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藏经阁里真有万历御赐的经书。
在惠和方丈的劝阻下,这里的搜查行动才停了下来。
等藏经阁再次恢复宁静,藏在暗阁里的秦风二人如劫后余生。
“呼!咱们也算同生共死过了。”
女子默不作声,秦风自觉无趣,便也不再说话。
又过了半炷香时间,才有人来移开经架,打开暗阁。
小门外站着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和尚,一副宝相庄严的模样,结果看到暗阁内先后钻出两个人来,他惊得连佛号都忘了念。
“这”
女子神色复杂地看了和尚一眼,转身便走。
秦风虽有好奇两人的关系,却也没问,他看了看零乱的藏经阁,才对走到门边的女子说道:“你若不想进东厂见识那十八般酷刑的滋味,最好先别出这藏经阁。”
女子微微一怔,迅速停下了脚步。
“阿弥陀佛,东厂之人已撤走,这位施主若也是为了躲避东厂搜查,可不必担心了。”
那和尚显然也不愿那女子在此久留,这也正常,毕竟是佛门重地,本就不该让女子进入。
“东厂入寺搜查前,已让人包围了整个寺院,人出没出龙华寺,他们心里当是有数的,此时明查虽已结束,暗中指不定还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那和尚听了不由得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秦风说完,却是一刻不停地离开了藏经阁。
他不想与这女子再有牵扯,以免惹上大麻烦。
更何况,阁中这女子与和尚不管是什么关系,显然都不希望别人知道,继续和她们呆在一起,秦风真怕他们会杀人灭口,敢在京城和东厂动手的人,绝非善男信女。
“哎,你等等。”
秦风出门后立即左转,才走几步,里头就传来那女子的叫声,秦风假装没听到,加快步伐走远,回头望去见没人追出来,他才暗暗松了口气。
秦风一路急行,后院里少见有僧侣,偶尔看到几个,也多是神色不安,慌慌张张的模样,认得秦风的,也仅是合什诵个佛号。
到了惠和方丈的禅房,却不见老方丈在,里面有两个僧人正在收拾零乱的房间。秦风刚要询问他们,两个僧人却已转过身来,秦风一看二人,不由得愣了。
“嘿嘿,公子,贫僧有礼了。”
“公子,您怎地自己出来了?”
房里二人不是成叔和陆敏是谁?他们不但换上了僧袍,而且落了发。秦风一时哭笑不得,指着二人道:“你们,你们”
“剃光头挺凉快的,还省得洗头了,我决定以后就剃光头了,嘿嘿。”陆敏嘿嘿笑着脱下僧帽,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手上还摸下淡淡一抹香灰来,估计是怕刚剃的头太新,故意抹了香灰以遮掩。
秦风对剃头自然不会太在意,如陆敏所言,头发太长清洗很麻烦,这些天他就颇为此苦恼。
但他也知道,时人的观念里,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不可轻损。明末很多人本已降清,可剃头令一下,却不惜以死相抗,可见时人把剃发一事看得多重。
“是我无能,让你们受罪了。”
“公子说哪里话,事急从权,公子莫往心里去。”
“我以后反正是打算真剃光头了,真舒服。”
“其实也不用剃光,剪短发就是了,你若真有这想法,以后我帮你剪。”以前在部队,大家的寸头都是互相帮着剪的,秦风对此不陌生。
“嘿嘿,那就多谢公子了。”
成叔道:“公子,我估计寺外还有东厂番子盯着,暂时怕是难以脱身。”
“惠和方丈呢?”
“方才到前头与东厂的人交涉,尚未回转。”成叔想了想说道,“公子,出了这档子事,咱们还是得尽快离开龙华寺,以免被牵连进去。”
“只是眼下要离开龙华寺,只怕不容易啊。”
“公子,不如这样,让惠和方丈派个人去请郑都督亲自来龙华寺一趟,坐马车来,到时再与郑都督来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当是不难。”
秦风也想尽快离开龙华寺,于是点头道:“嗯,那便如此吧。”
“好,老奴这就去。”
成叔出去后,秦风才问陆敏:“前院是何情况?”
陆敏又不自觉的摸了摸光头,道:“还不知道这伙人是何来路,只听说死了两个,抓了六个,东厂番子死了四个,伤了六七个吧。”
秦风眉头不由得蹙起,在京城里,一下子死伤这么多人,绝对是轰动一时的大案了。
“不好,你快去把成叔叫回来。”
“公子,咋了?”
“东厂死了这么多人,他们就算把龙华寺掘地三尺也正常,如此轻易退出去,不合常理,只怕是在放长线钓大鱼。你快去找成叔,若是惠和方丈已派人去找郑都督,就让他再派一人去告知郑都督,千万莫来龙华寺,快去,快去。”
“是,公子。”
龙华寺对面,吴家正店。
往日顾客盈门的酒肆中,此刻只有少量食客在用餐,没有人敢像往日那般高谈阔论,说起话来都是小心翼翼的模样。
杨庆明带着几个番子匆匆走进店来,直往二楼而去,食客们见他们戴着尖帽,着白皮靴,穿褐色衣服系着小绦,便知这是东厂番子了,等这几人上了二楼,食客们便纷纷起身结账离去,生怕沾惹上这些人。
“禀档头,各处暗哨都安排好了。”
“好,等着吧。”
二楼的雅间里,王勇独坐一桌,几个热菜,一壶烫好的竹叶青,散发出浓郁的酒香。他斟了两杯酒,说道:“坐下,陪我喝两杯。”
杨庆明受宠若惊,连忙拜道:“多谢档头。”说完半个屁股掂在椅子上,举杯敬王勇后,连忙拿过酒壶,小心伺候着。
“王档头,你说真有大鱼会自投罗网吗?”
