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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道尽途穷

    马车停在襄阳城附近一间破败民居外,是谢孤白喊的停。李景风急忙下车,就见沈未辰已站在马车前,见谢孤白与朱门殇掌着灯笼下车,两人忙走上前去。

    朱门殇问道:“怎么停在这?”

    谢孤白道:“我们带着人质,城里人多,他进到城中叫喊会惹麻烦。马车有青城的印记,你让弟子把马车驶远,明日进城买两辆旧的来换。记得,要旧的,新的张扬。”

    沈未辰疑道:“两辆?”

    谢孤白道:“我们在这里分头,我跟朱大夫去武当,你们留下来救沈公子,再尽速赶来武当。”

    沈未辰一愣,问道:“谢先生不留下来?那谁出主意救我哥?”

    谢孤白道:“我会先想办法,还要你们随机应变。”

    沈未辰大急,道:“不是已经让俞帮主先上山了?”

    谢孤白道:“俞继恩只是一个漕帮帮主,份量远不及严非锡,青城要是没人上山,他心不定,随时可能倒戈。”他顿了一下,又道,“其实应该你上武当才好,只是我们武功不济。你是青城嫡亲,他们不敢伤你,最多救不了人罢了。”

    沈未辰脸色一变:“你!……”她向来端庄温柔,实在是与沈玉倾感情深厚,关心则乱。李景风忙劝道:“谢先生,沈公子被华山抓走了,昆仑共议的事大不了再想办法,现在先救沈公子要紧!”

    朱门殇也道:“老谢,你是沈公子的谋士幕僚,要是沈公子被抓到华山,你也有责任!”

    谢孤白缓缓道:“沈公子心系天下,不会为了一己安危罔顾大局。”又道,“就算被带到华山,有严公子在,也不怕换不回来。”

    沈未辰道:“严掌门要是肯换,昨日便换了!”

    谢孤白道:“总有筹码能换回沈公子,上武当却是迫在眉睫。”

    沈未辰紧抿嘴唇,脸色苍白,缓缓道:“谢先生,我哥以国士之礼待你,你就这样回报?”

    “正因沈公子以国士之礼待我,我才以国士之礼还之。”谢孤白说着,微阖的眼并未因此而有所闪躲,“沈公子若在,他会赞成。”

    沈未辰道:“我哥现在不在这!”她说完,走到马车前,喊道,“严公子,我们在这里下车!”

    严烜城应了一声,双手仍被反绑着,从马车上走下。

    朱门殇见闹僵了,忙道:“我一个人上山,老谢你留下!唬弄几个道士,简单得很!”

    谢孤白摇头道:“我们两个都得上山。”

    沈未辰道:“谢先生,就此别过!”她虽然说得礼貌,语气却甚是冷漠压抑。

    谢孤白道:“严掌门明日才会到。他那车队我估计约有六十人。昨日的客栈外停有货车,那是押着礼物。襄阳帮富,不缺珍宝,何况要以利诱之,就不会劫他船只,那是给武当的礼物。”

    “华山到襄阳走汉水虽要绕路,上船后顺流却快。我猜码头上有华山自己的船,从襄阳到武当不远,又是朔河,他们带货下船,是打算拜访完襄阳帮后,走陆路上武当。要送沈公子回去,用自己的船才好免掉麻烦。”谢孤白接着说,“我猜他们大概会带上十来个人手,让方敬酒押沈公子上船。武当的地界,没有门派敢得罪华山。计算脚程,他们上船前还得投宿一夜,能在客栈埋伏救人是上策。若他们不投宿,星夜赶路,就得提早在船上埋伏,这是中策。等船驶出,河面上一片宽广,很容易被发现,免不得硬碰硬,这是下策。如果严掌门亲自送沈公子上船,那……”

    他说到这便不说了,连李景风都晓得他意思。如果是严非锡亲自押上船,就要沈未辰别动手。

    谢孤白指着马车说道:“马车上有青城的印记,别留在城里。把严公子藏得隐密些,别让两边都丢了。”

    沈未辰点头道:“知道了。景风,我们走。”李景风看看谢孤白跟朱门殇,又看看沈未辰,场面尴尬,他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道:“谢先生,武当见。”

    谢孤白回到马车上,嘱咐了青城弟子几句,马车驶往武当的方向。

    此时已是深夜,一时分不清时辰,谢孤白带走一名驾车弟子,李景风问了剩下两名弟子姓名,一个叫李吉,另一个叫陈寄云。李景风心想:“这名字倒也风雅。”沈未辰让两名弟子把马车丢弃,李景风取了灯笼进到屋内,将灯笼悬起,沈未辰这才领着严烜城进屋,问道:“手疼不疼?”

