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也没想到,周进宝也搬到我们这栋楼里面住,并且住在我们斜对面。
我刚下班进了房间,周进宝就跑过来说:“戴吉欢,洗洗手准备搞酒了。”
我说好的。早上他就跟我打招呼了,好意难却。再说,朋友在一起喝点酒,谈点心,可以增强友谊,多长见识,何为不乐呢?
周进宝还叫了华晴去。华晴正照着百度搜索的简谱,在纸上写着。时而,他还唱着,那么幼稚、天真、专注。
吃饭的时候,多了两个女孩子,姐妹俩。年纪大一点的,是周进宝的女朋友。
我跟周进宝开玩笑说:“老乡,你比我厉害,刚成年就找到了女朋友。我比你大一圈,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惭愧惭愧啊!”
说实在话,对我成家的事情,父母没少在我耳边唠叨。有一次,为了给我找对象,父子俩还干了口水仗,吵得耳赤面红的。父亲说,你老大不小的了,该成个家了,人家同你年纪的,伢儿都会打酱油了,趁我和你阿妈还能做,帮你一把。
我就说,老爹你就别为我的事情操心了,我会自己努力,等条件好了我自然会成家,好儿不要父田地,好女不要娘嫁妆。
周进宝的女朋友一笑:“不急,男儿三十一朵花,只要有事业了,迟一点成家又有何妨?”
周进宝的女朋友叫做马小霞,比周进宝大三岁,姐弟恋。马小霞比周进宝差不多高一个头,两个人站在一起明显不协调,可是马小霞就是喜欢周进宝。
这个世界就那么的,流行姐弟恋,流行大叔恋。你认为不可能发生的,它却发生了。你认为会发生的,它偏偏没有发生。
我们都喝啤酒。两个女孩子喝了些酒,吃了饭就逛逛街去了。女孩购物已成为时尚。
剩下我们三个男人,接下来就是豪情壮志的举杯谈古论今,说文诵词,十分热闹。
周进宝说:“吉欢,人要活得快快乐乐的,不管贫穷富贵,都要活得开心一点。找一个你自己喜欢的、并且喜欢你的人,执子之手,白头偕老,那才是幸福。”
我竖起大拇指:“进宝,我十分赞同你的话。没有爱情是不幸福的。纵使你万贯家财,没有一个爱你的人为伴,那种生活是单调、枯燥、颓唐的。”
话虽如此,但做起来难。像我,一个身无半文的人,拿什么去爱,拿什么去成家,拿什么去享受幸福?不是说贫穷没有幸福,而是贫穷的幸福太难坚持了。
华晴说:“爱是伤感的,总叫人流泪。”也许,爱情就是那样的。
周进宝摆摆手:“打住,我们喝酒,那些爱与不爱、伤感与不伤感,留在恋爱中去体会吧。”周进宝正在恋爱,我想他的话是很现实的。留在恋爱中体会,也许我们才会真正明白爱是什么。
我慷慨激昂地举起一杯酒:“干杯!高兴在一起,就要尽兴地喝。人生得意须尽欢,莫让金樽空对月。”
每人喝了两瓶啤酒,就结束了酒局。很多时候,喝酒宜少而不宜多。
我有些醉意,但更多的是借酒消愁。酒不醉人人自醉。我拿出从湖南带来的笛子,吹起了《千年等一回》。很多人都在等,等着升官发财,等着破茧成蝶,等着飞黄腾达,等着比翼双飞。
我也在等,可我总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等那年那月的人?等时来运转?等那断肠也无怨无悔的人?我不知道。
那年那月那人已经成为过去。也许,会有人告诉,我很爱她很爱她。但是,在她的日记里没有我的哭泣,也没有我的告白,更没有告别的身影和言语,只有无言的拒绝,只有无声无息地逃离。
周进宝见我吹着笛子,就把他屋里那把挂在墙上的吉他拿过来,装模作样地弹着。华晴闲不住,把两个碗拿来,再拿锅盖,然后,拿着两根筷子,热情似火地胡乱敲打着节奏。
周进宝热情洋溢着说:“今夜是梦想的天堂,今夜是音乐的海洋,拉古巴三人乐队演唱会现在开始!”
华晴边敲边喊:“左手换右手,掌声有没有?”
我把曲子吹完,笑得泪水长流。他俩也笑得欢天喜地。
停了一会儿,我唱起《冬天里的一把火》。周进宝和华晴就疯狂地伴奏。一本正经,又一塌糊涂。
生活可以好玩,但爱情不是好玩的。爱像一把火,可以照亮你,也可以把你烧得焦头烂额。
当爱情来了,谁又舍不得寂寞?当爱情走了,谁又觉得不难过?
这天下午下班,我唱着歌去二楼办公室领工资。工资是从文员那里领。厂里发工资都是把钱放在一个信封面,写上员工的姓名。
我来到办公室,文员把工资信封交给我说:“眼镜,你还可以呀。第一个月就拿了900块。”
我淡淡一笑:“有所耕耘有所收获。这工资是用汗水换来的,劳动人民的这份收入真是来之不易啊!”
