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木率先纵马上前,大声喊道:“乌恩,你带来了什么东西?”声音低沉稳重,语气坚定有力,对得起他的年纪与皱纹。
“奶酒、药草、熊皮、豹皮、狐狸皮毛,还有一张非常罕见的全黑的黑狐狸皮!”乌恩大声道,“我要马、女人、铁器!”
“我们现在不缺酒、食物跟毛皮。”阿德木道,“阿突列巴都有个愚蠢贵族想围猎,被我杀得大败,我们抢到衣服、粮食、马匹、铁器,还有女人,但也折损了一些勇士。兄弟,你应该加入我们,草原上的流民应该团结起来。”
“你来自阿突列巴都,我是苏玛巴都,我们信奉萨神的方式不同。”乌恩回答,“熊跟豹子不能一起狩猎。”
“亚历萨司是懦弱的人,才会驱逐你这样的勇士。”阿德木仍想劝服这批流民,壮大自己的势力,“光与火应该是勇敢无畏的。”
“住口,阿德木!”乌恩严肃地说,“继续讨论下去,我们就得见血了!”
“行吧。”阿德木说道,“你的猎物我不需要,除了黑狐皮,它有价值。我只能给你一个女人或者一匹马,再或者三把抢来的好长刀,或是十张抢来的好弓跟两百支箭。”
这张黑狐皮是乌恩在山上猎补到的,黑狐非常罕见,打一千只狐狸都不见得有一只。对于大部落的贵族祭司们而言,这种罕见的猎物非常珍贵,披在椅背上的黑狐皮不仅能彰显自己的尊荣,还能夸耀是自己的猎物或是萨神的恩宠。在大部落或巴都里,这可值上百两银或者几匹马,但流民不需要装饰,杂狐皮跟黑狐皮一样保暖。跟大部落作刀秤交易很冒险,因为那里聚集的战士更多,乌恩不想冒险,跟阿德木交换虽然要折价,但避免了风险。
“太少了!我要三匹母马或者四个女人!”乌恩说,“我还有一个有价值的处女!”
“喔?”阿德木露出了有兴趣的模样。
“拉上来!”乌恩挥挥手,两名壮汉将王红拉上。杨衍大吃一惊,大声呼喊:“她是人,你不能卖她!”
他不住叫骂,只换来几个注目,没有人理会他。
阿德木上下打量王红,问道:“你愿意替我们向萨神控诉冤屈?”
王红点点头,阿德木跳下马来,伸手捏着她脸颊左右看看,又问:“你有什么愿望?”
杨衍见王红指着自己,说道:“我要你们护送他到奈布巴都,对古尔萨司说,娜蒂亚没有背叛,为他带来了萨神之子。”
杨衍大感意外,这几日王红恼他,没想最后还是想救他,不禁起了感激之心。但他不明白,为什么阿德木会问王红的愿望?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不能坐以待毙,杨衍绞尽脑汁,想着自己该做些什么。但自己还能做什么?就算手上有兵器,面对这么多人也杀不出去,何况还是阶下囚。
不,王红到现在还想着救自己,自己总要想点办法!他一瞥眼,望见那个名叫哈克的流民正看着自己。这几日,他一直借故与自己攀谈。是了,他怀疑我是不是真的萨神之子。
“萨神之子?”阿德木望向稍远处的杨衍,问王红,“你说他是古尔萨司要的萨神之子?”
王红对自己的命运几近绝望,她知道之后要面对什么,但任何机会她都不会放过。她听出眼前人隐藏在低沉嗓音中的好奇,单膝下跪,左手抚心,对阿德木说:“古尔萨司得到启示,知道萨神之子降临在关内,派我们前去寻找。我们走过英雄之路,折损了几百名弟兄,才将萨神之子迎回。”
“你是火苗子?”阿德木问。王红轻轻点头。火苗子是萨族称呼派往关内的人,意指将光与火在关内散播。
“萨神之子怎会沦为俘虏?”阿德木又问。
“萨尔哈金也曾是平民。”王红回答,“这是神子应当遭遇的磨炼。”
阿德木指着杨衍喊道:“把他拉近一点!”
“他不是萨神之子,萨神没有儿子!”乌恩大声道,“他是我的一个俘虏!”
“拉近一点,让我瞧!”阿德木重复。
乌恩举起长刀:“我说萨神没有儿子!”