    严烜城苦笑道:“不疼,就是有些麻。”

    沈未辰摇头道:“别骗人,绑了一天怎可能不疼?你别逃,我替你松绑。”

    李景风讶异道:“小妹……”

    沈未辰道:“放心,他跑不了。”说着帮严烜城解开绳索。李景风见她有主意,也不好说什么,盯着严烜城道:“别打歪主意,我盯着你呢。”

    严烜城双手得以舒展,松了一口气,不住甩手转臂,感激道:“多谢姑娘。”

    沈未辰只是“嗯”了一声,并未多说,径自走到角落处。李景风知道她担忧难过,又气愤谢孤白,于是道:“小妹你歇会,我看着他就行了。”

    沈未辰道:“我没事,睡不着。”

    她虽躲在暗处,但李景风只凭些微灯光便能视物,见她偷偷擦拭眼角,暗自叹了口气。要说谢孤白不是,谢孤白说的却也没错,他们武功不高,来了也帮不上忙,如果真让华山拉拢了武当,沈公子定然懊恼。但要说小妹不是也不对,他们兄妹情深,自然以哥哥为优先。他心中有想法,却不知怎么说出,怎么排解宽慰。

    过了会,严烜城忽地问道:“沈姑娘,方才那位……谢先生?”

    沈未辰问道:“严公子有话想问?”

    “也不是问,只是说些话。沈姑娘……那位谢先生是令兄的谋士,他做的事是沈公子想做的。若是救出令兄,却失了武当这一票,昆仑共议定局已成,令兄功亏一篑,难免有憾。”

    李景风一愣,没想他竟然替谢孤白说话。

    “如果我哥没救出来呢?令尊若是输了这一票,不知会怎么折磨我哥!”沈未辰声音里竟已有哭腔。

    严烜城道:“点苍私相授受,要更动昆仑共议的规矩,令兄未受一分一毫好处,自愿为衡山当说客,这是以天下为己任的气量。昨日已知不敌,不求一线生机,反保全众人,这等不计荣辱体恤人命的君子,谢先生受其所托,全其气节,是知心人。”

    “你懂我哥,但你不懂我!”沈未辰道,“我只要我哥平安!”

    “我怎会不懂。”严烜城叹了口气,“舍弟一年前死在四川,至今我仍希望早日手刃仇人。”

    沈未辰静默不语,过了会才道:“抱歉。”

    “他不是什么好人,但他是我弟。他若犯法,可以死有余辜,但不能这样死得不明不白。”严烜城道,“你懂我心情,相信谢先生也懂你心情。姑娘念兄妹之情,定要奋力救出令兄,谢先生尽谋士之责,也会在武当一展所长,两全其美才是对令兄最好的交代。就算有一方失败,也别是姑娘你这里失败,所以姑娘还是早些歇息,留存体力,我方师叔可是顶尖高手,不是好应付的。”

    沈未辰听他说完,良久不语,过了会才“嗯”了一声,道:“多谢。”

    李景风听他们对谈,直听得目瞪口呆,他自己想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说的话,严烜城三言两语就说得清清楚楚,于是忍不住问道:“你真是严家的公子?怎么……不帮着你爹?”

    严烜城笑道:“严家长公子,绝无虚号。”

    沈未辰道:“他跟他爹不同,是个好人。”

    严烜城板起脸道:“沈姑娘,勿在子前言父过。”

    沈未辰见他说笑,愁容稍展,回道:“子不肖父,方是不孝。”

    严烜城微微一笑,道:“手舒服多了,李兄弟,把我绑上吧。”

    李景风望向沈未辰,见沈未辰有些犹豫。严烜城道:“你若不绑,总是睡不安稳,不如绑了吧。睡好才有力气,明早解开不也一样。”

    沈未辰虽觉他是个好人,但终究不能全然放心,于是点点头。李景风上前说道:“得罪了。”说着将严烜城双手绑起。严烜城道:“也把脚绑了吧,要不我跳着跳着,等你们起来,都跳到河南去了。”

    沈未辰不禁莞尔,道:“到少林出家就能摆脱令尊了。”

    严烜城也笑道:“晚安。”说着侧身躺下。沈未辰也跟着和衣而眠。

    李景风却是翻来覆去,睡不安稳,只觉烦闷焦躁,郁郁寡欢,不知原因。半梦半醒间,他隐约感觉那两名弟子也已回来,坐在屋角睡了。

    天色方亮,李景风睡不舒服,索性起身,偷偷推开屋门,就着晨光看起那本龙城九令剑谱,照着上面的指示练了几招。他不懂剑法,只照着剑谱练习,越练越是郁闷,心想:“怎地今日如此不专注?”忽地一个气息走岔,忍不住咳嗽起来。他怕惊扰小屋中众人睡觉,捂住嘴不住咳嗽,想起昨日为救沈未辰差点丧命,沈未辰却未说一个谢字,今日却对严烜城说谢,想来昨日沈玉倾遭擒,小妹心情焦虑,所以忘了。又想,我这是怎么回事,连小妹一句谢都记挂着?

    他勉强收敛心神,吸了口气,专注看向剑谱,反复思索,也不管懂不懂,提剑照着图示演练,遇着不顺的地方,随手比划过去,也不管是否有用,倒也有模有样。他舞完一轮,又舞一轮,有些地方跟先前不同,他也不管,只是不停舞剑,累了便喘口气,喘足了又继续舞剑。

    也不知练了多久,直到东方大白,他舞得忘我,又走了一轮,方才罢手喘息。这一舞足足练了一个时辰,只觉满头大汗,口干舌燥,浑身乏力。

    忽地,一壶水递了过来,李景风一愣,转头看去,却是沈未辰。只见朝阳下她脱俗如仙子,只是脸上仍有愁容。他顺手接过水壶,却见严烜城也站在一旁,想来是沈未辰替他松绑。

    沈未辰道:“慢些喝。”

    李景风点点头,一口一口喝着,一口水喝岔了,不住咳嗽,暗骂自己道:“搞什么鬼!”

