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启,月色朦胧,戏台搭着仿的边关烽火台。
鼓声雷动,旌旗猎猎,众将士齐声呐喊,一高大的武生身披金甲,手持长剑,威风凛凛地登上高台。
只见他疾走几步,扭头亮相,高亢开腔。
“风卷旌旗烈,金戈铁马寒。战鼓震天地,誓破敌营关。”
“呼哈嘿呼哈嘿!”
那武生继续唱:“阵前横刀立,铁骑踏尘埃。血战沙场间,不破楼兰终不还。”
“吼吼吼吼!”
……
情绪高涨,台下的看客听客们都受到了感染,一面叫好,一面高呼着:“打死北蛮子!打死北蛮子!”
好一出《兰陵王》啊!
兰陵长恭破得了敌军,却还是破不了人心,凄凉赴死。
我啧啧了两声,展开折扇掩住自己的面容,饮下一杯边关酒。
这里是幽州的玄菟郡,已是十分靠近北狄的地界了,与北狄所争之地不过一日的车程。可是,玄菟郡却似乎没受战争的波及,安逸得不得了。
不过我还是听客栈的老板说,东西贵了两成,已有百姓吃不上饭沿街乞讨了。
可是,离得这样近了,我却依然没有一点周翊的消息。
百姓都说大将军还活着,问会不会是做了北狄公主的乘龙快婿,却纷纷表示不可能。
我心里着急,离京已有五个多月了,严冬已过,酷暑将至,我却一事无成。
军队不许女人入内,我改头换面穿上戎装,我无武功傍身,虽说拥有前世的记忆,可十六年都养在深闺,体力绝无法支撑。
军队晋升又是按人头计量,就我这体格,连百夫长都见不到就该嗝屁了,更别提什么将军。
唉!
“这位小哥儿瞧着面生,是打江南来的吧?”
谁?真是煞风景!
扭头时我却换上一脸爽气的神色,打眼一瞧,是两位公子打扮的男子。
我慌忙起身,深揖一礼,朗声道:“两位哥哥,见礼了。”
其中一人以扇虚虚压住我行礼的手臂,道:“欸,出门在外就是兄弟,何必客气呢?”
“让哥哥们见笑了。”
看他们这样子,是要和我聊一聊?
再看他二人装扮,一人身着一袭深蓝色锦袍,锦袍上绣着精致的云纹,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摇曳。腰间束着一根白玉带晶莹剔透,头发被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几缕发丝随风轻扬,更增添了几分潇洒。
另一人则身穿淡青色长袍,袍上绣着流水与竹叶,腰间挂着一枚翠绿色的玉佩,随着他的步伐轻摇,墨发用一根蓝色的丝带简单束起,显得随性而不失风度。
好看是好看,不过可惜了。
也不知他们二人出来撩妹子,谁是僚机谁是长机呢?!
我请他二人入座,又拱手道:“相逢有缘,小弟姓古名月,斗胆请教两位哥哥威名?”
蓝袍公子言简意赅道:“陈虎。”
啧,看着也不虎啊?!身量单薄了些!
青袍公子话多一些:“小兄弟,你叫我于青就行,我二人常居于此处,两家可是世交。”
我颦眉,点头笑道:“陈家哥哥好,于家哥哥好。”
三人落座,我又命人上了些吃食,边吃边聊,时不时听听戏。
于青道:“小兄弟看着面生,哪里人氏?”
嘿!上来就掐重点,真是一点都不藏着。
我道:“于家哥哥,我是冀州人氏。”
“此北上可有何缘由啊?”
“家业大,家中强逼着成亲,我不得已,就跑出来了。听闻北境天广地阔,特来瞧瞧,也扫扫身上的晦气。”
“哈!逃婚呢!”
……
恰在此时,台上武生唱道:“壮志凌云心不惧,笑看风云过眼消。高长恭在此立誓,誓保家国永安宁!”
又是满堂喝彩,我也跟着鼓掌。
于青道:“古兄弟可是懂戏的。”
我微弯唇:“不懂。”
于青一僵,又道:“瞧着古兄弟这模样,不应该啊,那必是通晓文墨了?”
我微微不悦,怎么在古代搭讪这么麻烦?难不成没文化就不能聊闲……啊不是,没文化就不能愉快地聊天吗?
“于家哥哥,抱歉得很,我也不会。”
我恶趣味地补了一句:“小弟我连自己的名字可都不会写呢。”
于青似乎被我这番话噎住了,他瞪大眼睛,似乎有些难以置信。陈虎则在一旁轻笑,似乎觉得我这番话颇为有趣。
“那古小弟会什么?”
“会什么啊……”
桌上的酒寡淡无味,我转着手中的酒杯,扭过头来看他们,低低笑了一声。
“小弟我会讲故事。”
“啊???”
