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二人跳下悬崖,藏于崖下平台的树丛中,等了一会儿,就听到上面吵吵嚷嚷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些江湖黑话。
“老七,你确定那两只肥羊就在此处?”
“真是怪了,一老一少,没事儿来这个鬼地方做啥子嘛!”
老七闭着眼,用鼻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没错,就在这附近,味道越来越浓了!”
“什么味道?我怎么没闻到?”
“诸位有所不知,在暖风阁,我趁着收拾饭菜的机会,偷偷在他们的肉食里下了七步断肠散之毒,此毒乃是我唐门秘传,无色无味有异香,加在肉食之中极难察觉。这一路,我便是循着这异香来到此处。”
老七说完,脸上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来。
“老七,好手段!”
“老七,我怎么没闻出来?”
“嘁,你要是闻出来了,那还是人家唐门的独门秘传吗?”
听到众人称赞,老七微微一笑,转瞬又露出一副阴狠模样,“那老头仗着自己功力高深,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折辱我老七,不杀二人又岂能解我心头之恨!”
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喊道:“大哥,大哥,找到了,在这儿呢!在这儿呢!”
姚长生听得真切,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头顶噗噗直响,自个儿的心也随着脚步声咚咚直跳。
“喏,就是这儿,还有吃剩下的半只鸭子呢!”
老七走来一瞧,还真是,饭菜吃了一半,沥沥拉拉撒了一地,一直到悬崖边。
刺青汉子看了直皱眉:“老七,你这七步断肠散可够毒的,人都给整到悬崖下面去了,厉害,厉害啊!可惜到嘴的鸭子飞了!”
老七听了,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下毒这主意是他自作主张干的,这一路也是他领着大伙儿们走的,临了临了却走了空,白跑一趟。
“唉,真是晦气!”
“可不是咋地,这倒好,白跑了一趟。”
“本来是冲着木魈来的,想着顺道捞一把,没想到忙活了半天,是这结果。”
“可不是咋地,这再回去寻木魈,可就只能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吃灰喽。”
一群人骂骂咧咧的离开了悬崖,又过了好一会儿,公孙山青这才扯着姚长生从崖下树丛里走了出来。
瞧见姚长生一脸的愤恨模样,老头道:“心里有话怎么不说,你就不想报仇?那群人可是想着法子要弄死我们俩的。”
“想,可是我又打不过,我才不会傻不拉几的上去送死。”
“呦,这会儿心里敞亮了,那你怎么不求师父出手呢?”
姚长生手里折了根树枝,一边走一边抽,“师父自然有师父的想法。”
“你就不恨师父?”
姚长生气鼓鼓道:“不恨!”
公孙山青又道:“不恨?小嘴巴撅的都能挂水壶了,还不恨。俗话说得好,自己挖的坑自己填,自己闯的祸,自己负责。这会儿是有师父在,要是没有师父呢?”
姚长生手中树枝一顿,抽的更狠了。
“长生啊,要是没师父在的话,在暖风阁你还会说那样的话吗?”
姚长生直接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话我不会说,事儿我会记着!”
“呦,这小脑袋瓜子转的还挺快啊,都使唤起师父来了。”
瞧姚长生不言语,老头又道:“师父不出手,虽说有师父的苦衷,但是更多的是为了你好,以后你就明白了。”
姚长生却道:“我没生师父的气,我是生那群袍哥们的气!迟早我会亲手割下他们的脑袋!”
“年纪不大,杀气挺重。”
姚长生抬脚踢飞了一块儿石子,随口道:“师父,那群人究竟是什么来路啊?”
“他们啊,叫一声袍哥,是看得起他们,说白了,也就是靠着袍哥名声吃口白食。”
姚长生有些疑惑,“袍哥很吃香?”
“这么说吧,在咱们地界儿,绺子吃香不?袍哥就是川渝一带的绺子。”
“哦,那我明白了,对了师父,他们说的木魈又是什么东西啊?”
“木魈就是一种妖怪。”
“妖怪?”
姚长生心里一紧,吓了一跳。
“师父,这世上还真的有妖怪不成?那妖怪吃人不?”
公孙山青沉默许久,“妖怪么,和人一样也是分好坏的,有吃人的妖怪,也有不吃人的妖怪。”
“不吃人那还是妖怪吗?师父,我咋听说妖怪都是坏蛋,都是害人精,吃人都不吐骨头,还有变成美女的妖怪,专门骗我这种童男子。有这样的妖怪吗?”
“咳咳……也许有吧。”
姚长生一脸的傲气,“这种美女妖怪肯定骗不了我,我娘说过,美女献殷勤,非奸即盗。”
公孙山青听了,忍不住撇了撇嘴。
“师父,你说那妖怪都长什么样子啊?是青面獠牙红眼睛吗?妖怪有尾巴吗?妖怪爪子长不长?妖怪会飞吗?妖怪会说人话吗?妖怪……”
公孙山青见姚长生一出溜的冒出了这么多的问题,忍不住的笑了起来,“问题一个一个来,师父可是只有一张嘴!”
