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壮士姓名,哪处仙乡,哪处洞府,哪里发财,哪里寻路?”王猛问话。他是这群人领头,由他开口合适,虽然是明知故问,丁奇心想,他也怕这要犯起疑,动起手来。
他暗自摸着怀中甩手镖,那是他的暗器。摘西瓜的多喜欢暗器,那些穷凶极恶的逃犯,正面对敌不容易。
“敝姓李,无门无派,过路的。”那人问,“你们在这做什么?”
王猛道:“同是路过,找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地不嫌小,人不嫌多,李兄弟,天色晚了,进来过个夜,不挤。”
“不抓他,留他过夜做啥?”丁奇心想,“头儿自找麻烦吗?还是头儿动了心思,想骗他进来?可没有做好围攻的布置,要硬上吗?”还没摸清王猛的盘算,这人就闯进,丁奇都觉得有些尴尬。
“不了。”那人道,“天宽地阔,树作屋盖草作席,总有歇的地方。”
“兄弟怕我们是强人?”王猛道,“实话说了吧,李兄弟,弟兄们是海捕衙门。”
丁奇又吓了一跳,这王猛到底想啥?自报家门,不连偷袭的机会都没了?要是对方暴起发难,又是一场好杀。
“我刚才就猜,外边有血迹,那血腥味儿还没散。”李景风道,“总之兄弟先告退。”
“我不打算抓你,李景风兄弟。”王猛道,“在下王猛,是这群人的头。咱也不是什么活都干,李兄弟杀的这两人都有该死之处,杀得好,我们就当交个朋友。”
李景风想了想,道:“好。”说着走进屋来,靠在门边坐着,似乎还有戒备。丁奇心中一跳,这大鱼既然没游走,就有机会,就不知老大怎么想,莫非王猛真想把白花花的银子放水流?
周围涌起莫名的不安,许久没人说话,丁奇想着,若真不想做生意,就不能把人留着,放着个重犯在屋里,谁能歇得安稳?
“有件事我想问问。”还是王猛打破沉默,“听说李兄弟在昆仑宫救了三位掌门,大富贵就在眼前,怎么后来又对九大家发仇名状?”
那人沉默许久,只道:“这事说来复杂,我就想这样干。”
灯火很暗,丁奇看不清那要犯的脸色。
又是许久沉默,丁奇见王猛没有动手的打算。
“看来留兄弟在这,是王某想岔了。”王猛说道,“您在这,谁也睡不安稳。这屋子让给您,您也不放心,李兄弟,您还是走吧。”
王猛叹了口气:“我本想与李兄弟交个朋友,可海捕衙门与悬赏犯,终究放心不下。”
李景风忽地站起身来,向门外望了眼,王猛好奇问道:“兄弟等人?”
“没。”李景风重又坐下,问道,“有件事,说出来想跟各位商量商量。”
虽然看不清脸孔,但声音听得出尴尬。
“李兄弟请说。”
“我没钱了。”李景风道,“一毛不剩,挺麻烦。”
丁奇虽看不清,但他知道屋里所有人肯定都讶异得掉下巴。
王猛沉声道:“兄弟想打粮油?我这还有几两碎银,分兄弟一些可以。”
操,头儿真想跟这个亡命之徒交朋友?
“不不不,我没这意思。”李景风道,“我进城也麻烦。不过这几日,唉,行李全掉河里,野店想买个馒头也难,我被通缉,找活也不容易。”
他顿了会,道:“我要去的地方挺远,没路费不方便。我想……要不这样,我抓个悬赏盗匪,你们帮我换赏银,分了吧。”
“瓜子不好找,尤其赏金高的。”王猛道,“兄弟是亡命徒,四处尽可拿些,难道还怕犯事?”
“偷抢我都不干。”李景风摇摇头,道,“若有为难,我另想办法就是。”
“兄弟要是信得过我。”王猛道,“明日我进城领赏,顺道替兄弟打听,三天后咱们在这见面,若有合适的,与兄弟一同挣杵。”
“我还有事……”李景风似乎犹豫,改口道,“好,多谢王兄弟。小弟还有个要求,这必须是个罪证确凿、无可抵赖的要犯。”
“当然。”王猛道,“兄弟也不是什么活都接。”
这人是傻子吗?丁奇想,这么容易就信了?
