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我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睁开眼,只见老人的女儿正轻手轻脚地收拾着屋内的杂物,她的动作熟练而细致,可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轻轻起身,走到她身旁,轻声问道:“大娘怎么样了?”
她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接着就被惊喜与感激掩盖。
“多谢姑娘关心,娘她昨夜睡得安稳了许多,脸色也似乎好了些。”
这么有效吗?看着哪里像是生病了,更像是中毒吃了解药。看她表情,又是那般愁苦的模样,我摇摇头,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压下心里那点疑惑,我点了点头,张口道:“那就好,我去看看她。”
来到床前,只见妇人依旧虚弱地躺着,但呼吸已比昨日平稳了许多。我轻轻握住她的手,感受着那份微弱的生命之力,心中默默祈祷,愿她能早日康复。
转身之际,我注意到书生正站在窗边,凝视着窗外的景色,眉宇间似乎藏着几分思索。
“公子似乎有心事?”我轻声问道,试图打破这份宁静。
他收回目光,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超脱与淡然。
“只是在想,这世间万物皆有其命数,人亦不例外。”
“啊?”
什么意思?
书生没有再说什么,笑笑,转身而去了。
奇奇怪怪的,我心里愈发不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可是眼见为实,我看到的都再正常不过啊?
又过五日,大娘病情好转。
她原本苍白的脸颊渐渐泛起了红晕,眼神也恢复了些许光彩,偶尔能轻声与我们交谈几句。
这变化让整间小屋都充满了生机与希望,老头儿和他的女儿更是喜极而泣,对我和书生感激不尽。
这几日里,我也逐渐融入了这个临时的小家庭。
清晨,我会跟随书生一同上山采药。午后,我会与老头儿的女儿一起为大娘熬制药汤。偶尔还会听她讲述一些乡间趣事,那些质朴而温馨的故事总能让我忘却身世的烦恼,暂时沉浸在简单的幸福之中。
书生名叫林熠,他性情温和,学识渊博,不仅精通医术,还擅长诗词歌赋。
每当夜幕降临,月光洒满小院,我们便会在院中设下小桌,泡上一壶清茶,或是对弈一局,或是吟诗作对,闲适美好。
一日傍晚,我与林逸漫步于山间小径,夕阳的余晖将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我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向他吐露了心声。
“林公子,我想我得走了。”
林熠闻言,停下脚步,转身望向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比月光还要柔和的光芒,看得我的心里发毛。
这让我更加的不安,但是他却轻轻地笑了起来,“走,为什么要走?”
什么为什么?
我干涩道:“大娘已经大好了,我有些事,不能一直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
想了想,我又补充了一句:“山高路远,若是有缘,自有我们有缘相聚时。”
他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最终叹了一口气,动了动唇,道:“姑娘做任何决定在下都支持,不过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出发。”
心中总有种怪怪的感觉,不过料想一晚问题应该不大,压下心中那点不安,我道了一句好。
……
第二日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空气中还残留着夜露的清新。正当我与林逸、老头儿一家在院中准备告别,心中满是不舍与感激之情交织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只见一群身着黑衣、面容冷峻的侍卫突然出现在院门外,他们手持长刀,将小院团团围住,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而压抑。我心中一紧,预感到了什么不祥之事。
老头儿和他的女儿见状,面色苍白,不知所措。林熠则迅速将我护在身后,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温姑娘,九千岁有请。”领头的侍卫冷冷开口,声音中不带丝毫情感。
既在我意料中,又在我意料之外。
九千岁暗卫遍天下,皇帝都奈何不了他,找到我有什么难。
可是,我以幽冥事遁地而逃,他就算是残缺之人,也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大总管,怎么会费力找我?
而且,这里离京城将近五百多公里,我所做唯一出格的事就是在闹市花了一百多银子,怎么会找到我的?
院落门口,两位黑衣侍卫一左一右站着,瞪着眼看着我,两人对视一眼,见我走近,连忙躬身行礼,冷冰冰道:“温二小姐,请跟卑职们走吧?”
