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好似我们之间一个未完成的约定,虽然这样的约定本应该不成立,但它一直存在我们的心里,化成一颗种子。
直至此时此刻我们的泪水将它灌溉,长出了枝丫,撬动泥土般,将我们的心和记忆一同撬动。
她虽然病弱但笑得灿烂,眼里泛着的泪光灌注了期待,期待着我可以接受她的邀请,带她一起私奔。
这一次不再是一个逃离星球的虚幻,而是带着她离开这里,去哪都行
我已然亏欠,无法填补
我想要挽留她,留在这里至少留在这里,可以保证安全,但她的眼神里好似在告诉我:这是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了。
我找不到理由让她再待在病房里,静静感受时间的流逝,所以江敏再一次对我说到私奔的时候,我的心又好似躁动了。
但不再是从前的情愫悸动,而是心中空缺的遗憾补偿,于是我们在散发白色光芒的走廊外,注视点头,印下了这个私奔的约定。
她忽然间撒开我的手,回到了病房里,去病房的卫生间里,换下了蓝白条的病服,穿着自己的蓝色连衣裙,将捆绑的头发解开,让它们可以再一次在风中飘逸
她用手轻轻地抓了抓发尾,整理衣服的时候,没有一种未准备好的窘迫,而是开心,开心的笑着向我问道:“我的样子变丑了吗?”
连衣裙包裹不住她的手臂和肩膀,呈现出的骨感是病魔在她身上留下的时间伤痕,但笑容、这条雾蓝色的长裙都是她坦然面对的宣言
所以她没有变,丝毫没有,一样的美丽,一样的散发温热
“一点也没有一点也没有!”
江敏笑了笑,看了看我:“走吧!我等这一刻等的太久了。”
她小跑到我的前面,用手拉着我的手腕,朝着医院的大门跑去,或许是我们的奔跑惊扰到了值班的护士,又可能是江敏这位重症病患的擅自离开,以致于,一瞬间我们便成了中心,被他们所注视着,跟在身后追赶着我们的步伐。
江敏一只手牵着我,另一只手提着自己的连衣裙,向前奔跑的同时,又欢笑着回头看,没有任何的话语,接着确认医院大门的方向,竭尽全力地拉着我,闯了出去
我们奔跑着,微笑着,朝着星光所及的方向,继续私奔而去,没有交流,没有对视,只是朝着一个方向,顺着心中的目标,一步步补上遗憾,一点点脱离现实,好似星光就在下一个街角,就在下一个路口
我们像是两个做了错事的孩子,站在路口,小心翼翼地回头张望,看着身后的道路,有没有追寻而来的医院安保。
我们的身后是一个开阔的广场,广场上已然没有行人,格外的安静
以致于江敏的几声清咳,在这个夜里十分的沉重。
我还是很担忧的,担忧被抓到之后的尴尬,更担忧江敏的健康状况,忍不住去问道:“你没事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江敏并没有回应我,而是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好似这样可以让咳嗽消失。
忽然间,她向我感慨道:“程枫,这段路我们跑了好久好久”
我看着江敏,又心中估算着刚刚花费的时间:“大概十分钟吧!”
江敏笑:“不是十分钟,是将近四年”
我:“”
我一时之间没有理解江敏这句话的意思,而感到疑惑:“怎么会是将近四年?”
她低头看了看,缓缓松开了手掌:“这是我们牵手最为漫长的一次这十分钟的私奔画面,我期盼了四年,当这一切都实现的时候,我内心中的空白也算是得到了填补,不再遗憾了。”
我看着她的动作,也才反应过来,这一路上的狂奔,对于她而言,是一个修补缺口,填补遗憾的过程,而当这一切都填补上的时候,我们便回归到现实之中
她缓了缓,朝四周望了望,好似凝视着这片天空之中的星光,又好似找寻不到身影,呈现出失落后,又忍不住的笑了笑,对我说道:“这条路让我感到些许讽刺”
我朝她的目光所及处,发现了这条大道的标识路牌:长寿路。
我也渐渐明白了她所说的讽刺感是来自这两个字的重量,这对她而言:向往又虚幻。
江敏又指了指路牌,对我说道这样的一番话语,她说:“我倒是挺希望自己可以平平安安的,看见每一个人过上好日子!看见你成长,成长为一个无所畏惧、有担当的男人;我也想看见我弟,可以健健康康的,一直健健康康的和自己最爱的姑娘结婚生子。”
我看着她,她的情绪渐渐被期盼牵动,但又被现实抵制,夹着她不舒服,缓缓产生了呜咽的感受:“你们是我最为牵挂、最放心不下的两个男人!两个还都是一个脾性,真是让人心烦又担心”
我看着江敏,她的话语太过沉重,导致我一时之间无言,只能仍由情绪在身体流淌,让记忆在眼前浮现。
“程枫,你答应过我很多事情你还记得吗?”
我看着江敏的双眼,郑重的点了点头:“记得,你让我好好爱自己,过好自己的人生,才能好好爱别人!还有照顾渝生这些我都记得!”
江敏笑了笑,但她的眼睛里好似渐渐泛起泪光,我不清楚是什么样的情绪困扰了她,但我的心也莫名奇妙地被牵动着,好似堵在我的心口中,难以呼吸般,不知所措。
她带着泪光对我说道:“那你一定要做到,不能埋没自己,不能自暴自弃!一定要做到,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
她的话语里渐渐泛起些许呜咽声:“呜呜呜我死之后,你和许琳一定还要开开心心的!你要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不要害怕!更不要迷茫!”
看着江敏噙着泪说着这番生死离别的话语,我的心一瞬间变得巨疼,所有的情绪混杂,分辨不清了。
“你别胡说了你别”
她打断我:“程枫,看着我!你一定要答应我,真的要答应我,不管之后遇上什么样的困难,都不要荒废自己,不然那样就是对我的惩罚”
我们渐渐被情绪占据,悲伤让我们都抑制不住眼泪,我逃避着,她却紧紧地拉着我,好似让我看清这一次不再是什么嘱咐,而是真正的离别。
江敏伸出手,对我说道:“拉钩你一定要答应我!拉钩向我保证”
眼泪让我们变得脆弱不堪,但她的手是那么的坚定,以致于一直流淌着泪水,对我重复说道:“拉钩拉钩”
泪水迷糊了我的视线,我的手指与她的手指轻轻地勾在一起:“我答应你”
当我向她许下承诺之后,她好似失去支撑一般,猛然地倒入我的怀里,这条蓝色的长裙,也在倒下的瞬间,在风中最后的舞动了一次
她太轻了,轻到我无法想象这是一个人该有的重量,又太沉重了,重得我无法喘息!
我的呼喊一次次消散在风中,消散在这个注定没有星光的夜晚
因为江敏害怕自己某一瞬间就无法再醒过来,所以她对我说过很多嘱咐性的话语:比如好好生活、好好照顾自己
我一一记在心里,化成祈祷,向老天祈求:让他放过这个姑娘,祈祷她可以再一次得到眷顾,但这一次没有再回应我
逃往长寿路的姑娘,终究没有被接纳!
江敏曾经说过:她不希望死在我的怀里!
她做到了
2024年10月11日凌晨3点20分53秒,江敏因为急性白血病,死在了医院的抢救室里
没有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