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这一天。
朱尚穿上了行囊中仅有的那套廉价西装,他觉得这身衣服很适应自己现在的身份,就一会炼药的穷吊丝,远离名牌才是王道。
刚准备出门,侧径飘来一道声音:“你就穿这身衣服去?”
朱尚扭头一瞧,瞬间被眼前那道靓丽的风景所惊艳。赵思雨穿着一袭白色长裙站在门口,那淡雅而高洁的气质,就仿佛画中走出来的人物似的。只是再仔细一瞧,她明亮的眼子里依旧带着失望的神色,像是谁上辈了欠了她的一样。
她不悦地说:“今天可是我赵家祭祖的大日子,不是你那些狐朋狗友的私人小Party,有机会走进本草园的都是些什么人,你心里没点谱吗?”
“觉得我丢你脸了?”朱尚不卑不亢地笑道:“当年,朱元璋拿着破碗满街要饭,有妨碍他成为一代帝王?一个志存高远的人,不会因为他穿什么而相形见绌。只有底气不足的才需要靠衣装来掩饰自己的自卑。”
“你!……”
赵思雨一时气得无话可说。
今天来这之前,赵思雨有仔细想过,人是会变的,自己不能一直用以前的眼光去看待他的变化。可是,现在看到他这副不屑一顾的表情,还有这不可理喻的自傲时,顿时就寂灭了那颗原本想要赦免他无罪的慈心。
甚至乎……
她蓦然间感觉最近这一个月里所发生的那些感动,都只不过一场场幻觉。
赵思雨望着朱尚的眼睛,又一次迷茫了,不知道要不要带他去参加这次重要的祭祖活动。毕竟,给他多一次接触爷爷的机会,那他给爷爷留下的印象便会深一层,搞不好会把他招为赵家的孙女婿,那可以玩大了。
外面传来张姨的催促声:“清颜,你俩还在磨蹭什么呢?再不走就要误点了。”
“来了。”
赵思雨随口回了句,两眼依旧与朱尚四目相对。双方就像一场沉默无声的战争,谁也不想给对方进一步攻城掠地的机会。
可沉默到最后,赵思雨终究还是妥协了,她郁郁不欢地告诫道:“赵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今天家族里所有人都会到场,其中有不少家伙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猛虎蛟龙。待会到了本草园之后,少说多看,最好别自以为是地瞎表现!”
没等朱尚说话,赵思雨已经转身出了门。
在去本草园的路上,俩人同坐一辆车,却一路无话,沉默得连司机大叔都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劲,不时通过车内后视镜查看俩人的状态。
赵思雨把头撇向一边,心烦意乱地凝视着车窗外的风景。
朱尚也无视她的存在,用一种最舒适的姿势坐好,闭目休息起来。他知道,赵思雨之所以那么在意自己的穿着与言行,无非是怕自己像个小丑一样给丢脸,毕竟自己是她的私人医生,受她之邀。
但他觉得赵思雨真的是想多了,他朱尚,从来就不是什么经不起大风大浪的小丑,如果让她知道赵平这个名字,估计她会吓得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
大约半个小时的车程,终于到了名满京城的本草园。
车刚一停下,两个西装笔挺的侍应过来开车门,恭恭敬敬地请赵思雨和朱尚下车。随后,便有不少受邀的宾客过来跟赵思雨打招呼。
都是些衣着光鲜的青年才俊,上到头发丝,下到脚趾尖,无不被时尚名牌给包装得贵气十足,一个个仿佛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子般。
朱尚有注意到,这些人看向自己时,目光中带着一些莫名的轻鄙色彩,根本不就屑于跟他这个一身廉价地摊货的野药师打招呼。
等赵思雨应酬完这些所谓的天之骄子,朱尚饶有兴趣地笑问:“这波人,都是你石榴裙下的仰慕者吧?瞧他们一个个看你的眼神,都快冒出花来。”
“站在我身边的人是你,如果你有足够的实力碾压他们,谁敢过来骚扰我!”
“这倒也对。”
朱尚望着径直入内的赵思雨,脸上保持着云淡风清的微笑,心里头却被她这句极具信息含量的气话给激起了波澜。
瞧这空气中,处处都弥漫着恨铁不成钢的幽怨之气。
朱尚带着错爱的情绪进入本草园,整个人反倒变得自信起来,觉得在不久的将来,这名满京城的本草园应该会有他朱尚的一寸立足之地。
本草园是赵家的祖宅。
从大清康熙年间传到现在,历经三百多年的风风雨雨,中途虽然修缮过多次,但至今仍保留着最初时的园林风貌,处处都是宜人的风景。
当年,赵家先辈在这起步,为今天的家族帝国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今天,这里是退隐幕后的功臣。
老匹夫赵棠膝下的三个儿子,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分家自立,并陆陆续续地搬离了这座生养他们的祖宅。现在就剩老匹夫在这颐养天年。如果不是遇到像今天这样的大日子,这偌大的本草园全靠那支专业的家政服务队伍撑人气。
今天的排场很大。
祭个祖,搞得跟古代的皇帝老子祭天一样,大院里摆着巨大的香烛鼎,上面插着三支巨大的香柱,还有一排供案,上面摆满了酒肉瓜果。
朱尚没有过去凑热闹,一个人闲坐在离他们不远的亭子里喝茶。
赵思雨招呼完几个熟人后走了过来,对他“少说多看”的表现十分满意,他坐下来说:“别看那些人一个个热情洋溢,心里真正惦记着祖宗的人没几个,如果不是我爷爷有令,他们根本就不想回这里祭什么祖。”
朱尚哪能不知道这些,一个个无非就是想巩固自己在家族里的地位。
只是他懒得说这些没意义的事情。
他向四周环扫一圈,纳闷地问:“你爷爷怎么没出来?”
