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6点出发,今天目标金达镇43公里,昨晚吃饭就讲定的。可胡子哥又动不了,说脚伤了,还要洗衣服。天还是黑的,因为这里与东部时差有两个小时,相当于内地早上4点吧。天又下雨,大家不得不靠手机的弱光穿好雨衣鞋,沿解放路向西摸黑前进。我们想找个村庄去吃个早餐,可是走了两小时,经过的两三个村庄都无店或关闭着,整条318路都静悄悄的,连个车影都没有,只有背着包继续前进。慢慢天就亮了,尼洋河已跑到我们右边哗哗流过。
丹珍忽然说肚子痛,估计前两天吃刺泡太多。“叫你别吃,咱俩是一条命。”扎西说。我有点不满:“扎西,要不要这么重啊。”扎西说“全村委托我们俩去拉萨,出事怎么办。”我们无语,我记得带了药却又找不到。
约十点到达一个藏族村,随意进了一个茶馆,扎西说已吃早餐,就只点了三碗面。我猜她又是吃藏粑,她这人挺能勤俭节约,像内地的三十年前,可她才三十出头。走出茶馆后,老板追过来,把掉落的东西还我们,扎西说“tu ji qi。”我问:“你刚说什么。”扎西说是谢謝。“那我有天问你怎么说不懂。”“有吗。”我无语了。好像她又回忆起来就解释说:“我们说谢谢是‘突切那’”。我就说:“那太突切那你了。”扎西一下笑乱了。我怀疑这两个“谢谢”只是地方口音的稍有不同,因为它们前两个音基本一致,只是第三个音有不同。可我不明白的是,明明也会说“土机器”,当初为何又说不知道呢。
饭后继续向前赶路,天气又翻了脸,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一下就把人照得很热。山脚的树密密麻麻,像一块巨大的绿毯向山上铺去,闪着青翠欲滴的光泽,满山遍野生机勃勃,令人看得分外入神。丹珍和小杨亲密密地走在队伍前头,从我的角度看去,明显是两个亲密的情侣。
可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就发生了,突然间冲出一只黑狗对她们嗞牙作势咬人,小杨急挥手中棍驱赶,我也赶上几步刺出登山杖。黑狗的眼睛很恐怖,小而灰白,闪着狡猾仇恨的光。它见状就退,却转身慢慢走在队伍的前面几米,像领路者又像找在机会反扑。扎西说别打,并走到队伍前面挺身挡住大家。它已前出了十几米,停下来好像在寻找什么,我们也4人停下不动。突然黑狗转身向我们冲锋,我们又急忙把手中武器刺向着它的来向,黑狗急刹车停住。我们看它挡住去路,准备走到马路对面,没想黑狗也慢慢地穿行马路又挡住我们,而且它还是装着在寻找。我们又穿过公路回到对面,没想到它也慢慢踱过来。我从地捡起两块石头,准备应付它下一次攻击。扎西却坚决不让打,还挡在我们前面,嘴里温柔地小声呼唤着什么。
这时几辆大车开来,隔开黑狗,接着又几辆骑行飞速驶过,可能刺激了它,黑狗使劲追一个骑行者,渐渐远去。等我们再次与它相遇,它在公路对面神态落寞地往回走,根本没理会我们的同仇敌忾。我说:“扎西,你干嘛不让打,咬着了怎么办。”扎西肯定地说:“不会咬人的。“啊,你这么肯定?”扎西说:“我们不吃狗肉,也不打杀狗,因为神曾经派狗去另一个世界帮我们藏族带回青稞种子。万物都有灵性,藏族都崇拜,不敬会受惩罚。”哦,除了生活,藏民都不会随意杀生,杀生为恶深入藏民心中,不管大动物还是小昆虫。扎西扎扎实实给我们上了一课,难怪在狗冲过来时,她们俩都那么淡定。