他举刀,双方人马纷纷抽刀,情势顿时紧张起来。
阿德木低沉的嗓音带着压抑不满的怒气:“萨神在上,你要将兵器对着阿德木吗?”
“他不是萨神的儿子,我会证明给你看!”乌恩把刀遥指向杨衍,“我会杀了他!”
“我可以开出合适的价格。”阿德木道,“一个俘虏,我给你一个女人交换。”
“如果是普通俘虏,我很乐意。”乌恩说道,“但他不行!我若交易,就是承认他是萨神之子。萨神没有儿子!阿德木,你如果坚持交易,我就杀了他!”
“我们不是说好了尊重彼此的信仰?”阿德木脸色一沉,“现在是你在侮辱我!”
他语气加重,身后的流民们也将兵器举起,一言不合就要开战。
“是的,我尊重你,所以交易给你一个处女。但这处女称呼他为萨神之子,这我不允许,你要尊重我不交易的权力!”乌恩将长刀插在地上,盯视着阿德木。
气氛肃杀起来,只等首领一声令下。
两人盯视许久,乌恩脸现怒容,阿德木则紧锁眉头。最后,阿德木一挥手,示意手下放下兵器。
“如果你不肯交易,圣女的愿望我不能达成,她的价值就只有一匹马。”
乌恩沉吟半晌,说道:“那我不如把她带回去,我们缺女人。”
王红脸色大变,喊道:“三择一合,你可以听我第二个愿望!”
阿德木“喔?”了一声,问:“第二个愿望是什么?”
“帮我传信回奈布巴都就好。”王红低下头,杨衍看出她满脸的绝望与不甘,“娜蒂亚没有背叛,她身份被发现,来不及通知老眼,只能逃走。娜蒂亚对古尔萨司忠心耿耿,绝没有叛逃。”
“把第三个愿望也说了吧。”
“没了,我只有这两个愿望。”王红回答。
“三匹母马,或四个女人。”阿德木对着乌恩喊道,“你选吧!”
乌恩回答:“我要四个女人!”
阿德木转过头去,从被绑缚的二十几名俘虏中随意指了指,四名壮汉跳下马,拉了四名女性过来跟王红交换。
阿德木又望了望杨衍,问:“你要用他下注吗?”
“当然!”乌恩挥了挥手。一名壮汉将杨衍拉起,杨衍大声道:“我自己能走!”
他甩开推搡他的手臂,昂头挺胸往前走去。他虽然愤怒,但毕竟屡遭危难,困境中一直思考着脱身之计。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或者说,唯一能做到的事就是配合王红,尽力让自己像个萨神之子。他昂然走到乌恩马边,抬头挺胸。
“乌恩,你会为今日的冒犯付出代价,父神不会原谅你!”杨衍说道。
“呸!”乌恩举起刀来,作势要往杨衍身上砍。杨衍不闪不避,眼睛都没眨一下。乌恩刀到半途忽地收手,他另有盘算,不想这时伤到杨衍,但对杨衍不惊不乱的态度也感佩服。
“他凶猛得像头鲁莽的豹子。”乌恩道,“我愿意在他身上下注三袋粮食。”
阿德木上上下下打量杨衍:“我们这里也有负伤的野兽。”手下推搡着一名壮汉,解开了壮汉手上的绳索,将一把长刀递给他。
杨衍立时明白他们要做什么,要他们生死相搏下注,这不就是破阵图?只是赌的不是鸡,是人。
原来不只是关内,就算关外,人也不如畜生。
“我为什么要为你杀人?”杨衍大声喝问。
“你是我的俘虏,你不作战就要死。”乌恩回答。
“你需要多少粮食?”杨衍转过身去,面对着乌恩部众,挺起胸膛大声喊道,“你们看着,我会让你们丰足,不信我的人必将遭到父神的报复!”
“报复?”乌恩哈哈大笑,“萨神至高无上,他需要报复?”
