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童远去的背影,小杨说了一件事。原来小杨与两女子相遇在八宿,开始她俩不理会小杨,毕竟是女子,在外面对陌生男性还是保持相当警惕。小杨就一直跟着她们走,一边话语撩着她们,一边忍着她们的冷漠,慢慢就熟了。有一天,扎西在路上叫停了一辆车搭走背包,当她们把东西放车上时,扎西叫跟在后面的小杨也赶紧把包一起放到车上。小杨开始还在一旁呆呆看着,听到扎西叫他,才反应过来,小杨说从那时起她们仨就真正地一起走了。后来小杨与她俩三人同住一室,这在徒步群体中也不算什么,比如节约经费、房间不够等因素都有可能导致这种情况。哪怕像小杨一样赖着她们也不是问题,问题是她们喜不喜欢你赖。
而内蒙童就在这段时间遇上了她们三人,看着小杨与两漂亮女子有说有笑,同居一室,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一直有加塞的意图。私下跟小杨说到前面找个四人间,晚上大家同住,遭到两位女子的坚决反对。小杨说童喜欢扎西,我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但一想,我难道比内蒙童更高尚吗,我不是也暗想过她们仨的夜晚吗,也许人人的心里是一样的。
过了一会,一个旅游大巴从东边开来,阿旺多美迎了上去,热情迎接旅客下车。哦,原来她是旅游接待员。20几个旅客下来,把路边挤得满满,有几个都站到我们旁边。游客七嘴八舌问我们情况,听是徒步的,纷纷表达十分的佩服,好像都在检讨自己怎么花钱坐了大巴。阿旺给每人的脖子上披了一条洁白的哈达,也顺便给我们俩都挂上一条。我们跟着游客齐声说:扎西德勒。大家都开心得不得了,连旁边经过的老牛也哞了一声。
丹珍又来电话问小杨到哪了,小杨说:“这么快就想我了?”我们都感觉她们俩今天是怎么了,好像特别需要在一起。我知道藏族送哈达是表示尊敬和祝福的意思,但披着哈达,感觉真的有所不同。风一吹,长长的哈达从我的两胁飘起来,像是长了一对洁白的翅膀,感觉灵魂也比昨晚高洁了。我把这种感觉告诉了扎西,她说:“好啊,白色的哈达表示白云,是干净纯洁的意思。”我说:“这白色的哈达有点像你。”她说:“什么。”我感觉她有意装懂不懂,但又不便说什么,就说:“别走那么快哈,等等我们。”
路过一座桥时,我看到桥下河边有一个藏族青年人在洗脸,然后慢慢地往桥上走,桥上的路边停着一辆本田SUV。他也看见了我,我们几乎同时到达车旁,互相致扎西德勒,就聊了起来。他得知我们是徒步到拉萨时,同样表达了钦佩,非要给我们两支水。小杨还在后面直播,我忽然想起什么,就对司机小伙说:“那个,我们今天要到百坝镇,能否帮我们带行李到那,你放在镇里的路边就行。”小伙痛快地答应了,我赶忙叫小杨快点上来。刚把行李放在他车上,想到扎西她们,就又对小伙说:“我们还有两个女孩一起徒步的,现在她们在前方十公里左右,你开车遇上她们,麻烦也帮她们带一下行李好吗?”我们互加了微信,小伙就开车走了。一会儿,扎西来电,说是行李带走了。我说“这下就可以放开手脚,拼命追你……们了哈。”我本来只想说个“你”,但怕不妥,还是加了“们”。扎西哈哈大笑,说:“来呀来呀。”我忽然感觉身上有些热,看一下周围,仍然是阴阴的清凉之天,路边的杨柳青青如盖,小杨正边走边直播,一切都没什么变化啊,看来唯一变了的是我心。车带走的不但是我的行李,还把我的心也带到了前方。