    沈未辰拿回水壶,问道:“这是什么剑法?看着怪怪的……”

    李景风道:“是崆峒的‘龙城九令’。我不懂剑法,本想请教沈公子,一时没找着机会,想着这两日就要用到,只好胡乱练着,也不知管不管用。”

    沈未辰眉头一扬,道:“我来教你。”

    李景风本想拒绝,转念一想,为什么要拒绝?这念头也真古怪。于是问道:“你也会使剑?”

    “我本来就学剑,但娘说佩着剑杀气重,才改使峨眉刺。”她说着,接过剑谱,对李景风讲解剑法基本要义,说到一半,严烜城忽道:“这样不行,让我来……”

    李景风听他插嘴,不禁勃然大怒,大声道:“关你什么事!”吼完愣住。沈未辰皱起眉头,道:“严公子要说什么,你也听听。”

    李景风连忙道歉:“对不住,我……担心沈公子,所以……”

    “没关系。”严烜城歉然道,“一切都因华山而起,抱歉。”

    李景风见他道歉,更是不安,道:“是我不对。”他说着,看着严烜城。直到此时李景风才专注看这人脸孔,只见他与严非锡有几分相似,下巴尖削,虽不及沈玉倾英俊,也算秀雅,只是眉头总是微蹙,嘴角下弯,颇见愁容。

    不知怎地,这一吼之后李景风心里反倒舒坦了些,他喘了口气,问道:“严公子请说。”

    严烜城道:“这剑法厉害,但只练两天肯定对付不了方师叔。”

    沈未辰道:“他不能跟方敬酒过招。”

    “如果不幸真对上了呢?”严烜城问道。

    李景风昨日与方敬酒过招,几乎一招即败,连怎么输的都不知道,还是沈玉倾出手救他。

    严烜城示意李景风将剑交给他,李景风将剑递出,严烜城又借了沈未辰的峨眉短刺,拿在手里觉得沉甸甸的,问道:“里头藏着什么?这么重。”

    沈未辰道:“乌金玄铁。”

    严烜城甚是讶异,但也没多问。他右手使长剑,左手使短剑,比划了一招,吟道:“‘怳怳如闻神鬼惊,时时只见龙蛇走;左盘右蹙如惊电,状同楚汉相攻战。’这便是方师叔的绝学‘走龙蛇’。”

    沈未辰点头道:“这是出自诗仙的《草书行歌》。”

    严烜城继续舞剑道:“长剑为龙,短剑为蛇,龙快蛇慢,龙刚蛇险。一般人见着长剑,目光便被吸引,一分神,短剑就取你要害。”

    李景风见他出招,恍然大悟,昨天便是这样败了。

    “方师叔出手冷酷,招招要人性命,只要一闪神,必死无疑,千万小心。这套剑法我学不会,却听说过。”他比划了几招让李景风记着,说道,“这是他常用的几招,你需记住。他长剑虽快,你要提防的却是短剑,绝不能想着先挡长剑再闪短剑,而要先想怎么闪短剑,再去格挡长剑。”

    李景风点头,细心记了招式,又问:“只有这几招?”

    严烜城苦笑道:“莫说我不会,就算我会全套,你一天能记住,能闪得纯熟?你就记得他常用的这几招,你……他跟你交过手,应该只会用这几招。”

    李景风知道他意思,道:“我武功低微自己是知道的,他见了我会轻敌,想着随手几招就能杀了我,就不会出高深功夫了。”

    严烜城道:“你也奇怪,险些被方师叔一招杀了,竟能避开我爹那一掌。”

    方敬酒实在是李景风最不擅长应付的对手,李景风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只道:“我看到严掌门出手,就闪了。”

    严烜城道:“你若不小心跟方师叔过上招,两三招就得走。尤其注意,若我师叔长剑转慢,短剑变快,那是‘龙蛇变’,一招都别碰,宁愿逃走,拼着背后空门大开被他砍一剑,也不要正面接招。”又道,“还有件事,方师叔惯常刺人肝脏,你谨记这点,会闪得容易些。不过只有这几招你可以守,他若真动杀心,会直接刺杀你,这肝脏是他骗人的把戏,就是引你守着右腹,有些死在他手下的高手,肝脏的伤口都是他后来补上的。”

    李景风讶异道:“这也太狡猾!”他心想,自己应该还用不着方敬酒用这手法招呼。

    严烜城又对沈未辰道:“沈姑娘,我方师叔不敢杀你,却能伤你,也要注意。”

    沈未辰道:“他不敢杀我,这就大占便宜了。”

    严烜城笑道:“沈姑娘武功盖世,在下亲身领教过。”

    沈未辰笑道:“你功夫也不差,第一下竟然避过了。”

    严烜城笑道:“你这样……”说着,像是察觉什么,忙闭口不言。沈未辰问道:“怎么话说一半?”