“头儿,真帮他找瓜?”李景风离开后,丁奇问,“真有好摘的瓜,自己兄弟都不够分,还让他一份?”
“就让他一份。”王猛道,“这人是条好汉,分文也无,却不偷不抢。”
“说说而已!”翻天蛟说道,“谁知道他不偷不抢是不是真的,这可是四百两悬赏的大买卖!”
王猛沉默许久,这才道:“咱们干的是什么活?杀人换赏金。这话没毛病吧。这几年下来,手上沾了十几条人命。你们说,损不损阴德啊?”
铁头林答道:“这不一样,咱们抓的都是要犯。这是替天行道。”
“呸!我刚进这行也想是替天行道,要不,夜榜营生,利润还要多些。谁进这行时,不说自己是个为民除害的大侠?”王猛道:“可这世道什么模样,谁心底没点数?大伙摸着自己良心说,这十几条人命,真没一个无辜冤枉?”
“查案是门派的事,不是海捕衙门的事。”丁奇回答:“有冤枉也是他们冤枉,我们就摘瓜子,管杀管埋还管谁清白?”
“敢对九大家发仇名状,能杀唐佑、杜俊,放着到手的富贵不要。”王猛道,“他没钱,把我们几个杀了,摸走我们身上的银两,不容易吗?”
“我就说他没这本事,他怯了!”赵星道,“他怕我们人多!”
“多得过嵩山副掌门家中守卫?”王猛道,“去年底要杀彭小丐的人有多少,甘肃四川,这两地包摘瓜行当起码少了百来个抢生意的。”
“彭小丐什么人?这李景风又是什么人?”丁奇道,“天上蛟龙地上蛙,能比吗?”
“摘瓜也有三六九等,抓恶犯,那是活,抓受冤屈的好人,那是恶。”王猛道,“退一步说,他杀杜俊就算是对我有恩。明日咱入城领赏,要是有消息,我那一份归他,少不得弟兄们一钱银子。”
丁奇可不这样想。
或许很久以前,丁奇也像王猛那样,想着包摘瓜子是替天行道,正如许多干这行的人一样,抓着第一个盗匪时,觉得自己是个英雄,是大侠,觉得自己干了件好事。
可等到第二、第三个盗匪时,渐渐的就没那么开心了。
丁奇记不起是第几件案子,说是犯了杀人案躲在山中,丁奇逮着那人时,他全身发抖,他的手脚细瘦,毫不费力就能扭住胳膊。他一直喊着冤枉、冤枉。一直求着饶命。
丁奇犹豫着,这人看着不会武功,虽然不会武功也能杀人。不过那也无关紧要,人已经活抓,带回去审个是非就是。
他当时的头儿没说什么,上来一刀割了他喉咙。丁奇吃了一惊。
“带回去审还得费时间,杀了结案,就得给钱。”他当时的头儿说:“咱们很久没开张啦。”
是,他记得那时真的太久没开张了,这行本事高的,两三人一伙,抓个逃犯百八十两,只消抓着一个,一年开销大有敷馀。还有那极少数的独行客,一年抓着一个便能吃香喝辣,上妓院寻花问柳。若是遇着像是李景风这样的棘手大案,抓着一个便是三年敷馀。
像自己这样本事低,五七人甚至十人成伙。分着的银子就少了。这行看时运,遇着本事高的,或者大半年找不着一个要犯。就得忍饥挨冻。
为什么要干这行?不就是来钱快?
他那时就明白自己不是什么大侠,干的也不是什么替天行道的勾当。
他就是个活,就算要替天行道,这天也不是头顶的青天,是九大家的天。
※
次日,王猛与铁头林、混天蛟、赵星四人搬尸体进城。王猛似乎铁了心要帮李景风,铁头林说,头儿还真打听附近有无可疑人出没,包括马贼。打马贼?头儿也疯了吗?才八个人打什么马贼?
