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小学坐落在河西镇北面的小山包上。
放学路上,孩子们成群结队排成纵队走下楼梯,为的是提防可能出现的人贩子。
不过女主角并不在四年三班的队伍里头,放学铃声响起的一瞬,她就早早背起破破烂烂的书包离开了教室。
看着心不在焉的陈言,一旁的平头矮个男生勾上了他的肩。
“陈言,去你家下斗兽棋咯?”
“今天有点事。”
这流着长鼻涕的小矮个叫曾国辉,是他家斜对门的邻居。
平时两人凑在一起玩闹,多是些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现在的他受不了这个。
曾国辉一脸狐疑:
“你不会又要去偷王婶家的鸡蛋了吧?”
“你猜。”他一边拒绝,一边快步朝前方跑去,绕开人群,一路小跑下山。
郁郁葱葱的林道上到处是蹦蹦跳跳的小屁孩。
高出生率带来的除了生存压力还有欣欣向荣街道人文。
一路走街串巷,往来孩子们热情地向陈言打招呼。
“呸呸呸,大坏蛋!”
“囡囡别惹他,妈妈说了,陈言哥哥是吃人的饿狼,不要和他说话,不然会被他撬开双脚吃个干干净净。”
“嗯嗯,囡囡不说话,囡囡用石头扔他。”
……
陈言向着两名扎着双马尾的小丫头回以恶狠狠的鬼脸:
“臭小鬼,敢用石头扔你狼外婆,晚上变成鬼去你家敲门!”
“呜哇,狼外婆变身了快跑啊!”
“……”陈言站在人行道中央无奈扶额。
能做到如此人憎狗嫌,这原主还真是个人才。
他背着小书包,一路朝路过的孩子们大呼小叫,总算得来了片刻安宁。
他的脑海中还残留着原主的记忆。
前方十字路口是一家理发店。
他走进门内,扣了扣老式理发躺椅的扶手。
一名染着五颜六色杀马特的年轻男人笑容满面走来:
“哟呵,这不小言哥吗?今天准备换个韩式斜刘海还是墨西哥拉力烫?”
“板寸。”
“哈?”
十分钟后,一头清爽短发的陈言走出店门。
他的目光一路沿着街道口,到了道路另一侧田埂里。
在那儿,脏兮兮的小女孩正如同寻觅食物的田鼠一般寻找着田埂当中的可回收垃圾。
这是陈言第一次见到实实在在的拾荒者,那忙碌的身影令人唏嘘不已。
他知道顾宁捡垃圾是为了维持生计。
这点,就连在校的老师都不了解。
顾宁的爸爸顾青峰并不是他的生父,而是他的亲叔叔。
之所以会来到这个穷乡僻壤,是顾青峰怀揣着仇恨偷偷将彼时还是襁褓婴儿的她,从城里掳来的。
至于顾青峰为什么恨顾家,陈言不得而知,能够了解到的信息是,顾青峰因为顾宁生父顾青云的原因被人打断了腿,整日浑浑噩噩饮酒度日。
而他名义上的女儿顾宁,就成了负担生活重担的唯一依靠。
一旦顾宁在日落前没有赚到足够的钱,回到家中免不了一顿毒打。
相较于她在学校里受的欺负,这才是埋下仇恨种子的罪魁祸首。
陈言不想成为女主角仇恨的牺牲品,这第一步,就是与她搞好关系。
他脱下鞋袜,摞放至一起,将裤腿卷起,下了田埂,小步走到顾宁边上,伸出手:
“吃糖不?”
顾宁抬头,脏兮兮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诧异。
短暂的回眸之后,她偏开目光,往另一侧走去。
陈言见状,踏着一地泥浆跟在了她的背后。
“顾宁同学,我知道你要钱,我这里还有些零用的,你拿去应急。”
说着,他将五块钱纸币递了上去。
顾宁回头,迅速从他手中夺过了纸币,小心翼翼揣入上衣口袋之中,头也不回,接着往田埂前探去。
这小屁孩……
拿了钱你倒是给点反应啊。
陈言正在腹诽,顾宁却转过头来,伸出了脏兮兮的小手。
“你要啥?”
“……”毫无回应,如果不是刚刚被她骂了两句,陈言都要怀疑女主角其实是个哑巴。
小手依然伸着,乌溜溜的双眸下垂,落到了陈言的裤带上。
“哦,你要吃糖啊……给。”陈言取出一颗软心西瓜糖,放在那软软的手心。
“记得,收人馈赠要说谢谢,懂吗?”