    严烜城尴尬道:“没事。我要说的说完了,沈姑娘继续指点李兄弟剑法吧。”

    李景风见严烜城耳根红了,他不知道严烜城本来要说什么,却也明白,不敢说出这些话的严烜城会让沈未辰更欣赏。

    李吉与陈寄云把马车牵来,马车甚是破旧,李吉道:“对不住,小姐,只找着这破旧的。”

    严烜城看着马车,叹道:“那位谢先生真是精细,还记得嘱咐找旧车。”

    陈季云绑了严烜城双手,严烜城道:“给我件衣服披着。”他举起被缚的双手道,“城里人多,这双手太显眼了。”

    李景风正要脱下外衣披在严烜城身上,见他服饰华贵,与自己这身粗布衣服截然不同,又把衣服穿回,拔剑割断严烜城的绳索。严烜城讶异道:“李兄弟?”

    李景风道:“到了襄阳城可能还得靠你帮忙。”又对沈未辰道,“小妹,你盯着他。”说着径自上了另一辆车。

    他终于明白自己因何郁郁寡欢,那本不是自己该纠结的事,还是把救出沈玉倾当作首要才是。

    他们到了城内码头附近,李景风几天前才经过,当下指点路径,找了一间最靠近码头的客栈。李景风道:“这客栈离码头最近,能望见码头。”

    沈未辰点点头,住了最上层的房间,恰恰正对着码头。李景风指着几艘船道:“那几艘是华山的船,我在汉水上见过。”

    “照谢先生估计,我们走小路,快了半天,他们又往襄阳帮,耽搁了会,而且车队更慢,抵达襄阳应该是深夜了。”李景风道,“这客栈最靠近码头,他们会住这里,只希望令尊别跟着。”

    严烜城犹豫道:“你们不了解我爹的个性,这么重要的事,他肯定会亲自来办。”

    李景风道:“若真是这样,谢先生就不会说假如严掌门不在……啊!”他猛地省悟,道,“令尊去了襄阳帮,打听到帮主去了武当,会怎么想?”

    严烜城道:“肯定会想……原来如此!难怪谢先生急着上武当!家父听了这件事,又见着沈公子,定然知道俞帮主已经投向沈公子,他想趁早说服武当掌门,就会半途与方师叔分头。谢先生若留在这,武当那边定然不及。如果父亲跟来,等他赶到武当,谢先生也把事情办妥了!”

    他们料没人会记得李吉与陈寄云的模样,让二人换了寻常服饰去城门口查探消息。李景风目力好,自告奋勇跟去了,走到半路,忽地想起一事,先打发李吉两人去城门,自己往码头走了一遭,直过了大半个时辰,这才来到城门。

    照谢孤白估算的正常脚程,华山一行人应该深夜抵达,这样就能在客栈伏击——就算他们即刻上船,暗夜里打斗,自己仍占着优势。他望着大路,只希望来人越晚越好,心里不住念祷:“晚点,晚点!”

    然而申时未过,只见十余骑远远急奔而来,李景风心中一惊。

    “十余骑,那就是没车队。假如真是华山,那就是说严非锡没来!”李景风心想,“等他们上船再劫人!”他再细看时,只见领先之人身穿黑袍,头戴远游冠,不是严非锡是谁?

    严非锡身后跟的是方敬酒,再之后才是沈玉倾。

    ※※※

    “小妹,严掌门也来了!”李景风推开喊道。

    严烜城吃了一惊:“怎会?!”

    李景风道:“他们撇下车队,只来了十余人,是急奔过来的!”

    沈未辰问:“还有多久?”

    李景风道:“最多半个时辰!咱们得赶紧准备!”

    严烜城道:“我想沈姑娘仍会坚持救人,务必小心!”

    “我知道,所以才说要快做准备!”李景风对沈未辰笑道,“我知道你不会听谢先生的!”

    沈未辰道:“严公子,你不便与令尊动手,留在客栈吧。景风你陪着严公子,如果救不回我哥,就带严公子回青城。”

    “我也去!”李景风急道,“你一个人救不了沈公子,非让我去不可!”

    沈未辰摇摇头,道:“你留在这。”说罢足尖一点,从窗户中窜出。李景风一愣,望向楼下,他轻功远不及沈未辰,只能望楼兴叹,连忙走楼梯追去。

    他追至楼下,见沈未辰已去得远了。幸好襄阳城人多,沈未辰只是快步,不敢纵跃引人注意,也幸好她终究不是齐子概,要不早见不着人影了。李景风大喊道:“小妹,听我说几句话!”说着快步追了上去。

    沈未辰原本不理,听他呼喊甚急,终于停下脚步。李景风气喘吁吁追上,弯腰喘息着道:“你……你别……别乱来啊!”

    沈未辰叹了口气,道:“景风,你昨日为了帮我,差点被严掌门打死……”

    李景风一愣,心想这时候说这干嘛?

    “我感激你心意,但没向你说谢,以后你也别为帮我拼命。”沈未辰顿了一会,才道,“只因你若死了,我还不了这情。”

    李景风知道沈未辰话中含意,原来她早就知道……也是,小妹这么聪慧,怎会看不出来?他心中一酸,想:“我们身份悬殊,难道我不知道吗?你武功高强,我武功低微,难道我不知道吗?你喜欢的是像沈公子那样的谦谦君子,我连话都搭不上几句。你是仙女,我又没偷到你的彩衣,这些难道我不知道吗?”