搜捕通缉可不容易,要犯也不会明晃晃到处跑,在道上走动随时都得注意。最好的办法便是从门派处探听消息,找线索,看逃犯是逃往哪个方向,往该处搜捕最快。不过这些都是小悬赏,少则二十两,多不过五十两。要不就是跟邻近乡亲打听哪有新来行踪可疑或者操着外地口音的路人,好让他们这些包摘瓜的一一查验。
这还需要个本事,就是能认图纸。海捕文书的画像多半与本人有些不同,照图抓人,十次得抓错个五六次,要是杀错无辜,还得惹祸上身。铁头林就有这本事,图纸看个几次就能记得,还能在路上辨认出逃犯,就算这样,通常走上个把月才能遇着一张花红。
四百两真是太多了,丁奇想。
这三天果然一无所获,瞧着王猛有些懊恼。第三天夜里,众人又聚在小屋中,那李景风果然又来了,不同的是,他这次提着火把,背上多了个包裹,丁奇总算看清楚这人样貌。
他上次来时好似没提火把?丁奇记得不是很清楚,他忘记李景风有没有带着灯火。
“对不住,没找着活。”王猛显得很愧疚,“要不这样,兄弟刚干了票买卖,怀里还揣着些银子,聊赠十两,权当借的,有缘再见,李兄弟再奉还便是。”
李景风摇摇头,问道:“这颗人头值钱吗?”他解开包裹,将一颗人头抛过来。王猛吃了一惊,使了个眼色给铁头林。
“这是河北巨盗林宽,少林俗僧,勾结当地马匪打劫路客。”铁头林惊讶道,“这人后来杀了追捕他的恩师,少林发出通缉,也值二百两呢。”
李景风点点头,道:“他功夫很好。”
王猛讶异问道:“你怎么找着这逃犯的?”
李景风苦笑道:“不是我找他,是他找我。这几天我老觉得有人跟着,原来他认出我来,想用我的人头找你们同行换钱。”
王猛疑问:“你怎知道?”
“他自个说的。”李景风回道,“我问他为什么要杀我,他就直说。原来真有通缉犯拿人头跟海捕衙门换钱这回事?”
这真是天上掉大饼,捡来的便宜,丁奇心想。不,这对他们来说才是便宜,李景风就是会走的银两,虽然干下大案,名声响亮,但就这年纪,手底能有多好功夫?抱着侥幸心理的人肯定多。这人犯的案子要是越来越多,就越来越值钱,莫说包摘瓜的同行,其他瓜也会撞上去拼个皮硬。
“我明儿个就帮你讨赏金!”王猛拱手道,“这人是你抓捕,二百两如数奉上。”
“不了,这里有八个人。”李景风回道,“二十五两够我路费了。”
“瓜棚下也没这般拆帐,那一半一半。”王猛道,“我们弟兄分了一百两,您拿一百两,行不?”
李景风想了想,道:“我还是拿二十五两吧。”他转身就走,“明晚我再来拿银两。”
二百两白白放这?真是个傻子!丁奇想。这人不仅怪,而且傻,对人丝毫没有戒备,这么甜的瓜,怎么到现在都没给人摘了?
隔天一行人进城,王猛将人头送至门派。趁着王猛不在,丁奇私下聚集众人,说是有话要说,别让头儿知晓,众人都猜着个七七八八。
“头儿这样做,不妥当。”丁奇对众人道,“他仗义,放着白花花的银两不挣,是小事。我就问,若咱们私放人犯的消息传出去,得多丢人?”