我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
“九千岁要见我,却派几个属下来见我,可见没什么诚意。要见我,要么他自己来,要么你们带着我的尸体回去。”
领头侍卫闻言,面色一沉,显然未料到我会如此直接且强硬地回应。他身旁的侍卫们更是蠢蠢欲动,长刀微动,发出阵阵寒光,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一阵沉闷的鼓掌声传来,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穿透了清晨的宁静,也穿透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房:“温姑娘倒叫杨某刮目相看。”
话音未落,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步入院中,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他那身华贵的黑袍上,映出几分不真实的光辉。
我循声望去,只见那人身姿挺拔,步伐稳健,每一步都似乎踏着无形的节拍,与周遭的紧张氛围形成鲜明对比。他的面容在晨光中渐渐清晰,剑眉星目,鼻梁挺直,薄唇微抿,透露出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严。
他双眉入鬓,眼角带着一丝杀意,嘴角带着一丝冷峻,眼风四下一掠,所有人跪在地上高呼九千岁,除了我。
他就是九千岁杨昀?!
这和我想象的可差远了,我想象中的太监都是丑陋粗鄙,弓腰驼背,三角眼、蒜头鼻和蛤蟆嘴的阴险模样。
我去!太监这么帅……
我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瞄向杨昀的……
啧啧啧,这容貌,这身段,可惜了……
杨昀并未因我猥琐的目光而恼怒,反而气定神闲地踱步至侍卫面前。
“温姑娘胆识有佳,更兼蕙质兰心,闹市时便能藏拙不露财,并能谨慎地跟随老丈归家验证真假。归家后尚还不信,仍请医师验证,实在叫杨某佩服。”
他说什么?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眉头越皱越紧,目光在书生林熠与九千岁杨昀之间来回游移。
只见林熠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与无奈,他微微低下头,避开了我的直视,那一刻,所有的疑惑仿佛找到了答案——原来,这位温文尔雅的书生,看似平凡无奇的老人,竟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精心布下的棋子。
杨昀挥了挥手,院子里的几人迅速地站到他身后,双手交叠在腹部躬身而立。
真是讽刺!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声音却仍带着一丝颤抖:“比不了九千岁,未雨绸缪,决胜千里。”
杨昀薄唇轻抿,勾起一抹淡笑。
“温姑娘谬赞。”
谁夸你了?!本因他容貌而生出的一点动容也消失了。
“我有一问,请问九千岁,此一计,究竟有多少人参与?”
杨昀闻言,眼神微敛,深邃如夜空,他缓缓踱步至我面前,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温姑娘,此计非为算计,不过与姑娘开个玩笑罢了。多少人参与?这小镇,实则每一砖一瓦,每一人一语,皆在杨某掌控之中。杨某千里追妻,其心之诚,天地可鉴!”
!!!
我倒退几步,像看鬼一样看他。
整个镇?!
这是楚门的世界?一个九千岁专为我打造的骗局?
也就是说,从我踏入义清镇那一刻,就掉进了九千岁设下的陷阱。所以,才一日,演员一号、二号和三号就位,老伯、老伯女儿、地主上演了一场强抢民女的戏码。
接着演员四号就位,也是最重要的一位演员,书生。他就这么表演了一出英雄救美。
他逼真地演出了救人时的大义凛然和没钱的尴尬无奈,演得我心甘情愿地掏出银子,演得我不得不在这破镇子等着杨昀来抓我!
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纪,这演技和容貌,足以吊打一众小鲜肉!
真是可笑!
怪不得,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一个离京城五百多公里的小镇,书生和老伯说话总是京城口音。
我又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老伯说我是世家女子,说什么茅草屋比不上府邸奢华,让我委屈几日。
还有第二日起来时,我见老伯女儿收拾房屋总觉得奇怪。
虽说教书先生的女儿必然是比农妇有礼有节,可是她做事轻手轻脚,又快又妥帖,如若不是经过训练,根本不可能。
原来,他们早就破绽百出了。
想起此前我还小心翼翼,反复试探,就觉得十分可笑。
那般计谋,在这个“男人”眼里,只是他百无聊赖时跟我开的一个玩笑。
真是太讽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