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曦宁回到寝宫,辗转反侧。林尧在畅春园的话不停的在她脑海回响。
林尧说的不错,自从谷浑王的求亲使团到达京城后,送信的女使便再也没收到过宋全生的回信。
起初曦宁还以为是宋全生忙于公事或者没收到,所以那日才坐在乘舆里去接十三皇子。亲眼见宋全生收到信也一直没有回复,曦宁觉得林尧的话越来越真。
一份担忧和一份惊喜的承诺,两道念头在曦宁心神不断交锋。她的心情再也难以平静了。
晨鸡报晓,曦宁的整个寝宫都充满了异香。一众穿戴整齐的贴身女婢轻轻走了进来,细细的梳理曦宁憔悴的面容。
一个年轻的侍女带着微笑说道:“殿下切莫再伤心了,瞧瞧眼睛都红透了,叫奴婢们如何是好。”
曦宁也没说话,屏退了梳洗的众人,只留下那个说话的侍女:“冬菊,我要出宫!”
“啊!”名叫冬菊的侍女被曦宁的话吓了一跳,“公主,你不是答应过不再偷偷跑出去了吗?”
曦宁抓住这个平时能说体己话的女婢,低声说道:“这次我有要事,一定要出宫,还是按照老办法。”
天并没有往常那么亮,不仔细看,很难看清人的模样。宫里一些地方的火烛也因此没有撤掉。
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冬菊便拿着腰牌从曦宁的房间出宫了。
宋全生的院子原是一间库房,离翰林院不远。四周无邻,孤零零的立在那儿。搬来的宋全生一眼便相中了它,经过几年的打理,已经是出落的有模有样。
即使今天是休沐,多年习惯的宋全生还是早早起了床。
匆匆对付完早膳,宋全生便听到了管家传话,说是大内来了人。
让所有人都出了院子,宋全生一眼便认出了面前的女官。
“冬菊?”宋全生感到惊讶。
对这个一直充当信使的女官,宋全生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可这么早就来自己府上,宋全生也感到疑惑,莫非是曦宁公主出事了?
自从邸报出来后,宋全生便有意的疏远曦宁公主。非要说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已经选好了自己的结局。
冬菊蹲了个万福,便去到院子外面守着了。
宋全生仔细瞧了眼这个跟冬菊一起进来的太监,顿感一惊。
“殿下!你怎么出来了!”宋全生低吼,急忙行了一个礼。
看着面前惊慌的男子越发恭敬,曦宁心里不断涌起一个声音:我在他心里到底重不重要?
犹豫了好久好久,曦宁眼里流出满满的渴望:“我们走吧。”
宋全生当然明白曦宁公主说的话,一大早便来到自己的府上,可想她昨晚都经历过了什么。
宋全生抬头,望着这个心爱的人一脸渴求,心里阵阵刺痛。
“走的越远越好,离开京城。像寻常人家一样,你出门耕田,我在家织布。好吗?”曦宁的语气逐渐变了,到最后已是成了恳求。
她好害怕,害怕被拒绝,害怕失去他。她甚至愿意放弃一切。什么富贵,什么公主,只要能在他身边,即便像个平常妇女一样,她也不在乎。
屋子里一片死寂,没人回答。
曦宁脸上的泪再也止不住了,无声的流下。
宋全生心痛如绞,鼻子一酸强忍着泪。当他做出选择后,无时无刻不在想象着这样的场景。每想到一次,心里就要绞痛一次。他想在这一刻真正到来时,他能做到冷酷无情,心如铁石。可他还是做不到,他是人,终不是铁石。
宋全生把心一横,尽量不让声音颤抖:“公主。您是千金之躯,臣没有这个福分。”
宋全生不敢看她,只听见一阵抽泣,狠心的继续说道:“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嘴里喊着追求自由,不顾一切。可抛弃了一切责任和底线的自由还能是自由吗?人生在世,总会困于一些责任,一些底线。于有限之中求无限,这便是正道。公主千金之躯,生来尊贵,这就是殿下的道。臣自景运四年起,也已经注定了。”
“不要跟我提什么责任、正道!从小到大,你们都是这样说!”曦宁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声哭了出来,“我不管!我救了你的命!本宫命令你,不准离开我!不准离开我”话未说完,曦宁蹲下埋头痛哭。
宋全生不能安慰,也不敢安慰。他怕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改变。
“殿下的恩情,臣只有来世做牛做马,衔草相报。”宋全生俯身再拜,自此一句话也不再说。
不作美的老天,淅淅地下起了雨来。原来清晨的乌云,是为了等待这一刻。如线的细雨从天而降,夹杂着透骨的寒风扑面袭来。从远的山峦,到萧萧的松柏,再到湿淋淋的院子。一阵一阵,撞着大门。
屋子的那扇门终于被吹开了,躲进院子避雨的冬菊急忙上前,从外面重新关上。
曦宁擦干眼泪,不再哭泣。拿出了从小熏陶的皇家威严,冷冷说道:“圣旨你也不遵?”
宋全生浑身一颤,只觉得心中急跳,头晕目眩。
过了好久,宋全生才恢复了知觉,叹息一声:“望殿下成全”
见面前这个男子连圣旨都敢抗,曦宁面上顿时白的没有一丁点儿血色,怔怔出神的望着他。她不禁想到昨日父皇说过的话:你爱他的深,却知他的少。
曦宁好像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了,那种一惊一惊的感觉让呼吸都变的轻了。可是不去仔细感受,好像也不痛了,眼泪也流不出了。她想举起案上的书扔到这个男子头上,可她舍不得啊。
深深的叹了几口气,曦宁头也不回的走了。
雨水一滴一滴的打在院子青石板上,正如宋全生搬来的那天一样。
宋全生伏在地上没有抬头,只低低的喊了一句“恭送公主”。话还没说完,已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