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姐姐,是要在门口和我谈吗?”
赵星儿张了张口,侧身让出一条路。
我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迈步走了进去。
屋内的炉火跳跃着,却似乎温暖不了赵星儿那颗冰冷的心。
我走到她面前,直视着她那双空洞的眼睛,声音中带着几分冷漠:“想必你已经听说了,周翊,可能已经做了北狄公主的驸马。”
“是,我听说了。”赵星儿的声音颤抖,她抬头望向我,眼中闪烁着泪光,“可我不相信,他……他不会这么做的。”
我冷冷一笑,道:“你凭什么不信?你亲眼见过他吗?你亲自问过他吗?还是,你只是在自欺欺人,用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来麻痹自己?”
“不……不会的!翊郎托梦给我,他已经死了,死在了边境,他亲口说的!”
“托梦?”我冷哼一声,讥讽地笑道:“我的好姐姐,难不成你梦里的翊郎要你反复寻死,去阴间陪他吗?在你心里,他是这样的人吗?”
赵星儿的脸色更加苍白,她紧咬着下唇,似乎想要反驳我,却又无力开口。
她那一副潸然欲泣的模样,让我有再多责怪也说不出来了。
我缓了缓语气继续道:“棠樾棠大人死了。”
星儿动了动唇,轻声道:“对不住。”
“或许……或许……”
三个字,证实了我心中猜想。星儿,一早就知道棠樾对她有情。
可是她的对不住,是对棠樾说的,还是对我说的?
世间事,永远都是当局者迷。
星儿看不穿她和周翊,却还是一眼看穿了棠樾。
就如同我,若不是周俊宸告诉我,我还会认为周氏防备着我,我会认为棠樾爱我。
我深吸了口气,道:“没有什么对不住,他喜欢你,喜欢做你的舔狗,为你做什么他都愿意。”
“好姐姐啊,状元郎啊,三年前,他一举夺魁,是大梁的状元郎啊!”
赵星儿局促地搅着手指。
“今天,我不是来质问你的。我没那个权利让你赵星儿分一丝一毫的心意给除了周翊之外的人,我也没办法把棠樾的死算在你头上。现在我告诉你,棠樾他只是想亲自去一趟边境,他要替你看一眼,周翊究竟是不是还活着。”
火炉吱啦吱啦地发出脆响,火光将星儿的影子投在对面的墙上,跳跃的光令她的影子不停地扭动,十分可怖。
我深深吸了口气,道:“棠樾没完成,我去,我去边境。”
“忘忧……”
赵星儿开口,可是声音涩涩的。
“可是我和棠樾不一样,我不是要证明一个男儿郎究竟值不值得你这样寻死觅活,我是要看看我大梁国的男儿是不是真的这样孬种!他若是真的做了敌国公主的驸马,我会亲手杀了他。”
我站起身,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又道:“今天我来见你,无论你愿不愿意见我,我都要告诉你。我只说一次,今后你再想死,绝无生还可能,你想死就去!或者还是你要一个结果,待我从边境归来,给你一个结果。”
我转身欲走,赵星儿却突然紧紧抓住我的衣袖,她的手指冰凉,如同此刻她内心的绝望。她抬起头,那双曾经明亮如星的眼眸此刻却充满了无助与哀求。
“忘忧,我……”她哽咽着,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我想……母亲不会同意的。”
“那是对你,不是对我。”我道:“你放心,母亲会同意的。”
我瞥了一眼她紧抓着我衣袖的手,那双手曾经弹琴作画,如今却只剩下颤抖和无力。
我轻轻地将她的手从我衣袖上拿开,转身走向门口,没有回头。
“族中的女子还要议亲,男子还要走仕途,家族兴衰不可断送在你我手中。如今我们姐妹二人,一人还未成婚便失了夫婿,一人又……”
我顿了顿继续道:“周翊若当真投敌卖国,我赵忘忧不会放过他。母亲既收养了我,我无以为报。此行不为你,不为棠樾,只为了谢恩,为了我们赵氏一族。”
“至于你,赵星儿,你若是再寻死觅活,我便当你我姐妹情谊已尽。”
我推开门,寒风夹杂着雪花迎面扑来,我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所有的寒意都吸入肺腑,以此来冷却我内心的愤怒与失望。
“其实,赵星儿,你难以放弃的根本不是爱情,是年少的不甘,是吗?”