天又开始下大雨,穿戴着雨衣和水鞋让我们前进的速度很慢,小杨连直播也做不成了,我们俩就只好专心赶路。我的登山杖通身碳金属,轻盈顺手,我按着步伐节奏不时地戳在地上,它就这样无声无息支撑我的身体平衡,省下我的气力。而小杨手上的棒挺重,我感觉当年武松上景阳岗手持的哨棒也就如此,它有节奏地戳得318笃笃响,像是一个人吃饭太饱发出的打嗝声。318曲折地向前延伸到很远,直到渐渐在雨中变得模模糊糊。路上没车,四野寂静,呈现一种苍凉寂寥,好像时间感觉都停止了,一万年以来都是这样。你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紧、光阴的迫,奋发图强、只争朝夕都变成了毫无意义,就这样大路朝天,任你横行,真好。这种景象、这种感觉,可能在内地的任何一个地方都难以找到,至少我从来没遇到过。
我在感叹中无意回头一看,后面有一个人在雨中踩着单车缓缓地追过来。我们就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下躲雨等他。嗨,当他走近前时,小杨向他打了个招呼。我才看清单车后座只有一个大包,大概是他全部的行李。聊了几句后,我们发现这是个牛人啊。原来他是云南人,已单人独骑四五年了,走过了好几条入藏线及环中国行,这次是重走318。佩服啊佩服,我由衷地赞叹。小杨征求他同意后,打开直播,直录与他现场对话。徒步的日子里常有人赞叹我们,时间长了不免有些洋洋得意,今天看到这个牛人,顿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还是得保持低调。
小杨对着直播间有点激动:“哥哥姐姐们,今天我们出发到百坝镇,现在路遇一个顶级牛人,他……”小杨瓜瓜瓜地讲了一大通,直播间沸腾了,牛人都不好意思。但他很沉静,耐心地等小杨完成,才与我们相互告别,又踩上单车继续向前。望着他渐渐消失在远方雾雨中的背影,我忽生感慨,也许我们这些常人为物质拼搏,为功名拼搏,为生活拼搏,早就被这些东西束缚在方寸之间,喜乐忧哀皆为此,衣带渐宽终不悔,远离了原始自然和自己的天性。人之生也,与忧俱生,何苦也!真不如像他这样周游世界,笑傲江湖。
手机叮地一声,扎西发来一个语音:你们到哪了。我看了一眼周围,可在这荒山野外的路上也讲不清具体地点,我只好语音回她:“我们正在奋勇前进,追赶你们。”可我在说话的同时忍不住笑了,结果这个笑的余音也追了过去,她又说:“你笑什么,快点来。”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她们俩老是催我们追呢,跟前几天她们收敛的性格有点相反。小杨说:“老哥,我发现扎西总是打你的电话。”我顺手说:“哈,要保障丹珍与你的联络通畅啊。”
过了一会,丹珍又来电,说她们已到百坝镇,在派出所门口拿到了包。但才下午两点多,她们想再加把劲,直接到下一站20公里外的巴河镇,并要把我们的包一起带走,让我们在晚上也赶到巴河。此时我们距百坝镇大概八九公里,还要二个多小时才能走到,可是我们已经有气无力。小杨只好说:“你们先走吧,求你了,把包留下。”求你了----这句话是丹珍经常说的,果然引得丹珍笑起来,但还是威胁要带走包,要我们赶紧跟上去,今晚一起住巴河。我们不答应,她们也不答应,我们是怕到不了,她们是怕你不愿到。