文员说:“劳动创造美。”
我把钱从信封里拿出来,一边数钱一边说:“那是那是。”我想苦力劳动虽然不能使一个人一下子腰缠万贯,但至少他不用流落街头、风餐露宿。
我把钱数好,是900块,于是我把钱放进裤兜里,跟文员打声招呼就下楼了。刚到一楼,主管站在车间门口,神采飞扬的对我说:“眼镜,今天晚上又可以去约女朋友逛街喽。”
丰达曾有个习惯,每次发工资的晚上不用加班。这也算是人性化管理吧。
我淡淡一笑:“没有女朋友,和谁去约会呀!”
主管不假思索的说:“那边纸品厂、电子厂女孩子多如牛毛,随便相中一个就可以了。”
我貌似苦笑,沉默的走出了丰达厂。这茫茫人海,我又能与谁相遇?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谁的的一句词――山长水阔知何处。
横过公路,我把一只手放在裤兜里,紧紧的拽着900块钱,好像生怕它飞走了一样。不过,在外面事事小心一点还是为妙。小心驶得万年船。这900块钱可是我来广东寻找梦想捞到的第一桶金。
我怀着无比欣慰的心情,往出租房走去。路过那家小书店的时候,心里痒痒的,就走进去买书。我想买《江门文艺》六月份下半月刊。我问了老板,老板说只有一本。我请老板拿给我看一下,老板指着身旁的一个女孩说:“这位靓女正在看。她先来的,按照先来后到,这本书可能要卖给她。”
我不在乎的说:“没关系,即使我先来,如果美女实在喜欢那本书,我也会让给她。”
老板有点抱歉的说:“真不好意思啊,请多多包涵。”
我毫不犹豫的说:“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老板有点兴奋的说:“看来,你不但知书达理,而且是一个性情中人。”
我谦虚而幽默地说:“女士优先嘛。中国的好字,就把女子放在前面。很尊重女子的。男人就应当懂得怜香惜玉。”
旁边的那个女孩,忍俊不禁,噗嗤一笑:“你们两个真有才,像拍电视剧一样。”
我对女孩子笑了笑,沉默地翻阅着一本《特区文学》。这本杂志是深圳出版的纯文学刊物,上面有短篇,中篇,还有长篇连载。在整个广东境内,这本杂志也是一本重量级的文学刊物。
那个女孩子决定买下那本《江门文艺》,可是摸摸裤兜,却没有摸出钱来。她说,在洗澡的时候,换衣服没有拿钱包。老板沉默着显得很为难的样子。
我瞟了女孩子一眼。只见她双手捧着那本书,不停地抚摸着,爱不释手。从她的神情和动作里,可以看出他是非常喜欢那本《江门文艺》。于是,我对女孩子说:“我付钱你把书拿走吧。”
女孩子有些惊讶的看着我说:“那怎么能行呢。我们刚认识,不变成我占你的便宜了吗?”我想还她也是一个诚实的人。
我有些感慨的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要不这样吧,我买下这本书,你先借去看吧。看完了以后再还给我。”
女孩沉默了一会儿,微笑着说:“好吧,真谢谢你。”
我付了20块钱,除了买了本《江门文艺》,我还买了一夲《特区文学》。临走之前,我向老板借了只笔,把我的手机号码写在那本书上,还写了我的姓名。女孩告诉我说,她的名字叫做小雪。
我们走出书店,挥手告别,便各自回了。
我来到出租房,姐姐和华晴正在做晚饭。还有白菜没有炒熟,等白菜炒熟了就可以吃饭了。我坐到床上的时候,姐姐告诉我说,华晴明天要去深圳了。
我叹息说:“去深圳也好,那里都是老乡,好相处。在这边,天天不上班怕他去外面乱跑。”
我知道,华晴是去我的堂兄弟那里去做事。我堂兄弟在深圳福田刚开了一个小电子厂,有十来个员工。
第二天早上,姐姐陪着华晴去了深圳。姐姐怕华晴年纪小,又是初次出远门,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走丢了就麻烦了。天下父母担忧儿女的真挚之心是不可质疑的。
华晴去了深圳,我变成了一只孤独的鸟。我和周进宝也不经常在一起,因为他有女朋友不是那么方便。偶尔我们相遇在一起,谈谈文学写作,谈谈人生经历。我们都投了稿,但都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我想我投的稿件,之所以没有回音,那就是因为我对生活感受肤浅,对人生理解不够真诚,对生命的理解过于简单。
而我与小雪也开始进行着貌似爱情、却又不尽然的相处。一起看电影,一起逛街,一起看日出日落。那一个黄昏,我牵着小雪的手,走在长宁的公园林荫道上。小雪说,她们那里穷乡僻壤,她很想生活在城市。我说只要坚持,这个梦想一定可以实现的,我们一起实现。
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小雪只是我滚滚红尘中的匆匆过客。当我正在为他准备一个生日蛋糕,她却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茫茫人海。有人说她回老家了,母亲病了。
那一些日子,我便一个人走在黄昏里,像一片孤零零的树叶,在风雨里摇曳。漫长的等待,却等不到她的消息。下一个驿站,我还会遇到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