他笑,手下人不少跟着哈哈大笑,阿德木部落中也有不少人笑了出来。
“你们尽管笑!”杨衍心想。他豁了出去,什么也不怕,即便被嘲笑也没露出窘态。
一名壮汉解开他身上的绳索。“把我的刀给我!”杨衍道。
乌恩犹豫了会,野火确实是把好刀,就算眼光再拙劣的人也知道这起码可以换个把好长刀。乌恩没把它拿出来交易,是打算改造成长刀自个留用。
但这回交易没换到什么好东西,阿德木率领的流民刚劫掠完——虽然他说自己击破了围猎他的贵族,但贵族出门围猎会携带这么多女眷?多半是劫掠了小村落或商队,或者他们在贵族围猎其他流民之后趁机抓了散逃的流民女眷。总之,什么都有可能,他想从阿德木身上捞到更多好处。
他从皮袋中取出野火扔给杨衍:“借你。”
杨衍接过野火,走上前去。他现在明白为什么乌恩没有杀他跟王红,还给他饮食跟肉。
他面前的壮汉穿着皮革制成的怪异服饰,看得出肌肉虬结,是学过武的,关外的武学不知如何。壮汉双手握着一把长刀,斜竖在胸前,把中门守得紧实,颇有架势。
那人大喝一声,冲上前来,中路没有露出破绽。杨衍也大喝一声,纵身跃起,一刀劈下,一出手就是纵横天下,两横一竖下来,壮汉举刀抵挡。杨衍这刀气力十足,又有修习许久的易筋经内力为辅,野火锋利沉重,将长刀劈成两截,在对手胸口腰间开出一个十字口子。壮汉惨叫一声,摔倒在地,血流如注,但一时未死,杨衍上前将他咽喉割断。
这一刀宛如雷霆霹雳,两边部众都惊呆了,好一会才有人缓过神来。乌恩部众发出鸟鸣般的巨大啸声,欢庆旗开得胜。
“那是一把好刀。”阿德木盯着杨衍,注意到那双红眼,口中却是赞叹野火的锋利。杨衍与他对视,眼神中充满自信,毫无畏惧。
要装就装得更像些,萨神之子无所畏惧。实际上,杨衍唯一的恐惧唯有不能活着为家人报仇。
阿德木满布皱纹的脸颊微微抽动了下。他把目光从杨衍那双火眼上移开,指着野火:“我出五把长刀跟你换,或者两个女人。”
乌恩拒绝:“这把刀我要自己留着用。”
“那我不能接受他用这把刀,这不公平!”阿德木说。
“你可以让你的俘虏拿更好的兵器。”乌恩回答。
杨衍拾起被他斩为两段的长刀,拿在手上掂了掂:“我可以用这把刀。”
他走到乌恩面前:“你需要赢多少才能放我走?”
乌恩一愣,他想不到这小子竟然敢跟自己讲价,不由得咆哮:“你凭什么向我要求赎身!”
“你要多少粮食多少草药,几把刀几匹马?”杨衍大吼,“你说,乌恩!”
乌恩竟被他气势震慑,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会道:“你能赢三十袋粮食再来跟我说话!”
杨衍把野火掷向乌恩,乌恩吃了一惊,侧头避开,顺手抄住野火。杨衍提着那把断柄的长刀走向阿德木流民,对着阿德木大喊:“再来!”
阿德木摇头:“我不赌了,俘虏里没有你的对手。”
杨衍喊道:“你怕了?”
阿德木嘴角微扬,笑道:“懂得害怕是值得夸耀的智慧。”
杨衍道:“十个一起上,你也不敢吗?”
这话又让所有人震动。阿德木的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不像乌恩这么年轻,他懂得藏住心底的想法。他看向乌恩:“你敢赌吗?”
难题回到乌恩身上,一次对上十个?他不信杨衍有这本事,而且不知道阿德木会派出怎样的对手。他正要拒绝,只听杨衍大声喊道:“乌恩,现在是你不敢了?还是你跟这老人一样,把懦弱当成智慧?”
“你是害怕自己还是害怕我?”杨衍大声道,“我让你见识什么才叫勇敢,萨神之子无所畏惧!”
乌恩一时语塞,如果拒绝,他的威严就被这个假萨神之子压下,这是他不能容忍的,他还在想着狡辩的词句。
“阿德木,这不是公平的较量!这小子想死,不能被他骗走我们珍贵的粮食!”乌恩道,“我只愿意出三袋粮食,如果你觉得赌注不合适,你可以拒绝!”
他听到满场的嘘声,看到来自阿德木流民们鄙视的眼神,他不敢回头,他怕身后也有同样鄙夷的眼神。
“行,跟你赌了!”阿德木嘿嘿冷笑,他输的可能性不大,“拉十个人上来,让他们穿上皮甲!”
“这是什么意思?”乌恩大怒,“俘虏凭什么穿甲胄!”
“你自己说我们可以换更好的兵器。”阿德木说,“是他自己不用那把黑色的刀,不是我强迫的!”