小杨打电话的时候,我看到路边有一大株刺泡丛,探头探脑地把红黄的果子伸到路上,我一会儿就摘了满满一手,拍照给丹珍发去,丹珍秒回一个贪婪的表情。其实我也挺喜欢吃刺泡,又饿了,就三下两下吃完,酸酸甜甜很怡我心,我告诉丹珍说:“别急哈,我已替你吃了。”小杨在摘刺泡时,雨势变大,好像是刺泡树在催我们赶路,要留点果子给后人。放远一看,尼洋河不知躲到哪了,山也跑得远远的,但318在此又和林拉高速交织在了一起,它们像两个恋人依依我我,难舍难分。
我看到远山一排排错落有致,有的淡蓝,有的深蓝,有的青,有的又淡淡的绿,山腰上都裹上了白色的云雾,像是披着一条条洁白的哈达。山与路之间是广阔的田野,金黄的青稞成熟了却还在雨中勃勃生长,把一块块田连接了起来,围成一条金色的腰带,衬托出远山的秀色。那些山就像是藏族康巴汉子,又像是汉族青年才俊,一个个挺拔站立,温文尔雅,生机勃勃又胸怀大志,直让人看得贪婪不已,又让人感到万物生长带来的无限希望。我不禁感叹:好一幅水墨中国画。在无边的雨幕中,穿过这些金黄的青稞田,转过最远方的山角,就到了百坝镇。
百坝镇很袖珍,如同内地的一个村子,31一如既往穿镇而过,形成一条百米的短街。雨中的镇上,行人非常少,倒是有两三匹马在随意闲逛,仿佛它们才是徒步318的正宗主儿。马儿我行我素,悠闲自得的神情让我羡慕不已,我们只有躲着走。刚进镇上,小杨一眼就看见镇口的派出所门边放着两个包,一红一黑。嗨,我们的包。扛包在肩,淋雨踏水,浑身湿透,又冷又饿,我们更走不动了。刚才曾经燃起的要追上两个小姐姐的火苗,现在顷刻被雨打风吹,只剩灰烬。
由于离更章村比较近,远不到徒步一天的行程,徒步者一般不会停留,所以没有攻略可以参考。我们随意找了个小店住下,赶紧要来一个电吹风吹烤衣鞋。小杨下一楼去点菜,我就在楼上热吹湿衣鞋。下去吃饭的时候,我把电吹风平放在被子上,风筒口套住袜子吹。小杨点了几个的川菜,两人开心地吃了一顿饱饭。在吃饭时我就冷得发抖,匆匆就上楼钻被窝,可一进房间就闻到糊味,急忙拿起电吹风,发现袜子已烤糊一个洞,幸亏被子还没事。
不到7点,天色还亮,只是被沥沥淅淅的雨淋得有些发暗。小杨在房间里支起设备开始直播,我打扎西电话却没人接,对着窗户有点痴地看了一会远山,那白云哈达怎么真的像系在山的脖子上了,这么久了还没掉落。一会儿,扎西来电说到了巴河,是个好大的镇,已经住下了。刚挂断,她又来电:“明天到工布江达县城,你们也要赶到哈。”我查了下地图,巴河到工布江达有近50公里,而百坝到巴河还有20公里。天呐,难道明天我们能走70公里,这怎么可能?走了一个多月的318,从来一天都没有超过55公里的,最漫长的就是东久村那天。我们又不是梁山好汉神行太保戴宗,看来这两个藏族小姐姐倒是个祖宗。小杨也面露难色,我看他好像也有点后悔三小时前没一鼓作气走到巴河。商量了好久,终于决定明天早点出发,使劲赶路,必要时采取特别手段追上她们。说到特别手段,我们俩都会意地笑了。说着说着,不知不觉走进了睡梦中。
巴河,藏语称“扎曲”,意为“悬崖河谷”,在尼洋河与巴松河交汇处,海拔3228米。扎西在早上不到6点时就发来信息:我们出发了。扎西的信息都是语音,因为她不太识汉字。为什么不电话呢,我猜她可能估计我们还在睡觉。她是对的,我们在8点才起床吃完早餐出发。天晴朗了,似乎还可能出太阳。这一带海拔不高,身体比较舒适,路面没有坡度,平平整整地走起来也很舒服。虽然穿的夹绒衣还是半湿,但鞋子在昨晚已烤干,那个烤坏的袜子被我扔了,换了一双。脚趾虽然又长了泡,但干燥的鞋子走起路还是挺舒服的,衣服可借助身体的热气和变暖的气温慢慢烘干,这一系列加持让我们两脚生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