李复道:“摘不着瓜不丢人。”
“还让犯人帮我们抓犯人?”丁奇道,“这是勾结盗匪。”
李复与李来脸色都变了。勾结盗匪干系不小,莫说以后干不了包摘瓜的活,自个都得成了瓜。
铁头林道:“头儿仗义,咱们都知道。分钱没有不均过,危险的活也是他领头干,咱们不能出卖他。”
丁奇道:“抓一个犯人,十两,多些的百八十两,一两个月才抓着一个,一人顶多十两,弄不好得把命送了,不值当。”
“要是不值当,你干这活做啥?”翻江蛟道。
“我直说了吧,二百两加四百两,合计六百两,我们这六人分,买田、置产、讨媳妇都有敷余。”丁奇道,“收了那李景风,三年不用开张。”
“怎么是六个?”铁头林问,随即恍然。
“头儿不会答应。”丁奇说。
“那李景风功夫或许很好……”赵星犹豫。
“摘瓜从来就不是硬来。”丁奇说道,“我瞧这人老实蠢笨,二百两的人头,什么抵押都没就给了头儿,容易算计得很。”
“早些布置,今晚他就要来,现在就得准备。”
众人正犹豫着,王猛恰恰回到小屋,众人立时噤声。
“有件事跟大伙商量下。”王猛从怀里掏出银票,“这瓜不是自家摘的,受之有愧,我寻思,你们一人拿个十两也不算亏了,剩下的留给李兄弟做盘缠,大伙怎么想?”
铁头林望向丁奇,犹豫半晌,缓缓点头。
※
丁奇与赵星在地板上挖个大坑。设陷阱向来不简单,单是一个足够陷人入地的坑,两个会武功的壮汉都得挖上大半天。丁奇在里头插满削尖的木棍,铺上布,再用泥土遮掩,直到看不出痕迹。
“骗他进来,等他摔下去,不死也重伤。”丁奇道,“若他功夫真这么好,还能逃脱,就用老法子。翻天蛟你跟铁头林牵制他,李家兄弟用半月铲将他困住,赵兄弟还有钩网。”
“这房间小,就这么丁点地方,我们把他围在中间,只要钩网抛出,他想躲都找不着地方躲,最后还有我的甩手镖伺候着。”
“就这间小屋。”他指着周围,“取他狗命。”
这是他们惯熟的阵法,配合得好,连喘息的余地都没,他们用这手法抓过几个武功比他们高许多的人。
照亮小屋的依然只有那盏油灯,六人坐在壁旁,微弱的灯火照不清身影,个个握紧武器,等着李景风来到。
丁奇有些兴奋。
将近亥时,远方又出现灯火。李景风来到房门前,问道:“王兄弟?”
“头儿拿了赏金,心里欢喜,喝多了,睡那呢。”丁奇指着屋角,王猛背对着门口侧卧在地。
李景风犹豫了会,丁奇又道:“头儿说,这笔钱还是均分妥当。这是一百两银票。”丁奇把银票放在铺设的陷阱前。
“你是逃犯,咱们是海捕衙门,头儿想跟你做朋友,我们可不想。”他指了指地上银票,“你都拿去。”
“我只要二十五两就好。”李景风道。
这蠢货,在这婆妈什么?丁奇道:“银票就在这,你要拿多少自个点,剩下我们兄弟分了。”
李景风道:“好吧。”说着举着火把上前。
上当了,蠢货!丁奇心下暗喜,这笨蛋合该今日受死!眼看李景风已走到陷阱处,右脚踩上陷阱,身子前倾,这步踏实,定要摔下。
然而李景风没摔倒,只见他脸色一变,问道:“王兄弟怎么了?”
丁奇哪肯回话,翻天蛟与铁头林同时杀出,只要将他逼退一步,就得跌入陷阱,他若不退,李来李复两柄半月铲就要锁他腰间。
李景风左手火把扔出,砸在铁头林那颗光头上,猛地一跃,双足屈起,恰恰避开两柄月牙铲,右手长剑递出,戳中翻天蛟面门。
成了!这也在丁奇意料之中。这下他身在半空,无处借力,赵星撒出钩网,劈头盖脸往李景风身上罩去,只要罩实了,钩子嵌入肉中,再也挣脱不开。
只见李景风右手不知掏出什么玩意,往空中一掷,那钩网反向屋顶飞去,发出重重的撞击声,歪歪斜斜摔落地面。丁奇也不理会,一连三枚甩手镖射向敌人胸口。李景风身子都没落地,灯光昏暗,他还能躲?只听“夺夺夺”三声低沉闷响,三发全打在李景风手腕上。
不,应该说嵌在李景风手腕上。就算他戴了护腕,这么黑的房间,他怎么瞧见的?