    他过去看沈未辰,从不敢与她四目相对,此时突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盯视着沈未辰双眸,缓缓道:“不论沈公子、朱大夫、谢先生,你们当中任何一个,或者齐三爷、小房,甚至诸葛副掌,我都会为救你们拼命。”

    “就算是不认识的人,只要我能救,我都会拼命去救,何况你们都是我朋友,我更加要舍命去救!即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他音量虽不高,但语气果决,目光灼灼,竟不稍移,“不论我为救谁而死,都不用谁来还!谁也不用!”

    良久,沈未辰偏过头去,避开李景风目光。忽听得严烜城大声喊道:“沈姑娘!”

    沈未辰见严烜城追来,问道:“严公子,你追来干嘛?”

    严烜城道:“我想到个办法,或许能救沈公子!”

    李景风也道:“我也想到一个办法,都怪你跑得急,来不及说!咱们一起讨论!”

    沈未辰不再推却,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

    严非锡弃了车队,让他们先上武当,自己与方敬酒领着十余骑赶往码头,这样就不会误了行程。沈玉倾身上没绑绳索,这是严非锡对他身份的敬重,他自忖无在严非锡和方敬酒面前逃走的可能,没十全把握,也不必受这屈辱。

    严非锡道:“你倒是稳重,这一日下来也不见你惊慌。”

    沈玉倾笑道:“严掌门请晚辈上华山作客,晚辈高兴都来不及,何必心忧?”

    严非锡冷哼一声,道:“华山的客人可不好做。”

    沈玉倾笑道:“晚辈尽力就是。”

    一行人进了襄阳,路上行人多,众人放慢了速度。严非锡问道:“李玄燹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样为她奔波?”过了会又道,“她不方便出面,诸葛副掌早把这点算进去了。”

    “李掌门若出面学着点苍寻求支持,反是承认了点苍这种做法合理,要不李掌门怎么也跟着干一样的事?”沈玉倾道,“只要李掌门开了这先例,之后的昆仑共议谁也不好说惯例是怎样,毕竟李掌门也找了支持。这是李掌门的难处,她最多只能以拜访故友的名头去见觉空首座——还不是觉见掌门。”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严非锡冷冷道,“青城没教人怎么听重点?”

    “没有好处。”沈玉倾道,“是我自愿的。诸葛副掌这件事只是个开头,若让昆仑共议坏了规矩,以后每十年免不了各种合纵连横,要不了多久当年的乱世便会重现。”

    “犬子倒是能跟你结交。”严非锡道,“准备在青城作客那个。”

    “青城的客人好当多了。”沈玉倾道,“晚辈身边就有很多客人。”

    一行人到了码头,沈玉倾拱手道:“严掌门,告辞。”

    沈玉倾神态自若,竟好像真是去当客人一般,严非锡见他上船,心想:“沈庸辞这儿子倒是有胆识,不过就跟烜儿一样天真,尽想着干些没好处的事。”沈玉倾不只性格,连气质谈吐都让他想起长子,更是不耐烦,于是道:“上船吧。”

    方敬酒用眼神示意沈玉倾上船,沈玉倾也不怪他失礼,骑着马上船。方敬酒跟在后头,问:“有异状吗?”

    守船的华山弟子道:“没事!”

    严非锡见沈玉倾上了船,这才策马回头,单人孤骑往城外赶去。

    方敬酒命人起锚,又让人取来绳索,道:“绑起来!”沈玉倾武功高强,上船后没有严非锡看着,怕他跳船逃走,非绑起来不可。方敬酒道:“吃饭时会放开。”

    他说话简单,似乎多说一个字都懒,派人将沈玉倾关进舱房,又派人取了桐油与砺石,坐在船头磨剑保养。杀人的剑得利,他在严家最大的用处就是杀人。他或许不是严家功夫最好的一个,却是杀得比谁都狠比谁都快的一个。

    大船正要出码头,猛地一顿,方敬酒站起身来,望向前方,只见另一艘大船横在江面,恰恰阻挡了河道。只听那船上船老大喊道:“对不住,对不住!舵坏了,只得抛锚停修,马上好,马上好!”

    船老大一边喊,一边指挥船工。华山弟子隔着河面嚷道:“操娘的,快滚!挡着路了!”

    船老大喊道:“逼日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要不你们挪挪?河面宽,绕一绕就过去了!”

    华山弟子喊道:“船贴这么近,怎么挪?”

    船在河上本就转向不易,又在码头上,周围船只挤得密密麻麻,两艘都是大船,腾挪不易。也就这么巧,那艘船恰恰只挡了他们这艘船,其他船只倒是通行无虞。

    方敬酒看了看,重又坐下。

    反正耽搁不了多久。

    ※※※

    沈未辰与李景风躲在埋伏处,严烜城先一步离去。两人伏低了身子偷窥。沈未辰见沈玉倾上船,又是焦急又是担忧。她武功虽高,但此战凶险,又忧心兄长,只怕有失,深锁眉头,手中峨眉刺握得死紧。

    忽地,她觉得手被拍了一下,这才察觉自己方才握得太紧,肌肉僵硬。沈未辰转头望去,李景风正监视华山船只,头也不转,低声问道:“小妹,你没杀过人吧?”

    …

    沈未辰一愣。她虽参与过唐门内乱,但与人过招从未下死手。可这一次……沈未辰没想到此节。呆会若是动起手来,能容许自己留情?方敬酒不是普通人物,正面放对自己尚无必胜把握,若还有所顾虑……何况还有许多手下,自己能留手吗?

