是耳目众多,所属繁杂,还好那守门及供给用物的阿德都与司徒金有深交,这才放心领入。
司徒金与龙玄携了秦白进入当日犬叟所居的洞中,还是司徒金手快找到犬叟用以煮饭的破烂砂锅用唤过阿德,从其手中找来一些滋补之物如茯苓姜片之类,和以红糖满满煮了一钵,眼望他咕嘟嘟全部喝下,始终静静坐在一旁,未发一词。
这滋补姜汤倒是极能安神,秦白喝下之后脸色由白转做红润,一直微微颤抖的身体才转而平静。他望着司徒金,满脸满眼的求救之色,却心思凌乱,一时分不清谁是敌人谁是可依之人,便自呆住了。
龙玄见此人有些踟蹰,心中了然,却不去引他说话,只似与司徒金接上之前未说完的话题道:“师叔,萧今来师伯野心不小,你我难是其对手,还是就此归隐吧,我另一恩师有一处宫殿,悬在空中,受天地之力终年不坠,又能加深修为,不如你便与我去了吧!”
司徒金听的一愕,转而便即明白龙玄意思,顺着他话轻叹道:“日前我自以为师兄已然转性,那日他公然将令牌法诀献你,没成想他还是本性难移,旧恶难改,也罢,我不欲与他争斗,我便随你去吧!”
师叔侄二人在这里自顾说话,竟似将秦白放置一旁当他不存在似的,那秦白听得司徒金有退隐之意,急忙道:“师叔爷,救我!你若归隐,能否带我同去?!现在的正气门内杀机四伏,我随时都有殒命之危!”
司徒金装作不懂的一愣,不解问道:“你不是师兄座下弟子吗?而且屡建奇功,阖宗之内,试问谁能有那个本事难为于你?”
秦白心思机巧,今日实非遭遇奇厄才有些慌乱,此刻姜汤下肚又自安全,心神稍定,眼见司徒金一副明知故问之态,心中焦急,终于将心内之事和盘托出。
“师叔爷,适才要杀我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我师爷爷萧今来!”秦白咬牙说道。
司徒金又是一愣,愕然道:“师兄要杀你?不会吧?你有没有看错?”
秦白愤愤道:“不是他又还能使谁?您也说了,这阖宗阖门之内都知我是其党羽爪牙,除他之外还有谁敢来难为于我?”
司徒金和龙玄对视一眼,各自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满意的神色,却各自不动声色,齐齐将眼神投到秦白身上。
秦白咽了口唾沫,便将自己如何与龙玄相接动手,如何被师爷爷勒令与师父白惊风共同投毒绑人,如何要挟龙玄交出令牌法诀直到自己用计逃遁交差,之后师爷爷见师父殒命竟丝毫不恼,便自觉得自己死期将至,便自回到住处装病躲灾,本以为师爷爷念在其夺宝有功会网开一面,哪成想还是招来这杀身之祸。
司徒金和龙玄听完心中默然,各人心中所想自不相同。司徒金心中凉透,本以为师兄转性,从此宗门大靖,没想到真如龙玄所想,这萧师兄非但未从恶转善,反而变本加厉,高瞻远瞩,图谋祖师性命,其用心之狠辣实在令人汗毛倒竖。龙玄心中想的却是这萧今来如此用心,先不说之前那夺宝之恨,恐怕正气门顷刻间便即要落在这等用心险恶人之手,实在是宗门巨厄。
此刻,多想无益,司徒金安抚秦白道:“你此刻命在顷刻,莫要再有私心杂念,知道吗?”秦白急忙点头答应。此人实属首鼠之人,若不是萧今来对他兔死狗烹,这人不知还要在萧今来手下作恶多久。
但此刻此人还有用处,不便弃之不理,司徒金用取了些油彩将他脸面涂的鲜艳,又取来一块破布将他头脸裹起,任谁也难能看出。他朝龙玄一使眼色,三人便由那洞中而出。
出了千幅馆,司徒金一言不发,龙玄也是满脸凝重之色,秦白不敢言声,只透过布缝随着二人一直走。
大约走了十里路程,一路上穿林越丘,来到长生碑处。龙玄朝碑底望去,只见左下方的“犬叟”二字已成淡淡之色,几乎看不清笔画走势。
司徒金将目一凝,对着犬叟二字之处望去,只见他双目之中散出淡淡光芒,那石碑上便自出现一条犹如竖目一般的漆黑小洞来。他领过秦白道:“这乃是祖师在长生碑中设下的微芥之孔,此时形势所迫,只得委屈你在这栖身数日了,待得风平浪静之时再即出来。”
秦白一望那小小空洞,虽有些惊异,却知公孙祖师道法深邃,有些奇法也自不稀奇。
司徒金掌心贴上秦白后心,口中念念有词道:“疾!”那秦白身体一阵颤抖,浑身异芒四射,百十来斤的青壮竟自转瞬便化作蚊虫大小,随着司徒金手掌之气倏的一声便即钻入那微芥之孔中。
待其进入,那处空洞自行闭合,恢复如初,上面淡淡的犬叟字迹还和之前一样。
龙玄一言未发,见司徒金如此处置秦白,心中也自依和。他自这秦白到来之时至今,一直深锁双眉,若有所思。
司徒金经此一事,此刻已然心境平息,回想此事,竟觉龙玄实在不俗,他回宗至今,除了为人坦荡便是这元婴境界的修为。但二者都非什么高能大才,经此事后,司徒金才觉得这年轻人心思机密,而且真真儿是个高智之人,想到这些,他朝龙玄淡淡望去。之前他对龙玄是欣赏爱惜有加,可此时竟有了几分钦佩之意,自己枉活了这把年纪,对萧今来之举竟未看透,这个才及弱冠的少年竟强过自己,实在令人信服直至。
龙玄却不知他的心思,此刻心中已相通了两人此时处境,不惊反悦望着司徒金淡淡说道:“师叔,此等境地,咱爷俩儿再想归隐不理宗门之事恐怕均是难及梦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