围杀的阵势没有发挥效果,丁奇大惊失色,急忙喊道:“快逃!”他极度惊骇下往前急奔,想要夺门逃出,却忘记自己挖的陷阱,一脚踏空。
他感觉到身子急速下坠,还有尖刺刺穿身体的剧痛,不由发出惨叫。
原来自己才是个不自量力的笨蛋……
李景风来不及拉住丁奇,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坠入陷阱。至于其他人,李景风没让他们逃脱,他后退一步挡住门口,长剑连拍,将最靠近门口的混天蛟跟铁头林打倒在地,大声喝道:“都别动!”
众人见他破了阵式,都自胆寒,深觉此人武功高强。门口被他堵住,哪里敢动。
“王大哥怎样了?”李景风问,“你们杀了他?”
铁头林连忙摇手:“没,没有!昏过去而已。”
李景风走上前去,将王猛身体翻转过来,只见他脸上、身上伤痕多处,都是皮外伤,呼吸虽然急促,并无大碍。
“你们走吧。”既然王猛无事,李景风也不想为难这几人。海捕衙门本是要抓逃犯,这是他们营生手段,去年他从嵩山走到武当那段路遇着的可多了。
五人飞也似的离开小屋。
李景风捏了捏王猛人中,见王猛醒来,俯身将他拉起。王猛原本昏昏沉沉,忽地精神一振,手里握着不知什么东西,往李景风小腹捅入。李景风大吃一惊,惨叫一声,捂住肚子倒下,王猛讥嘲道:“你这蠢蛋,中计了吧!”
“咻”的一声划破暗室静谧,李景风猛然伸出手来,抓住不知什么东西,王猛没看见。屋里太昏暗,他感觉那东西已贴近他皮肉,一股冰冷感沿着脖子蔓延到心口,然后他才打了个冷颤。
李景风起身追出去,王猛也想跟上,无奈一起身就疼,好不容易走到门口,只看到乌压压一片,什么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王猛问。
李景风摊开手掌,他方才从王猛颈侧抓下的是一支短箭。
※
“离开灌县后,我就一直觉得有人跟着我。”李景风说道,“那人很能躲,我抓不着他。”
显然那人并不知道李景风视力异于常人,好几次都让他瞧见隐约身影。
“我本以为那人是林宽,为钱想要杀我,跟着我找下手机会。可林宽死后,我发现还是有人跟着我,我才知道不是同一人。刚才要王兄弟假意杀我,就是想看那人到底有什么意图。”
原来方才李景风拉起王猛时,在他耳边低声道:“附近还有人,你假装拿刀刺杀我。”王猛当即会意,虽不知源由,仍配合假作刺杀。
王猛问道:“那人出手救你,你却不认得他?”
李景风也猜过是明不详或杨衍,但身形不像,摇头道:“我不认得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救我。”
“所以兄弟是为了引出那人,才设了这局?”王猛赞道,“兄弟不仅武功高强,也是个有手段的。”
“这真不是。”李景风苦笑,“我真缺钱才找你们帮忙。那个谁要偷袭我时,我就觉得这人古怪,只是摸不清是什么把戏。”
王猛惊讶道:“可你……你怎么识破丁奇的陷阱?”
“我之前遇过不少海捕衙门,中过陷阱,对人多点提防,后来养成习惯,走路时脚尖先下,探个虚实,后脚跟才落地。我一踩那地板不踏实,就知道有问题。”
“可放走他们,他们若去通报门派……”王猛道,“你应该灭口。”
“他们也没杀你,不至于罪大恶极。”李景风俯身拾起银票,分成两堆,“他们都跑了,一人一半吧。”
王猛苦笑道:“铁头林与翻江蛟终究顾念情分,不许丁奇杀我,还得留我一份,他们饶我一命,最后反救了自己性命。只是你这人也太古怪。”
李景风见他伤势不重,告辞要走,王猛道:“兄弟且慢。”犹豫了会,道,“李兄弟要去哪恐怕不便明说,若是方便,王某想跟着兄弟。”
李景风皱眉问道:“你跟着通缉犯干嘛?”