中午时分,太阳变得毒辣辣的,身上原来湿湿的衣物鞋子不知什么时候全干透了,这种干爽令人很舒服,但不久新的汗水又开始浸润全身。我们找了一个山坡的树荫下休息吃午饭,小杨调皮地要插在她们俩中间坐,像是一王两妃。他又把头斜靠放在丹珍的腿上,丹珍笑着往外推。小杨和丹珍越来越亲热,一点不避着我和扎西。总共就这么四个人,封闭在荒山野岭,暧昧的气氛荡漾起来像是要泛滥。我看了扎西一眼,她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只低头在玩手机,四野静悄悄得一时让我不知所措。一会儿,又起身出发,我和扎西快走在前面,小杨拉着丹珍的手远远地落在后面,不知他俩在聊什么。
我问扎西:“你家几个兄弟姐妹。”“我父母有六个儿女,我第三。丹珍家有九个,她是老八。”“哇塞,你们家里都那么多孩子,在内地不可想象。那你上面是?”“有一哥一姐。”“他们在做什么。”“我哥读到高中,就打工了。我姐没读书,父母都不让女孩读书,最多只让读一两年。”“你没上学吗。”“是,那时候大家上学,我就在野地里玩泥巴,看着他们背着书包走来走去,好想去上学。”“那你们不上学,长大怎么办。”“我们那里,父母喜欢让我们去出家当尼姑。”“那你看得懂汉字书吗。”“我认识汉字好少,但小时候就喜欢唱汉歌。”汉歌,这个词是她自己的原创。“那你们的藏文呢”“藏文我都认识啊”“啊呀,藏文像天书一样你都能学会,学汉文太简单了。”“我也不知道,可能小时就讲藏话,自己看看就会了”“那你真的好聪明,不上学可惜了。”“我也自已学了一些汉字,只是好难坚持下去。前几天看到一个直播,是一个藏族女孩,原先也不认识汉字,连汉话都不会说。她直播一年后,汉字汉话都很好了。”“汉字就学三四千个足够了,你现在汉话也讲得不错,应该学起来不比那个藏女孩差。”“真的吗。”
我点点头,又问:“你也想当尼姑吗。”“是啊,我真的想去。”我又问:“是因为你前老公?”她没回答,接着又说前老公现在还追缠着她。“你们不是离了吗。”“就是啊,在一起的时候不好好爱,去出轨。分开了,又使劲回来缠着我。前两天还进了小杨的直播间,追问我,直播都搞乱了。”扎西不知愤还是兴,反正咔咔讲了一大通。“哦,还有这事啊。”我想到她在工布江达说前老公家暴的事,就说:“这个,以我的感觉哈,不一定对,家暴的男人不能再回头。”“我不是对他还有意思,我肯定不会理他了。”我又说:“你称呼他为前老公,意思是现在有个后老公了吗。”扎西用棍敲我的登山杖,说:“哪有啊,只是我不知道怎么说。”
不知不觉来到一个小村庄,尼洋河对岸好像有一个古城,走过吊桥就可进入,我呼喊还在后面闲逛的小杨和丹珍。哦,这是“太昭”古城,曾名为江达,藏语之意为“一百个村庄中的第一个”。古代通往西藏的路有4条,3条都要经过太昭,当年这里商贾云集、市镇繁华、人口众多,曾是军事经济交通要地,还有著名的小八廓街和四座香火鼎盛的庙宇。江水滚滚不息,历史的硝烟早已散尽,百年过去,昌盛不再。时间紧迫,我们重新走回318赶路,站在尼洋河边回望古城,想象着当时的繁华,如今的落寞,着实令人叹息。走出一段路再回头,河对岸的太昭古城,早已变得一派朦胧,退隐于天地之中。
又走了不知多久,这个小杨本来一直在后面直播,却不知怎么跑到前面去了,追过几个山角都没看到他。太阳很热,让我脱成短袖,好不容易有了一回“大约在夏季”。路程很长,身上的水早已喝完,现在渴得我一口气可以喝掉半个尼洋河。可是路过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路边小村,却静悄悄的,怎么喊门都无人回应,只得继续前进。唇焦舌燥时好在又发现路边有一排村屋,大概有个十来户人家,前临路后贴山,都是两层半的楼房,构造完全一样,排列很整齐,屋前还有一个小院子,外表装饰得美仑美奂,是我们一路以来看到的最新最美的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