    自己下手必不能留情,生死由命。可……杀人这回事,真有这么简单?沈未辰不禁犹豫。

    “我第一次杀人时,很怕,但我没办法怕,因为我都要死了。但小妹不同,他们不会杀你。”李景风仍是看着前方,低声说着,语气甚是坚毅果决,“杀人不好,可以的话,我希望小妹永远不要杀人。”

    “你希望我待会手下留情?”沈未辰本已紧张,听了这话更是焦躁,“我一定要救出哥哥!”

    “对,小妹就要这样想。”李景风转过头望着沈未辰:“你需想着‘,这是战场,我若下不了手。就救不了哥哥。”

    沈未辰一愣,万没料到李景风对她说的是这些。

    “这样我们才有机会。”

    沈未辰点点头,低声道:“谢谢你,景风。”过了会,又道;“对不住……”

    李景风明白沈未辰这声对不住的意思。心中一酸。摇摇头道:“没事。我挺好的。”

    沈未辰知他误会,忙道:“我不是那意思,我是想说……”她正要辩解,李景风忽道“船上有动静了!”

    沈未辰忙向前看去。

    ※※※

    方敬酒抬头看看天空,眼看将要日落,派人掌了灯笼。没想那艘船一修就修了一个时辰,方敬酒站起身来,走到船头问:“怎么回事?”

    那船老大急得汗流浃背,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舵怎么修也修不好!唉,要不我去找纤夫来拉船!”

    方敬酒道:“起锚,滚!”

    船老大急道:“起了锚这船不知怎么飘!逼日的,撞上了别人的船,赔不起!”

    方敬酒举剑指着船老大道:“不起锚,杀你!”

    船老大大惊,忙道:“起锚起锚!逼日的,撞坏了别人的船怎么赔呦!”

    那大船果然起锚,此时天色已暗,顺着江流也不知会飘去哪。华山的船刚离岸不过数丈,不料又听到岸上有熟悉声音大喊:“有华山弟子在吗?”

    方敬酒一愣,循声望去,黑暗中,只见远方一条人影一晃而过。

    又听那人喊道:“我是烜城,我逃出来了!方师叔!方师叔在吗?救命,救命!有人在追我!”

    声音忽远忽近,此时大船还未出码头,距离岸边不过十余丈,方敬酒下令道:“等我!”说罢纵身一跃,跳上停在码头的邻船,快步奔去。

    方敬酒循声追去,严烜城却不知去向,只是不住呼救,方敬酒猜他被追兵驱赶,更是紧追不舍。几个起落,终于发现严烜城,只见他慌忙逃窜,却不见追兵,方敬酒问道:“谁在追你?”

    严烜城没料到他这么快追上,讶异道:“方师叔好快的动作……”忙道,“我不知道!我只顾逃,那姑娘武功好得很,我不是对手!”

    方敬酒一愣,忽听船上杀声震天,忙回头望去。

    沈未辰与李景风一直躲在邻船。李景风一早去了码头,便是请郑保帮忙。郑保一来感谢李景风相救之恩,二来早想报复华山劫船,他虽不敢正面得罪华山,装作抛锚拦阻去路却是可行。至于等天黑之后,严非锡去得远了再把方敬酒骗上岸的计谋却是严烜城想的,他怕极父亲,父亲不在便可为所欲为。三人依计行事,等方敬酒一离船,两人便从邻船跃上。

    华山弟子见有人闯入,一拥而上。沈未辰喊道:“你去救我哥!”

    李景风点头,往船舱中冲去。沈未辰手持峨眉双刺,寻常华山弟子在她手下过不了三招。沈未辰下手不容情,招招送往要害,她极力不杀人,但被打中者莫不筋摧骨折。

    李景风进入船舱,守卫的弟子见有人闯入,持刀砍来。李景风挥剑抵挡,应付寻常弟子他也能大发神威,船舱昏暗更是合他心意。不过这弟子是华山精英,也是不好相与,两人来回斗了几招,李景风早上得沈未辰指点剑法,此时不比之前毛手毛脚,虽有惊险,七八招后就杀了对手。

    又一名弟子赶来,李景风想留个活口询问沈玉倾所在,却不知怎么抓人。两人过了十余招,又一名弟子抢上,李景风大急,觑了空档抢入船舱中,边打边退,喊道:“沈公子!沈公子你在哪里?!”

    他以一敌二,招架得甚是辛苦,幸亏他闪避功夫实在太好,要不早死了好几回。他边喊边退,终于听到一间房里有声音道:“是景风兄弟吗?我在这!”

    他转头看去,不禁悚然一惊,原来沈玉倾房门前还守着两名弟子,此时正向他冲来!以一敌二已如此艰难,以一敌四又是腹背受敌,岂有活路?!