乌恩勃然大怒,知道中了阿德木的计,但他的心思被阿德木抓住。杨衍雷霆万钧地杀了一人,又当众顶撞,那双红眼着实引人注目,这个假的萨神之子展露的任何气魄都会引来更多人心浮动。他犹豫该不该把野火交给杨衍,他心底甚至有点动摇,想让这个假冒萨神之子的人死在这。一个男性俘虏对流民而言没有太大用处,流民无法耕种,还要浪费粮食给他吃,那个女人已经卖了很好的价钱,让杨衍死在赌注上最好。
他还在犹豫,阿德木已经派出了十名俘虏。他们穿着简单的皮甲,虽然皮甲上都有破损,仍能阻挡一定程度的伤害,如果是钝刀,一刀切入并不容易,起码对现在的杨衍来说并不容易。他们还戴上了皮制的护盔。杨衍看了眼手上的半截长刀,当作一般刀使还行,就是刀刃上不少缺口。这是给俘虏的兵器,自然不好。
他没懊悔自己托大,他知道自己想要逃出生天就必须展现一些“奇迹”。他不但要赢,还不能用普通的方式赢。单靠武功取胜只会被认为是一个武功高强的普通人,再说他也不是武功高强的人。
萨神之子要有萨神之子的模样。十个人……杨衍知道自己没有李景风的奇遇跟战场天赋,也没有明不详的超凡天分,时至今日,他连高手都算不上。
但他有自己的优势。
自己还能输掉什么?也就一条命而已,报不了仇而已。一想到“报不了仇”,他心中怒火熊熊燃起。这是他绝不容许的事,比死还要残酷。
“呀!”杨衍咬牙前冲。他率先发起攻势,让乌恩连犹豫是否要把野火还给他都来不及。
那十人没对他的凶猛感到畏惧,他们同样是背水一战。杨衍纵身一跃,仍是那招纵横天下。这招虽然简单,但威力万钧,缺点与所有化繁为简的招式相同,就是消耗的体力太大。
他觑准目标,避开头盔,那人武功显然比之前那个更低微,连格挡都来不及,肩膀两刀,腰部一刀,皮甲没能阻挡这刀的威力,杨衍一脚将他踢飞,惨叫声跟鲜血肠子一起喷出。
两柄长刀砍来,杨衍格一闪一,又有长枪朔他腰间,他扭腰避开。这些人功夫都不高明,比九大家正规弟子还弱些,当中似乎还有没学过武的。但他们都有一股狠劲,比关内人更加悍勇不畏死。
比起悍勇,他最大的难题是人数,一旦被包围,乱刀砍下,以他武功必死无疑。杨衍扭身避开一枪,一刀劈向他左臂,杨衍也不理会,照着对方脖子就是一刀扫过。那是头盔与皮甲接缝处,双方同时中刀,杨衍快了一步,那人脖子喷出鲜血时,那一刀才砍中他上臂,伤口虽不深,已是血染袖袍。
杨衍没有停步,趁着那人倒下,在对方包围自己之前冲出,向前直奔。他跑得很快,全然没有负伤模样,后头的人追上的速度不同。一柄长枪从后刺来,杨衍回过身去,长枪刺中腰间,他握住长枪,向前一步,对着皮甲腰间的细缝插入,猛力一拖,那人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肚子,还来不及感觉疼痛,杨衍夺过长枪往他身后掷去,拦下一名追兵,又扑向使用弯刀的对手。那人见杨衍上前,等不及后头援兵,一刀砍向杨衍胸口,杨衍举臂格挡。刀锋砍入杨衍左手小臂,杨衍一刀斩下对方手臂。这刀只要慢一个呼吸,杨衍自己的手臂也会不保,但杨衍毫不在乎。
这就是他的方法,你砍我一刀,我要你一命。
断臂的人摔倒在地,杨衍没理会他。六个人围了上来,其中两人用长刀,他们武艺低微,但长刀在眼前弄影,另有一种无规章的危险。还有一把长枪跟三把弯刀,其中一名刀法倒是熟练。杨衍不住挥刀抵挡,见一刀挡一刀,他知道自己绝不能被包围,但他身法不算上乘,终究遭困。
趁着他刚逼退前方两个敌人,一把长枪从后方戳进他小腿,杨衍没有哀叫,回刀将长枪斩断,向前一步,枪尖还没拔出,他的脚步竟然没因受伤而稍有减缓,反斩断那人一条腿。
那人倒在地上,杨衍后背露出破绽,一把弯刀劈了过来,这是里头功夫最好的一个。杨衍架住弯刀,左手抽出小腿上的断枪,插进对方喉咙,着地一滚,避开劈来的两把长刀。
