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阎捡起干枯的枝条,在身前抱成一团,搬到四人遗体身旁,均匀摆放开来。
他重复着一系列动作,直到枝条将四人全部覆盖住,开始向上面撒上更加易燃的落叶。
“已经够了。”
罗阎看向那个已经换好衣服,和他一起搬运落叶的白发女孩,轻声说了一句。
白发女孩应声点头,放下最后一把树叶,默默向后退出几步。
罗阎抓起几根树枝,走到仍在燃烧的直升机残骸旁,伸手将其点燃。
他带着微弱的火光回到遗体前,把变色龙的脑袋放到橡皮身旁,轻叹着微笑道:
“橡皮,以后你就有花不完的钱了,不要再出来做这么冒险的事情了”
“一路走好,橡皮,巫师,公牛,还有K”
语毕,他伸出枝条,将盖在四人身上的落叶点燃。
不多时,微小的火焰便化作熊熊烈火,笼罩住四人的身躯。
伴随着滚滚升起的黑烟,堆砌万千尸骸的荒野,点缀上一抹光亮。
罗阎起身注视良久,没有说出一言一语。
待火焰燃至最盛,他沉默着转过身,走向储存随身物品的那节车厢,从千手撕出的破口跳入其中。
他在里面换上衣服,收好手机,重新翻出车厢,穿过尸山血海,向着大沧区的方向走去。
遮天浓云下,原本热闹的荒野变得和天空一样昏沉,再无半点声息。
罗阎低头行走在荒野中,脑海里不断闪过橡皮中枪的瞬间。
他闭眼晃了晃脑袋,侧头看向跟在他身后的白发女孩,低声说道:
“你自由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我我没地方去。”
白发女孩抱着胳膊,略显迟疑道:
“我不认识这里。”
“你不是罪之城人?”
罗阎询问道。
“不是。”
白发女孩摇了摇头。
“那你是被流放到罪之城的罪人?”
“也不是,他们都叫我神之子。”
神之子?
听到“神之子”这个称呼,罗阎眉头一皱,登时眨了几下眼睛。
根据他的所知所闻,这个世界上的神之子,都是得到神明赐福的人,他们本该在圣堂里接受亿万人的敬仰,出现在这里着实有些奇怪。
作为沪江大法官的儿子,他每年都会跟随父亲去圣堂拜访,去仰视那可望而不可及的神明代理人,也就是神之子。
作为整个国家,乃至整个世界的精神领袖,神之子被装进铁箱,当做货物来运输,已经足以称得上大不敬行为。
就算有神之子突发奇想,想要参观罪之城,也该是在严密护送下,光明正大从叹息之墙正门进来才对。
可他眼前这个神之子,却是从港口偷偷运进来,就连身份都被掩盖,对外谎称是放射性物质。
为什么她会遭受如此反直觉的待遇?
罗阎稍微放慢脚步,疑惑地审视起身后的白发女孩。
他突然感觉眼睛有些奇怪,因为他看到白发女孩身上带着淡淡的微光,仿佛体表蒙了一层发光的白布。
仔细看去,那白布并不固定,而是以游离态漂浮运动,却始终不脱离白发女孩的身体。
为什么这么亮,难道是皮肤已经光滑到反光了
可今天明明没有多少阳光
也许是累到眼花了吧
罗阎心念几句,开口问道:
“神之子不是都应该在圣堂里吗,为什么你会被送到这里?”
“不是这样的。”
白发女孩摇头道:
“并不是所有的神之子都能进入圣堂,只有经过细心筛选和考核的神之子,才有进入圣堂的资格。”
“那些被淘汰掉的神之子,有很多都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烧死的。”
“烧死?为什么会被烧死?”
“没有价值的神之子,会被他们炼化成圣灰。”
白发女孩儿的回答,如闪电般击穿了罗阎的大脑。
罗阎只感觉这短短的一句话,在瞬间就推翻了他对世界的认知。
在他印象中,神之子是绝对至高的存在,也是圣堂的实际掌控者,绝不可能遭受这种待遇。
他在这将近二十年的人生里,从没听说过圣灰的来源是活人,甚至就是高居庙堂的神之子。
人们眼中那宛若神明的神之子,在暗中竟然会被人炼化成圣灰,这简直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所谓神的遗骸,只不过是神之子的骨灰,应该没有什么比这更讽刺的事情了。
想到当初检测罪人类型时,那个检测医生对圣灰水开怀畅饮,罗阎的胃顿时抽动了几下。
“那圣水呢?圣水是什么东西?”
“圣水是神之子的萃取液,所有被萃取干净的神之子,都会被当做炼化材料,只有极少数的神之子才能进入圣堂。”
“你是从哪里来的?”
“太平洋的一个小岛上,他们在那里加工神之子。”
“所以,我当时产生的幻觉,其实是神之子在炼化过程中的感受么”
罗阎低头思索,尽量回想当时触碰圣灰水的场景。
那时的他感受到了灼热,感受到了疼痛,感受到了无尽的黑。
这也就证明,在圣灰就是骨灰的前提下,他所感受到的,正是骨灰主人所经历的死亡之景。
“你确定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确定,因为我就是亲历者,只是在进入高炉前,我变成了茧,他们是这么叫的。”
“他们送你来这里的原因是什么?”
“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是圣堂要求负责人把我送到这里来的,他本人很不情愿。”
“你说你变成了茧,可我看你的样子,好像才刚刚破茧,那在破茧之前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倾听到了他们的心声,但只有一小部分,因为我刚刚苏醒不久,他们也在用药剂压制我的苏醒过程。”
“你的能力,好像不只是精神连接那么简单,在战场上时,我还感受到了那股风。”
“嗯,是很像风,但他们起的名字叫灵魂震爆。”
“确实是他们的名字更准确一些,我记得他们眼中的漆黑,那感觉就像是灵魂和身体被迫产生了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