“他在东院那边。”赵思雨解释道:“我们赵家跟一般的豪门望族不同。按照代代相传的老规矩,我爷爷先要沐浴更衣,带领全族男性在东院祭祀药祖,然后才会来正院祭祀本家的列祖列宗。”
想了想,赵思雨又谨慎地提醒道:“还有,爷爷不仅是个很讲规矩的人,他对晚辈们的要求也很高。等会你见了他要庄重一点,别什么话都张嘴就来。如果得罪了他,到时我也保不了你,肯定会被他赶出去的。”
朱尚将手中茶杯搁下,正想说惹谁也不会惹那个没人性的老匹夫,一声刺耳的狂吠声突然破空而起。
抬头一瞧,赵恒宇正牵着一条耷拉着尾巴的大狼狗杀过来。
确切地说,侵犯目标是赵恒宇选定的,但脚下的路是那条暴戾的大狼狗走出来的,因为它并不完全受赵恒宇控制,一路拽着赵恒宇往这边跑。
大狼狗冲到亭阶前一阵狂吠,把赵思雨给吓得一声尖叫,花容失色地躲到了朱尚的身后,紧紧拽着他的衣服不敢松手。
“畜生!也不看看那人是谁,那是我妹妹赵思雨!找死啊你。”赵恒宇使出吃奶的力气,终于把大狼狗牵制住。
他又望向暗咬牙根的朱尚,厚颜无耻地笑说着:“药神,听说西溪园那只要死的猫都被你给治好了,现在,你也算是我们京城有名的金牌兽医。赶紧过来帮我瞧瞧这畜生得的是什么病,一天到晚吠个没完,瞧把人给吓得。”
兽医!
朱尚被这两字刺激得眉头微挑,自己是赵思雨的私人医生,如果自己是个兽衣的话,那赵思雨又是什么,是畜生?
犹豫再三,朱尚把冲冠一怒为佳人的暴脾气给忍了下来。
没办法。
赵思雨在轻扯他的衣角,一个劝地示意他别上当。
再一个,伴随着大狼狗的几声狂吠,周围宾客们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哪能随便乱来。
更重要的是,朱尚发现这条恶犬狂得不简单。
这是一条体型比较大的狼狗,全身灰毛暗淡无光,两眼浑浊无神,从舌尖垂下的唾液隐约散发着一股古怪的腥臭味,就连尖锐的獠牙上也有斑迹。
这一看就是中毒的征状。
并极有可能跟白璃中的邪毒是一样的,而且药力比白璃当初中的毒要猛得多。
朱尚被深深震撼到了,无法理解赵恒宇的狂妄与无知。
今天是什么日子?
是赵家祭祖的大日子,老匹夫赵棠说今天要祭出一点人性。赵恒宇这小子居然敢把一条癫狂的恶犬带到这种地方来,这是在拆老匹夫的台啊!真是人有多大胆,路就有多狭窄,这分明就是找死的节奏。
朱尚低声警告:“赵恒宇,我知道你想玩什么花样,但我劝你最好赶紧把它带走!有些事是不能开玩笑的,因为你开不起。”
“谁跟你开玩笑?我的爱犬病了,我给它找个金牌兽医,有什么不对?”赵恒宇不依不饶地说:“难道你底气不足,不敢靠近它不成?你可是京城有名的金牌兽医啊,专门跟畜生打交道,不至于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吧?要不这样,我把这畜生拴这,你自由发挥,医死医活全由你。”
说着,赵恒宇把大狼狗拴在亭柱上。
周围那些宾客们见恶犬被拴住,也逐渐放下了戒心,都近一步围过来看热闹。
赵思雨看大狼狗被拴后发出低沉的呜咽声,爪子不停地在地上扫,都扫脱了皮还在扫,像是难受到了极点的样子,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白璃,顿生怜悯之心。
她扯了扯朱尚的衣袖,轻声劝道:“要不……你给看看吧,不管怎么样狗狗是无辜的,其它事以后再说。”
朱尚眉头轻皱,无奈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