两把弯刀先后砍来,杨衍闪避不及,胸口后背各中一刀。他还了一刀,趁对方格挡时抢上前去,屈肘撞向那人面门,无视腰间又添一道伤口,抓住另一人手腕用力一扯,将那人拉到身前,屈膝撞他小腹。这一击让皮甲卸去部分力量,杨衍横过刀来,割断他脖子。那弯刀连环两劈,第二刀砍中杨衍大腿,杨衍起脚踢中对手膝盖,趁他软倒,一刀劈向他咽喉。没想这刀失了准头,劈中胸口,被皮甲阻隔,入肉不深。杨衍揪住他头盔将他拽倒在地,双手举刀插入他后背,将那人钉在地上。
他已算不清身上受了多少伤,还有两柄长刀要应付。杨衍转过身去,那两刀正劈了过来。杨衍来不及拔刀,只能撤手后退。那两人武功低微,但长刀极长,杨衍手上无兵器,一时难以近身。那两人见杨衍屡屡受创,身上鲜血不停冒出,尤其小腿那道伤口极深,只道他定然支撑不久,狂挥乱舞,要趁他力竭取他性命。
然而杨衍没有因为受伤而腾挪稍慢。他能感受到疼痛,但他比谁都能忍受疼痛。他不住后退,手边没有兵器不好御敌,那两人也怕他拾起兵器,不住抢攻。杨衍猛地一矮身,拼着背上吃一刀,俯身从地上捡起不知什么事物,着地一滚,也不起身,半蹲在地向前一送,噗嗤一声戳入了其中一人大腿。
那是他方才斩断那把长刀的木棍刀柄,切口尖锐,不足以穿甲,但大腿上没有护具,那人惨叫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哀嚎。
最后一人吓得肝胆俱裂,哪敢再进?长刀在身前乱舞,口中不住呼喝,连连后退。杨衍大步上前,吓得那人转身就逃,杨衍追上,揪住他后领,将他按倒在地,不顾那人哀求,夺过他手中长刀,对着面门插下去。
剩余没死的,断手或者断脚,倒在地上不住哀嚎。杨衍苦战得胜,心情激荡,仰天咆哮,声音在荒漠上不停回响。
一场大战杀得杨衍气喘吁吁,浑身是血,身上多处受伤,鲜血汩汩冒出。这群流民都是见惯战场的,更惨烈的景况也曾见过,但从未见过像杨衍这样的人。他受了这么多伤,小腿被扎了个大洞,竟然丝毫不影响行动,连一声闷哼都没听着。
他们不是没见过高手,高手能忍受疼痛,也能轻易打败对手,但杨衍显然不是高手,他受了太多伤。他是一名罕见的勇士,否则以他这样的武功,凭什么能打败这么多对手?
杨衍大踏步走向乌恩,高声道:“我赢了!你要还我自由!”
所有人都用敬佩的眼神看着杨衍。
乌恩觉得被冒犯,大声道:“我没有答应你!”
杨衍勃然大怒:“你想反悔?!”
“你是我的俘虏!你是为自己的生命和你的主人而战,你没资格谈条件!”乌恩大喊道,“把他抓起来!”
几名壮汉上前抓住杨衍,杨衍大声喊道:“乌恩,你背弃诺言,萨神不会原谅你!你要在冰狱中受苦!”
乌恩大怒,扬起马鞭在杨衍脸上抽了一下,烙下深深一道血痕。杨衍怒目相向,一声未哼。
“交出粮食!”乌恩得意地对阿德木说,“三十袋!”
阿德木指示手下将三十袋粮食送到乌恩面前。这损失太大了,但阿德木阴沉的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要那个俘虏!”阿德木说道,“你要几匹马?”
“我要处决他,就在今晚!”乌恩得意笑着,“阿德木,现在粮食、铁器、马匹跟女人我都不缺,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带着你的圣女离开!”
杨衍被拖到帐篷边,双手双脚被缚上绳索。他失血过多,又耗费大量体力,一口气松懈下来,昏昏沉沉。
哈克走了过来,眼神中满是崇敬。“你需要缝合伤口。”哈克说着,掏出小刀和一袋水,割开杨衍的衣服。
伤口太多了,腰、背、小腹,尤其小腿上那一枪。哈克清洗了伤口,取药草替杨衍止血。“我帮你缝合伤口。”哈克说道,“我没有麻药,你忍得住吗?”