    他忙四顾看去,见旁边有条廊道,连忙转入。廊道并不宽敞,四名弟子无法一齐拥上,只能两前两后递招,他边退边将两侧灯笼斩下踩熄,光线逐渐黯淡,那四名弟子看不清,只得乱挥乱砍。

    李景风却无障碍,一剑刺出,一名弟子当即倒下,绊倒了另一名弟子。那弟子一个踉跄,背脊一凉,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另两名弟子见苗头不对,急忙要退,李景风索性一路打掉灯笼,把整个船舱弄得漆黑一片。那两名弟子退到沈玉倾房门前便不再退,他们身后还有几盏灯笼,此时也渐渐适应黑暗,竟又迎了上来。

    忽听得守在船舱外的沈未辰一声惨呼,李景风吃了一惊,心中大急,只怕方敬酒已赶回,沈未辰不敌。他一咬牙抢上前去,连环几剑砍中一名华山弟子大腿,自己左手上臂中了一刀,血流如注,却也抢到了房门前。他奋力撞开房门,只见沈玉倾手足被缚,坐在床沿。两名弟子见他闯入舱房,思及华山刑罚最是严厉,若是犯人逃脱,自己也不用活了,大吼一声,挥刀砍向李景风。李景风搏命,对方也是搏命,双方纠缠在一起,李景风担忧沈未辰,越打越是心急。

    沈玉倾双手双脚虽然受困,却不慌乱,忽地滚倒在地,一个鲤鱼打挺,觑准空子,猛地撞向一名弟子胸口。他武功高出李景风与那华山弟子何止数倍,那弟子惨叫一声,滚出门去,也不知晕了还是死了。沈玉倾弯腰抬脚,以臀为轴,陀螺似的转了一圈,扫向另一名弟子小腿。那弟子闪避不及,往前摔倒,李景风连忙一剑将他杀了。

    李景风不住喘息,听到门口有声音,知道又有守卫过来,连忙替沈玉倾松绑。那绳索是牛皮所制,他一时割不断,见对方就要闯入,忙掩上舱门落了锁,华山弟子在门外又敲又打,李景风更是慌乱。

    “别慌,稳住!”沈玉倾道,“用我的剑,在桌上!”

    李景风一愣,当此之刻,沈玉倾依然冷静。他转过头去,果然见无为正放在桌上。无为是乌金玄铁所铸,锋利远胜沈未辰打造的初衷,唰唰两剑便将绳索割断。

    沈玉倾站起身来,猛地拉开房门,门外弟子收不住冲势,向前栽倒,沈玉倾双掌齐出,拍在那弟子胸口,那弟子“哇!”了一声,撞在墙上。

    “快去帮小妹!”沈玉倾取了无为,当先冲出。

    ※※※

    沈未辰守在船舱门口,只见数不清的刀剑招呼过来,人头攒动,也不知究竟有多少华山弟子。她武功虽高,这群华山弟子功夫也不比唐门禁卫差,她又要守住舱门,闪躲受限,虽击倒几人,仍是屡屡遇险。

    猛地,眼前一黑,一条黑影扑来,沈未辰抬头望去,月光下只见两柄要命的剑,一长一短。

    斩龙剑方敬酒!

    这也来得太快!沈未辰举起峨眉刺,挡下方敬酒,方敬酒一矮身,就地一转,双剑后刺,长剑虽长,短剑却只比长剑更快!

    “短剑比长剑快,‘龙蛇变’?!”沈未辰听严烜城提过这招。也幸好听严烜城提过,若是单凭昨日所见,以为长快短慢,就算不中招也得被逼得手忙脚乱。

    双剑袭来,沈未辰横过峨眉刺,“锵锵”两声挡下双剑。下一刻,方敬酒又转回身来,短剑刺,长剑劈,狠辣绝伦。

    方敬酒见过沈未辰出手,知道这小姑娘不比一般年轻人,必须尽快将她制服,否则沈玉倾脱困,自己就要面临兄妹联手。

    两人以快打快,兵器交击声不绝于耳,几名华山弟子想上前帮忙,却是看得眼花缭乱,只怕被卷入,又纷纷退了开来。

    方敬酒脸上仍是毫无表情,长短剑不停自沈未辰眼前晃过。他想女人总是爱惜容貌,美丽的女人更爱惜容貌,这能给沈未辰压力。掌门只吩咐别杀她,可没说不能毁她容,或者伤她。

    此时为了速胜,攻势更是疾风骤雨,沈未辰招架得益发艰难。她自知未必是方敬酒对手,却也不敢稍有疏失,放了方敬酒进去。

    方敬酒见她窘迫,招招进逼,长短剑交相递出,快得不及霎眼,觑准空隙就是一剑刺出,直指沈未辰肩膀,逼她侧身闪避。

    这一闪就会让出路来,沈未辰心头雪亮,一咬牙,硬生生让短剑插进肩头,剧痛仍让她惨叫出声。

    不能白挨这一招!沈未辰心想,峨眉刺同时刺向方敬酒手臂!方敬酒缩手,沈未辰这招便落了空。

    适才一击虽然得手,却没达成最重要的目的,沈未辰仍是挡着舱门,一步未退,方敬酒不假迟疑,长短剑又攻了过来。沈未辰左肩受伤,一动便是剧痛,只能单手应敌。方敬酒故意打她左路,她双臂完好尚且支绌,何况只剩一臂?勉强应了两招,左腿又中了一剑。她踉跄两步退开,方敬酒长剑虚晃,短剑再度刺进她右肩。

    输了!这下连自己也要遭擒……电光火石之间,沈未辰心想:“这次真要害死景风了……”

    她双肩受伤,无力再运使峨眉刺,心念电转,知道对方不敢杀自己,猛地飞起一脚踢向方敬酒胸口。这脚劲道十足,方敬酒后仰避开,短剑挥出,削她脚踝。就在此时,斜刺里忽地横出一剑,格开短剑,方敬酒一看,却发现是严烜城,冰冷的脸上立时露出疑问。

    严烜城道:“她是我要娶的妻子!你伤了她,我怎么上青城提亲?!”