我跨出门槛,没有回头,任由那扇门在身后缓缓关上。赵星儿的哭声渐行渐远,直至被呼啸的风声完全吞噬。
我踏雪而行,心中却波涛汹涌。
……
才回赵府,我便径直去寻了周氏和赵侯爷。
周氏见我面色凝重,急忙问道:“忘忧,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回来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我深吸一口气,直视周氏和赵侯爷的双眼,开门见山道:“母亲,父亲,我欲前往边境。”
此言一出,周氏和赵侯爷皆是一愣,赵侯爷更是眉头紧锁,沉声道:“边境战事频发,你一个女子,怎能前往那种危险之地?”
周氏更是道:“是啊忘忧,你这是怎么了?你一个闺阁女子,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番话?还是你……”
“难道是为了棠大人?”
棠樾……
沉默了片刻,我慢慢开口。
“父亲,那日忘忧听到您与母亲谈话,世人传言,说周家二郎,叛离我朝,是吗?”
周氏与赵侯爷相互对视一眼,赵侯爷道:“忘忧,此事自有俊宸去……再不济,还有你的哥哥们……”
“父亲!”我打断赵侯爷:“您何苦哄骗忘忧?坊间既有传闻,圣人怎么可能会再派周家的人去边境?只怕此刻将军府已被圣人所派的暗卫包围了吧?而我们……”
“父亲,您是要哪一个哥哥去探圣人的底线?”
赵侯爷与周氏夫妻和如琴瑟,赵侯爷更是连一个侍妾都没有,两人育有两儿一女,自然疼爱有加。
他们不可能真的派哪个哥哥去触皇帝的霉头,所以他们根本就无计可施。
“忘忧,你……”赵侯爷面露难色,显然是被我戳中了心事。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可女儿就不一样了,我本就失了未婚夫,日日被坊间戳着脊梁骨骂,所以,女儿难忍流言蜚语,故而回乡间静养,这不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吗?”
“忘忧!”
赵侯爷隐隐发怒,出言打断我。
“我此去,名义上是避祸,实则前往边境一探究竟。若周翊真的叛国,我必定亲手诛之,为家族,为国家。若他并未叛国,我便设法将真相带回,让世人知晓,还他清白。”
我言辞坚定,眼中闪烁着决然的光芒。
周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或许是养我太久,深解我意。她紧握着我的手,声音微颤:“忘忧,此去凶险,你可要想清楚。”
赵侯爷急道:“夫人,你!”
我吞咽了一口口水,轻咬下唇,后退了两步,端方下跪。
“父亲,母亲,请许女儿今日更名,自今日起,女儿改姓古,名月。北上途中所有事与赵家无关,若女儿死在外面,父亲母亲自不必承认。倘若女儿顺利回来,且不辱家族名声,再来做父亲和母亲的女儿。”
我自然是清楚明白,这根本不比现代社会,在千年以后的文明现代,就算女子穿着吊带背心和热裤招摇过市,也不该是心怀不轨者实施暴力的缘由。
在这里,一个女子独自北上,无人照应,若是遇到地痞流氓,不能脱险就会给家族蒙羞。今日我更换名字,日后若是果真遇到无法挣脱的凶险,便与赵家没有半点关系。
赵侯爷和周氏面面相觑,显然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决定和言辞所震惊。赵侯爷长叹一声,眼中满是无奈与担忧,他深知我性格刚烈,一旦决定便难以回头。
“忘忧,你可知此行凶险,路途遥远,你一个女子,如何能够自保?”
赵侯爷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他显然不愿我涉险。
我微微一笑,目光坚定:“父亲,女儿心意已决,女儿宁死也不愿在京城流言中埋没了自己。”
周氏闻言,泪水已是盈眶,她紧紧握住我的手,哽咽道:“忘忧,我的好孩子,你一定要小心,母亲在家中等你平安归来。”
我勉强笑了笑,柔声宽慰道:“母亲,女儿一定尽全力,全须全尾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