顾宁点了点头,小声说了两个短促的“谢”字,不像是表达感谢,只是机械一般照本宣科,敷衍了事。
不过这样一来,两人至少搭上了话,他们的关系算是回归正常了吧……
这么想着,他放下了紧绷神经。
就在这一瞬,女孩的脚步突然踏前,一记肘击砸在他的腹部,接上一个漂亮的过肩摔,将他精准扔到了水田之中。
哗啦——
水花四溅,猝不及防的陈言猛猛呛了两口水。
“咳咳咳!这小鬼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岸上传来嬉笑声。
那帮被他唬跑了的熊孩子不知什么时候聚集在了田埂边上,指着满身泥污的他哈哈大笑。
却见顾宁小小的身影跟上了一个有些蹒跚的步伐。
那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应该就是她名义上的父亲顾青峰了……
陈言艰难爬到岸边,像是落了水的小狗一般甩了甩身上的泥污,又惹来一阵哄笑。
他环顾四周,哪里还有顾宁的影子。
那臭丫头,在他垂死挣扎往上爬撅着个腚飞了?
饶是内心早已成熟,这时候他也难免怒火上涌,狠狠把手里剩下的糖果丢在了地上。
这事没完!
怀着一腔怨气,他自顾自往位于城镇中心的家里走去。
他的家很大,除了是一栋四墙高筑的京式大院外,对门处的“张氏太极”武馆也是他家开的。
他一身泥污,蓬头垢面,走进武馆的时候,刚巧与外公张志明打了个照面。
这是一位面目慈祥的老者,五十多岁,头发白了大半,两条长眉毛在末端微微垂下。
与仙风道骨不沾边,倒是有种游方道士的风尘味道。
平日里见到自己总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今日老爷子却异样的兴奋,拉着他的手说什么也不肯撒开。
“小伙子,你是来报名的吧,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张,你可以叫我张师父,或许你觉得耳熟,没错,我就是太极张三丰正统传人,当然,我张氏太极教的可不止太极,八卦掌,少林棍,通背拳,同属一家,触类旁通,包教包会!”
陈言的嘴角抽了抽。
这老头子还真敢往上捅词,硬生生把人佛道攒成了一家,他也不怕张道陵和释迦牟尼从天上下来找他索命。
他轻咳了两声,把脸上的泥污擦了擦:
“老张,你认不出我来了?”
听到熟悉的童音,张志明的脸上的笑容为之一僵,老脸顷刻间垮了下来。
“娘的,倒霉玩意!怎么是你小子?”
怎么说话呢这是?
“老张,你什么意思?”
张志明一脸失望,用纸卷包起一杆土烟,吸了两口,不耐烦道:
“你这皮猴子今天怎么不跟那帮小崽子上田里野去了?”
张志明怀揣着传承他张家散手的想法在这大院旁开了家武馆,这几年来却不曾有过一人报名学艺。
具体原因,大概就出在这老头的一身行头上。
见他着急上火,陈言耸了耸肩;
“老张头,你猜猜为什么你连免费收徒没人来?”
“怎么,你小子今天又有新的屁要放了?”
“对。”陈言厚着脸皮拍了拍这老头的肩,挤眉弄眼道:
“你想想,咱们住在这穷乡僻壤,本来客源就少,再加上……”
“怎么,你哮喘,说话大喘气是吧?”张志明五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显得十分年轻,听陈言这小屁孩说话说一半,笑着骂了一句。
“简单来说,任何产品都需要客源,这时候广告就应运而生了。”陈言淡定地背负双手,犯起了职业病。
说着,他指着张志明这一身蓝色厂服大衣摇头晃脑:
“咱们武馆也属于服务业,你作为唯一的服务员,你的形象就是个活字招牌,你看看你这行头,如果你身为家长,你会让自己孩子跟一个厂公学武吗?”
“这……”张志明竟然觉得这皮猴子说话有几分道理,不由得陷入沉思。
“那你说怎么办?”
“稍等两天,我想想办法。”
“想个屁,你有这么大能耐,先把你那挂红灯的几门课学学好!”张志明冷笑道。
陈言只当没听见,他把身上脏兮兮的衣服褪下,甩到了张志明身上:
“我去洗个澡,衣服帮我洗干净了,饭我带到外头去吃。”
“你小子——”张志明甩下那一身脏兮兮的运动服,怒骂了两声,刚想给那小子好看,陈言已然一溜烟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