杨衍回答:“缝吧。”
哈克取出针线帮杨衍缝合伤口,杨衍轻轻哼了一声,再无反应。哈克以为他昏过去,忙问道:“你还好吗?”
杨衍答:“我很好,没事……”
等伤口缝合完毕,杨衍已沉沉睡去。
杨衍再次醒来时已是夜晚,他觉得全身无力。帐篷外有人看守,杨衍大声呼喊,索要食物,没人理会他。他听到外头嬉闹的声音,过了许久,哈克走进帐篷,给了他一碗黍米。
“外面在干什么?”杨衍趴在地上,以口就碗吃着黍米,又要了水。
“庆祝。”哈克取下腰间皮囊,喂杨衍喝水,“今天赢了很多东西,大伙都很高兴。”
杨衍记挂着王红安危,扭过头问:“阿德木呢?”
“阿德木走了,他们输得很惨。”哈克将皮囊塞紧放在脚边,为了方便跟杨衍说话,他索性盘腿坐下。
“他们去哪了?”杨衍觉得这问题是白问的,他被囚禁在这,就算知道王红被带去哪里也帮不上忙。就算如此,杨衍还是想问。
“他们朝北去了,你朋友也被带走了。”哈克回答。
“他们说的圣女是什么回事?”从阿德木对待王红的态度,还有之前说的“献给神”,杨衍察觉不对,无论怎样,王红的下场都不可能好。
“圣女是传达我们祈愿给萨神的使者。”哈克道,“阿德木会用光与火将她送回萨神身边。”
“什么?!”杨衍大吃一惊,他听明白了,“他们要将她烧死?”
“不是烧死,是回归萨神,在光与火中,在荣耀中。”哈克说道。
“操你妈!”杨衍破口大骂,顿时振作起来,“什么狗屁光狗屁火!操!”
哈克吃了一惊,显然这话对他而言太过不敬。杨衍焦急起来,低声道:“哈克,我命令你将我放开!”他想起这几天哈克对他格外殷勤,或许今天在赌注上的表现会让他相信自己。
哈克犹豫:“这……这可不行。乌恩说你是假的,今晚就要烧死你……”
杨衍听出他口气中的犹豫,他只剩下这个机会:“父神没有召唤王红,王红不能死,我也不能死!这是父神的旨意,父神把我带来你身边。哈克!你是叫这名字没错吧?我,杨衍,以萨神之子的名义命令你释放我,帮助我救出王红!”
哈克仍是犹豫。杨衍想起王红说过流族都是犯了罪被剥夺信奉萨神权力的人,他又说道:“这是你赎罪的机会!只要你放开我,我以萨神之子的身份赦免你的罪,你死后才不会堕入冰狱,受无穷尽之苦!”
哈克脸色大变,信仰坚定的流民最害怕的就是死后坠入冰狱。杨衍今天在赌注上的表现确实让人赞叹,但作为神迹仍不足够。他确实是个罕见的勇士,但说到萨神之子……
杨衍瞪大红眼看着他,接着道:“乌恩的灾祸就要来临,不帮助我,你也会有灾祸临身!乌恩不能收我的性命,只有父神可以!你想跟乌恩一起死吗?”
“如果你真是萨神之子,萨神会有安排。”哈克站起身,他终究没有勇气,“乌恩说在火把熄灭前将你处死,你如果被乌恩杀死,那就不是萨神之子。”
杨衍气急败坏,急道:“你不放走我,你会死,你会跟乌恩一起死!死后你会下地狱!”怒急之下,他把冰狱讲成了自己熟悉的地狱,但哈克没发现,掀开帐篷走了出去。
已经没有任何指望了……杨衍倒在地上。
自己就不该来关外,不该信那贼娘皮的鬼话!
什么都没了,经过这么多苦难,好不容易留存下来的一条命也要送在这,杨衍觉得可悲、可怒又可恨,更可笑的还是因为自己给了钱。
现在还能期待什么?奇迹吗?有什么奇迹会发生?
他听到帐篷外慌乱的呼喊声和马蹄声,愣了会,扭动身子望向帐外。天色已黑,篝火在黑暗中摇晃着,乌恩的手下慌乱奔跑,有人拉马,有人拾捡兵器。
他看到一群马匹冲入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