“我那伙同伴全跑了,明日肯定诬告我勾结盗匪,包摘瓜的行当在唐门干不下去,得重新开穴。兄弟本事这么好,我也不用与人搭伙。这有两桩好处,我有个伴,有人相帮,若遇着瓜,兄弟多分些,我少分些。另一桩好处,兄弟通缉在身,行走困难,就像现在兄弟得了银子,想买匹马都得费些思量。”
“我进城比您方便些。”王猛道,“希望兄弟不要嫌弃小的武功低微,拖累您。”
李景风摇头道:“我身上事多,遇着了你会有危险。不过你说得对,马匹食物还得仰仗你帮我张罗。”
王猛恳求不成,不禁失望。第二天,李景风问起往江西的路,王猛追问缘由,李景风仍是不说。
“往江西,走水路过青城再到江西最快。”
青城?李景风心想,那条路倒是安全,还能见上大哥二哥,问大哥些事。
“但兄弟现在被通缉,唐门地界搜捕得凶,上船怕不容易。”王猛道,“要不往东过黔地到青城地界,穿过湖南到江西。”
李景风犹豫半晌,问道:“王兄弟知道路吗?”
王猛一愣,道:“不敢说清楚,但路能问出来,就是兄弟有些不方便。”他犹不死心,道,“这样吧,横竖我也要换地方营生,李兄弟要走哪条路,我陪兄弟一程。”
李景风笑道:“你就这么想跟着?”
王猛正色道:“兄弟于我有恩,又有本事,我跟在兄弟身边学点本事也好。”
李景风摇摇头:“我这哪算本事,真正本事大的你没见着而已。”他寻思自己不明路径,走岔了道也是麻烦,于是道,“我们从黔地走陆路去江西,路上兄弟想离开便离开。”
王猛大喜道:“好极!我们先出发,沿路兄弟替您张罗。”
果然沿路上搜捕甚急。王猛在川地六年,路径熟悉,先在经过的村落买两头驴代步,等到了更大的城池,卖驴换马车,又买了几套漂亮衣服、帐篷、干粮等物。
李景风知他用意,见那衣服是书生装扮,穿上不免别扭,笑道:“有句话怎么说的,猴子穿衣服也不像人?”
“沐猴而冠。”王猛知道这成语,笑道,“我觉得合适,就是兄弟太扭捏。都快六月天了,再拿柄扇子更有模样。”
李景风想起谢孤白与文若善,那时文若善也拿柄扇子,斯文雅致,满是书卷气,后来那扇子大哥随身带着,算是对故人留点念想,又是另一番隽秀。至于自己拿起扇子……大概只能说不伦不类,一念及此,不由得笑了。
王猛换上车夫装扮,让李景风上车,放下车帘,堂而皇之走起驰道。李景风为避追捕,向来尽往荒山野地走,他有夜眼,昼伏夜出不难,但赶路终究不如白天方便。
入夜后,两人露营,之前王猛曾道:“兄弟这人头值钱,我们初识不久,难以信任,你远远找地方睡去,白天再来会合,兄弟好睡,也不用提防。”李景风回道:“那也不用,只是兄弟睡着时,王大哥莫要靠近,免得误会。”
王猛知道他睡着也有警戒,亡命之徒大抵如此,叹道:“总有机会让兄弟睡个好觉。”
李景风笑道:“这话像是要谋害我似的,其实兄弟睡得挺好。”
王猛哈哈大笑。
马车代步终究快些,几日后,两人出了川界,抵达黔地,原先跟踪李景风的人也不见踪影。李景风始终没弄明白这人是谁,为什么要暗中保护他。
两人原是要往东去,沿途听到传言,说广西湖南打仗,点苍侵入湖南,王猛不由得心惊。
“竟然打起来了。”王猛皱眉道,“看来世道又要不太平。”
李景风想了想,道:“我们绕个路,从广西往湖南,到得了江西吗?”
王猛讶异道:“到是到得了,可那是战场。”
李景风却道:“路上见着能帮上忙的地方,也好帮衬些。”又道,“要不王大哥帮我买匹马,我自个去就好。”
王猛对李景风更是好奇,笑道:“你真是怪人。那里兵荒马乱,指不定查验松懈,对你方便些。”
他似乎打定主意跟着李景风,挥舞马鞭,驾车向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