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徐安与独孤沐商谈后,便去见了陆明常。说明来意,这位六岁多的孩子出人意料的没有打闹。
看着从江州带来的小孩又要送去千里之外,没有亲人,没有伙伴,徐安心痛如绞。他也不时回想,若是不去江州,这一切便不会发生。
出了衍州的陆明常,虽然表面上还是热情的同每一个人招呼,可徐安却能明显感受到,这孩子正在变得冷漠。
交州,是大朔五州中疆域最大的州,取自四周相交之意。因为地处于交通汇集之地,各类差运极为发达。依托盐运、茶运,朔国最大的盐帮总部也设落在此。
盐帮的前身只是四位富商差运的机构。自逐鹿天下之际,四位富商便押宝朔帝。战争期间,不知运送多少物资帮助朔帝度过困难。大朔立国之后,为了犒赏他们的功劳,便把天下盐运交予他们。除此之外,为了彰显战争中商人的贡献,朔帝一共赐下了四道神龙令。
持神龙令者,在位大朔皇帝可满足他一个要求。
今年四月,盐帮突发江湖令,悬赏通缉,便有不少传言与神龙令有关。
作为一切源头的独孤沐,此时正藏在徐安的车队中。
翠云,是徐安一行到交州的第一站。
千年以来,从衍州北上的道路不止一条,可几乎所有人都会选择龙脊道,出梓潼、剑阁到交州翠云。
剑阁境内,一百五十多公里长柏直通翠云。
三百里程十万树,可称衍州第一道。
山水相伴,万里松柏。
潺潺流水拂过山石。
宽大的河床,可以想象当年两岸盛况。
远处戏水的两人,吸引徐安怔怔出神。
“你欺负小孩儿!”
“你还欺负老人呢。”
“哎!哎!不准偷袭!”
乘独孤沐弯腰挽起裤腿,陆明常双手猛的掀起一捧水。许是力道不够,也或许是水量不够,那捧水在独孤沐身前一米落了,两人瞬间呆住。
起身的孤独沐冲着陆明常一脸坏笑:“嘿嘿,明小子,这可是你先动的手。”
独孤沐边说边把手往水下伸。
看到独孤沐的坏笑,陆明常拔腿就跑,一边往后跑嘴里还一边喊道:“不玩了!不玩了!”
自打知道徐安带着一小孩儿,独孤沐就一直观察着陆明常。
这个六岁的儿童一点没有孩子样,成天沉默无语的,更像个老人。
一路上,独孤沐不停的逗弄他。老小老小,老人和小孩总是有共同语言,两人逐渐打成一片。
“沐老!听说你是交州人,交州有什么好吃好玩的特产吗?既然来了,大家也都放松一下,路程还长呢!”徐安高声喊道。
听到徐安说话,独孤沐才停下手上泼水的动作,缓缓走到岸边。
“老夫平生不爱玩乐,仅有点口舌之欲。”独孤沐坐到岸上,他才不会说江州的那次遭难是源于贪吃。
徐安被勾起兴趣:“交州可有沐老留恋的美食?”
见独孤沐在岸上坐下,陆明常也停下,往他那里靠了靠。
独孤沐抱起走来的陆明常,大声说道:“黑团!”
“黑团?”徐安被这两个字难住了。
“黑团用当地红苕制成,洗净打磨成渣,汁水静置七天七夜才得一成粉。烹饪时以水调和,加入菜丝,肉丁。可蒸、可烙、可抄、可烤。口感软糯,回味无穷啊!”独孤沐回忆起,脸上满是兴奋。
坐在独孤沐身上的陆明常听到描述,时不时的咽了口水。
徐安好奇地问:“哪里可以吃到?”