归途,夕阳西斜,照在师徒二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来。
回到城里,天色渐晚,铁匠铺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顺着晚风传向远方。
公孙山青显然对姚长生这个徒弟甚是满意,一路上东拉西扯,却一点不讲有关学拳练武的事儿,只说什么时候姚长生自个儿能从崖底爬上崖顶,这第一关就算是过关了。
姚长生离开铁匠铺子,路上忍不住胡思乱想,“净扯些没用的,这老头不会是只会一点唬人的功夫,来骗我的吧?怪不得不敢和人动手,也不讲拜师礼的事情,是怕被人拆穿了?那我岂不是拜了个假师傅?可那一手耍匕首的功夫着实漂亮啊,上下悬崖也是如履平地,武馆的师傅们可没见谁有这么一手。”
太阳落了山,天色像是被人泼了墨,不多时便暗了下来。
姚长生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快步往家里赶。
寒风城内依旧热闹非凡,夜晚,对于大部分人来讲是一天的结束,对于有些人说却是新的一天刚刚开始。
酒楼和妓院的喧嚣声在夜空中回荡,富人们还在彻夜狂欢无心睡眠,穷人们却只能紧了又紧裹在身上的薄被,只为更暖和些。
姚长生在街上快步走着,急着回家,啪啪的脚步声在巷子里不停回荡。街上空荡荡的瞧不见人,街边时不时蹿出来的野猫和飞走的老鸹,使得街上气氛有些诡异,阴森森的。
从城北铁匠铺到城南梧桐客栈,中间得穿过好几条小巷子。白日里还没什么,只不过到了夜里,小巷子里黑漆漆的,倒是有些吓人。
怕黑是人的本能,何况还是孩子的姚长生。
平常,姚长生也走过不少的夜路,在同辈里,胆子也算是比较大的了,有时候,自己和伙伴们玩野了,哪次不是摸着黑回的家。
城外的乱坟岗,自己可是敢独自一人三进三出的,这事情,就是最壮的二牛都不敢去做的。
可今天,姚长生觉得这鸭肠巷子比平时黑不少,也长不少,要不然怎么一直走却总是走不到头呢?
本来就有些怕的姚长生越想心里越犯怵,黑洞洞的巷子里一个人影都没有,就连平日里极少灭灯的魏家铺子今儿也早早的灭了灯。
四周静极了,也黑极了,姚长生越走心里越发毛,生怕哪里突然窜出什么妖魔鬼怪一口把自己给吃了,连骨头都不吐的那种。
老人讲故事不都这么讲么,说小孩子一个人走夜路最容易引来胆小鬼,偷偷的跟在小孩子身后,要是发现谁胆小,害怕了,就一口把他吞进肚子里,别说骨头,衣服都不带吐的。
姚长生一边走,一边给自己打气,胆小鬼都是挑胆子小的吃,自己胆子可不小,谁敢半夜进乱坟岗,我可是进去过!尽管吓得尿了裤子,可其他人连尿裤子的门槛都没摸着呢!
走着走着,四周开始有模模糊糊的人影出现,披头散发瞧不清,还有听不清的窃窃私语声。
“肠子,……最好吃了,滑溜溜的……”
“脑花……又香……又嫩……”
“大腿……肉多……”
“心……好吃……有嚼头……”
“心肝……沾辣酱……滋味……一级棒……”
姚长生唬得出了一身的白毛汗,拳头握了又握,心想,“我这是遇到鬼打墙了,还是进了鬼窝了,这可都是吃人的鬼啊!”
姚长生强行压住要跑的冲动,装做什么都没瞧见,脚步却是越来越快。
好不容易走到巷子转角处,一个白色影子突然窜出,朝着姚长生就扑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姚长生自己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朝着白影就是一拳,却什么也没有打着,只听见几声鸽子的咕咕声和翅膀的扑腾声。
原来是只鸽子,姚长生深深的松了口气。
转角,出了巷子,天色突然亮堂了许多,四周隐隐约约的鬼影也尽消失不见了。
姚长生摸了摸咚咚直跳的胸口,心里暗道“胆小鬼果然专挑胆子小的下手!”又瞧了瞧四周,尤其是身后,什么也没瞧见,这才装作什么都不怕的样子,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
等姚长生走远了,公孙山青却从鸭肠巷子里探出身来,摸了摸胡子道:“嗯,胆色还算不错,比起同龄人来讲,算是中上之资了。不过值得称赞的是那一拳,虽显稚嫩,却有股子煞气!”
说完,公孙山青拿出一只灰青色葫芦来,手掐法诀,嘴里念念有词,一缕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灰色雾气从鸭肠巷子里缓缓飘出,直接钻入葫芦之中。
随后,公孙山青几个纵跃,便消失在了夜色中,哪有半点老态龙钟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