    方敬酒并不理会,双剑仍攻向沈未辰。严烜城终究是华山不得宠的长子,比起来,掌门的命令更重要!

    严烜城见说不动方敬酒,只得挥剑阻挡,但他武功差方敬酒远矣,只几招便险象环生。

    方敬酒道:“公子再不退开,我要伤及公子了!”

    严烜城知他说得出做得到,正一筹莫展,忽地又见两道寒光飞入,一道凌厉,另一道却粗浅至极。方敬酒架开来剑,只听两个声音同时喊道:“小妹!”两名男子一左一右站到沈未辰身边,正是沈玉倾与李景风!

    沈未辰见沈玉倾平安,精神一振,沈玉倾眉头却是紧蹙。他教养甚好,虽然大怒,仍不发脾气,此时也不容他意气用事。李景风却不同,他见沈未辰重伤,愤怒欲狂,挥剑就要杀去。方敬酒之前一招便能取他性命,此时见他攻来,长短双剑同出。李景风得了严烜城指点,认出招式,扭腰避开短剑,挥剑架开长剑。

    只听沈玉倾喊道:“快走!”

    李景风能接下他一招,方敬酒大感意外,但他仍是冷冰冰面无表情,长剑雷霆电闪般劈向李景风。两柄长剑同时探来,却是严烜城跟沈玉倾来救,方敬酒见严烜城出手救李景风,冷冷问道:“他也是公子要娶的妻子?”

    说完,不等严烜城回答,长短双剑齐出,攻向沈玉倾。严烜城不再说话,三人同时护着沈未辰,且战且退。此时已不用再顾忌守住舱门,众人都将身法展开。沈玉倾见华山弟子列队杀来,正好挡住去往码头的方向,心知若杀不了方敬酒,此路不通,小妹又已重伤,李景风武功低微,虽不知严烜城为何帮自己,却知多他一个,要闯出也是困难。

    四人且战且退,轮班杀上的华山弟子还好应付,方敬酒却是难缠。奇的是,方敬酒竟似不知各个击破的道理一般,一会攻向沈玉倾,一会又攻向李景风。

    方敬酒哪会不知这道理?旁人看来,他是以一敌三,但沈未辰虽已无能运使峨眉刺,不时飞脚踢来,仍是觑准空门,劲道十足,反倒是最凶险的一个,实与以一敌四无异。他目的是抓住沈玉倾,自然向他主攻,只不过那李景风看起来是众人中武功最差劲的一个,但他只要针对这小子,沈玉倾和严烜城就会来救,反倒能牵制对手。

    最可气的是,李景风那小子明明武功低微,可每次就要刺中他时,却又都能被他硬生生闪过,若是运气,这小子简直鸿运当头!

    他见众人渐渐退到船沿,只听沈玉倾喊一声:“到了!”方敬酒知道他们要跳船逃生,长短剑猛地互换攻势,严烜城知道是“龙蛇变”,忙喊道:“小心!”

    话音未落,方敬酒已杀到李景风面前。虽在李景风这里屡屡受挫,他仍是想,这人最弱,攻他,另两人必然来救,就能缠住他们,剩那姑娘双肩受伤,落了水也游不走。

    李景风记得嘱咐,宁愿受伤也不接招,可他一逃,三人护住沈未辰的阵势就破了。危机关头,他无暇细想,只得大喊一声:“大家快跳!”同时一剑递出。

    “噗通”两声,沈未辰与严烜城先后入水。他们本以为李景风会照着先前交代,转身就逃,不曾想李景风竟要断后。沈玉倾尚留在船上,见李景风单枪匹马迎上方敬酒,脸色大变。

    脸色大变的不止沈玉倾,还有方敬酒。出乎所有人意料,这一剑竟是意外凌厉,方敬酒吃了一惊,赶忙撤剑自保。

    旁人吃惊,李景风自己也觉讶异,随即顿悟。

    龙城九令!

    可这一剑逼退了方敬酒,下一剑又该怎么挥?李景风还没想清,长短剑已再度袭来!

    这小子怎么回事?武功也能时高时低?当真岂有此理!

    不止方敬酒,每个跟李景风过过招的人都有这想法。

    当真岂有此理!

    虽然李景风想不出下一剑该怎么挥,但他还有比这半生不熟的龙城九令更好用的东西。只见李景风猛按袖中机括,“呼!”的一声响,方敬酒还没看清什么玩意,一道血箭已从他肩膀飚出。

    去无悔!

    一瞬间,方敬酒几乎以为自己死了。幸好,只打中肩膀……

    这小子已经不是岂有此理,简直莫名其妙!

    又是“噗通”一声,沈玉倾扑向李景风,抱着他跳入河中。李景风跌落河里,与沈玉倾互望一眼,向前游去。

    沈玉倾道:“景风兄弟,你真是……比谢先生更让人料不着。”

    李景风看着前方,严烜城揽着沈未辰肩膀前游,看来水性不错。

    “我自己也料不着……”

    李景风抬头望天,但见满天星斗,天空地阔,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李吉与陈寄云早已备好小舟,在河面上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