独孤沐轻蔑地瞥了徐安一眼:“饭店酒楼遍地可见,随处可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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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伏末的天,衍州仍是气候闷热。
纳木保部所在的下丘府地处洼地,烈日当头,整个下丘宛如一个蒸笼。虽然热,往阴凉地里一站,一阵风吹过,也还能喘口气。可今天却很奇怪,一丝风都不起。
下丘南边的大山里,虽然高林蔽日尽是阴凉地,可林中的人都是满头大汗,不停的蝉鸣搅得人越发心烦。
一个亲卫统领揩了揩头上的汗,继续用蒲扇朝李崇周扇着:“将军,找大半个时辰了,兄弟们也都累的不成样,要不要休息下。”
李崇周望了那统领一眼:“让林里的兄弟们回来休息,换一批再去,纳木保的人不要停!”
那统领如获恩典,放下手中的蒲扇奔向树林。
华英殿那次宴会的最后,龙朱都亲自下场了,牵扯到三部,背后还有世族,萧云也得让他三分。可这三部之人得了便宜不知收敛,居然截了昌平三府的丝锦。既然他们打着流匪的名义,那李崇周就乐意成全他们。
依李崇周的本意,原是借着帮助清匪的理由,一举拿下下丘。刚好屯兵不到一天,萧云就来信。既然这一刀捅不下去,那也要捎带揭点皮,放点血。
清剿流患,本就是当地的责任。于是,李崇周便拉着纳木保的人来到大山。本就是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哪里能找到匪徒踪迹,这一找,便是三天。
跟亲卫统领一起回来的还有纳木保族人侯尤。
看见李崇周,侯尤象征的行了一下礼:“李将军,你的将士都休息了,是不是也该我们休息一会儿。”
“休息?”李崇周反问,“你何时看见我的将士休息了,这大山中不正有我的将士在吗?既然我的将士都在,你们怎么敢不在!”
“你!”侯尤吃了哑巴亏,自己的人一上来便全部投入大山,现在便是想跟李崇周一样轮换都没有人手了。
侯尤忍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笑脸:“李将军,这大山一连找了三日,是不是流匪都不在这儿,我们要不要从长计议。说不定在别处能找到那群流匪。”
李崇周出手制止:“我有重要军报,那群胆大的流匪就藏身这片大山。一连三日居然找不到任何痕迹,还想要休息!从现在开始,再延长搜查的时限,今天找不到,明天继续找!我就不信,找不到劫走的丝锦!找不到那群贼子!”
侯尤望着愤怒的李崇周,没有发言,转身准备告辞。
李崇周看都没看侯尤一眼,对着亲卫统领说道:“从现在开始,你领一队士兵。若是有懈怠军令,偷奸耍滑之人,立斩!”
“是!”那统领说完便离去。
这哪是一身正气,分明是这两人在自己面前演戏,看着上身铜色的皮肤越来越黑,侯尤内心叫苦不迭。
像是下了某种决定,侯尤突然回身,激昂地说:“李将军,我有流匪军情要奏!”
李崇周内心一笑:终于是熬不住了!
李崇周面色平静:“讲!”
侯尤顶着烈日,咬紧牙关说道:“昨日辰时,我纳木保探子在东郊发现流匪!”
李崇周久久地盯着侯尤,良久才恶狠狠的说道:“为何不早报!”
侯尤立刻回答:“才发现时那群流匪都是商贩打扮,我们都以为是衍州来往的商人,一时也没放在心上。直到刚刚才探明,一收到消息,卑职马上就来禀报将军。”
“是吗?”李崇周还是盯着侯尤,却露出了难以揣测的微笑。
“千真万确!”侯尤语气坚定,“李将军可跟我回下丘城,相信不出三日,失落的丝锦便可找回。”
“三日?”李崇州的语气显得不可思议,停了一口气,李崇周继续说,“看来这边也不能放松啊。”
侯尤楞了一下,醒悟过后匆忙回答:“一天,就一天!明天一定能追回丢失的丝锦!”
李崇周拍了拍侯尤的肩膀,脸上露出大大的微笑:“好!我就在下丘城等你的好消息!”
先前的统领刚从树林里出来,李崇周示意他止步,对他说道:“叫大山的弟兄们收队。记住,是所有弟兄。”
回到下丘城的李崇周没等到一天,仅仅是过去了半日,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