此时,《兰陵王》终落下帷幕,天色越来越晚了。
我道:“二位兄台,此处虽热闹,却不是个儿寻乐之处,二位若是不嫌弃小弟,我们再寻一处喝个痛快?”
于青和陈虎相视一笑,显然被我的提议所动。陈虎率先点头,道:“既是古兄弟有此雅兴,我们自当奉陪。”
于是,我们三人一同离了热闹的戏院,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来到了一家名叫“清风居”的雅致酒肆。店内灯光柔和,布置得古朴而雅致,正适合我们三人谈天说地。
……
小菜小酒一上,于青忙问道:“嘿古兄弟,方才你说会讲故事哩。”
“是啊。”我为他们倒酒:“不过,小弟讲的故事,两位哥哥可千万别当真。”
陈虎挑眉笑道:“既是故事,又何来当真之说?古兄弟尽管讲来,我等洗耳恭听便是。”
我轻抿一口酒,放下酒杯,望着窗外的月色,思绪渐渐飘远。
“话说,天上苍穹,上纵几万里,宫殿华美无双,殿内曾经有一仙人,此仙人居于东极青阳宫,本是个掌管神灯的仙子。”
于青骨扇轻磕桌面,发出一声脆响:“嘿!这故事不俗啊!”
陈虎冲他摇摇头,示意他噤声。
我继续道:“这仙人名唤‘东篱’,每日除了打扫宫宇,便是闲坐看云卷云舒,生活得倒是惬意自在。然而,他心中却有一事始终萦绕不去,那便是凡间战乱频仍,百姓饱受疾苦。”
“一日,东篱仙人偶然在云间瞥见凡间一处战火纷飞,民不聊生,心中顿时生起一股悲悯之情。他思量再三,决定下凡一趟,看看能否为这人间带来一丝安宁。”
“后来,仙人降世哥蔺,做了哥蔺国的权贵的男宠。”
“哎呀呀!”
“谁知道那权贵人家也不是好混的,他将东篱仙人送给了当朝皇后。”
“嚯!当真不是东西!”陈虎义愤填膺道。
“自古哪有男宠有好下场,结果啊……朱门深锁显权高,人心复杂似浪潮。金玉满堂藏虚伪,富贵荣华掩寂寥。”
陈虎和于青同时抽了口气,摇着折扇的手都停了,急问道:“怎么呢?”
我不紧不慢地又饮了一口酒,继续道:“君王到底还是发现了,大怒之下赐凌迟,可怜仙人肉体凡胎,还是丢了命。”
“嘶——”于青倒吸一口冷气,手中的酒杯都差点掉了,“这仙人真是命途多舛啊!”
我微微一笑,继续讲述:“然而,东篱仙人虽肉身陨落,但其仙魂不散,化为一缕清风,飘荡在人间。他再次降世哥蔺国,成了太子。”
“这回仙人总该顺利些了吧?”陈虎皱眉问道,显然为仙人的命运捏了一把汗。
我摇摇头,颇为可惜:“仙人面容酷似前世男宠,此乃君王所不能忍也。”
“君王震怒,欲斩太子,幸得忠臣力保,太子才得以保全。太子为求一线生机,挂帅出征,平四海,战八方,得天下贤名。”
“这太子倒也有几分胆识。”于青点头赞叹。
“如此一来,君王该相信太子了吧?”
我又摇摇头。
“君王要杀了太子,却被太子反杀了。”
“啊?!”陈虎和于青同时惊呼出声,他们的眼神中满是震惊与不解。
“那后来呢?”于青迫不及待地问道,显然已被这跌宕起伏的故事深深吸引。
我轻叹一声,继续说道:“后来,甄老爷想要拐走仙人。”
“甄老爷又是谁啊?”
“你们莫不是忘了,仙人第一世是权贵的男宠来着。”
“哦,对,对,我记起来了。”陈虎恍然大悟,点头附和。
我接着道:“甄老爷便是那权贵,他得知仙人再次降世,心中生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他想再次将仙人纳入自己的府邸,将其困在富贵荣华的牢笼中。然而,仙人又岂是凡夫俗子能够锁住的?”
“那甄老爷的计划岂不是要落空了?”于青插嘴道,脸上满是好奇。
“是啊,甄老爷不知所踪,而仙人又化作女子模样,须行即骑访名山,流浪去也。”
“再然后呢?”
“那仙人辗转又投了几次胎,这次才降落在边境。”
两人面面相觑,我笑:“怎么了?”
“这故事可不俗。”
我站起身,看着皎皎明月道:“后来,仙人遇到两位喋喋不休的憨人,非要听仙人讲故事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