王勇摸了摸满脸的腮帮胡,胸有成竹地说道:“等着吧,若姓秦的真是幕后出谋划策之人,一定会有人来救的。”
杨庆明立即赔笑奉承道:“档头一向料事如神,此番定不会有错,还是档头高明,小的再敬您一杯。”
“哼哼。”王勇像在笑,又像在冷哼。
“王档头,还有一个女匪怎办?”
“只要不让人跑了就行,要紧的,是先坐实他们白莲贼的身份,其他的事就好办了。”
“王档头放心吧,这些人定是白莲妖孽,必须是,嘿嘿。”
见王勇放下杯子,杨庆明又赶紧满上,然后接着说道:“对了王档头,胡坚他们说明明看到那女贼逃往后头的,咱们把龙华寺也翻了一遍,却没找到,这说明寺中必定有人帮其藏匿,搞不好这伙人真与那姓秦的有关系呢。”
“哼,就算没有关系,也要让他们有关系。”
“寺中僧侣呢?”
“不急,先把人拿住再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杨庆明有些迟疑地问道:“王档头,就凭寺中僧人与白莲贼勾结这一条,还不足以把郑家给牵涉进来吗?”
王勇吁了口气,轻轻摇头道:“除非有铁证证实惠和方丈本人与白莲贼勾结,否则,难。惠和方丈不仅与郑家往来密切,与英国公以及朝中许多重臣关系亦颇深,关键是,其法号乃先帝所赐。”
此时有番子奔上来禀报:“禀大档头,寺中先后出来两个和尚。”
王勇那双小眼睛突然一睁,道:“盯着就行。”
“是。”
杨庆明喜形于色道:“两个?王档头,看来有人真是急了,这救兵莫非不止一路。”
“哼哼,管他几路来,今日定让他有来无回。”
半炷香后。
又有番子急奔上楼禀报:“禀档头,郑养性的马车来了。”
王勇微微探头望向窗外,只见飘扬着雪花的街道上,一辆豪华的马车急驰而来,转眼便驶进了对面的龙华寺。
“来得挺快,哈哈哈!”王勇大笑。
杨庆明佩服地说道:“就算明知道是钩,这鱼却不得不来咬,档头果然高明,高明。”
王勇颇为得意地冷笑两声,又与杨庆明饮了几杯,好一会儿才推杯而起道,“时间差不多了,走!”
立即有番子拿来王勇的大麾,给他披上,王勇不紧不慢地系好大麾,才按着刀柄大步下楼,杨庆明等纷纷跟上,下楼,出店,穿过风雪飘飞的街道。
杨庆明一打手势,街道各处顿时涌出数十个东厂番子,纷纷冲入龙华寺,行动迅捷,如群狼仆食。
正在整理寺院的僧人一见这些凶神恶煞又冲进来,不由得大惊,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双手合十连诵佛号,杵在原地不敢乱动。
郑养性那豪华的马车就停在前院,早已被番子们搜查过,王勇只扫一眼,便带人继续往寺院后边闯。
后院禅房的廓庑下,惠和方丈、郑养性以及秦风已被一群东厂番子团团围住,成叔和陆敏亦在其中,俩人已换上常服,头戴帽子,但难以完全掩住他们光光的发脚。
王勇进来看到这一幕,冷笑一声,喝道:“拿下反贼!”
一帮东厂番子马上冲上去,面对冰冷的刀锋,秦风、成叔、陆敏三人没有反抗。
陆敏身体魁梧,浑身散发着凶悍的气息,成了番子们重点照顾的对象。四个番子按着他,硬是没能把他摁倒,其中一人狠狠扇了陆敏一巴掌。
啪!
陆敏半边脸顿时红了起来,他舔了舔嘴角的鲜血,如同一只嗜血的猛兽,桀桀而笑,把那东厂番子吓得后退了两步。
“住手!”郑养性大喊一声,对王勇道,“王勇,你好大的胆子!”
王勇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倒不是因为郑养性的喝问,而是感觉拿住秦风的过程太容易了,然事已至此,势必不能再说这只是一场误会。
他阴沉着脸反问道:“郑都督何以与反贼在一起?”
“反贼?”郑养性冷笑一声道,“你说谁是反贼?”
“郑都督何必明知故问?带走!”
“慢着!这位是锦衣卫中所千户秦风,皇上亲赐龙佩以表其忠勇,你们竟说他是反贼?”
王勇闻言,心中一动,忍不住扫了秦风一眼。
两个押着秦风的番役愣住了,秦风趁机挣脱他们的控制,一边走向王勇一边说道:“我听说龙华寺发生了命案,想来勘查一下现场,正好郑都督挂念惠和方丈的安危,也要来龙华寺,我们便一道来了。王档头,莫非这也算谋反?”
王勇那双眼睛如同毒蛇一般看着他,没有出声。
秦风身姿挺拔,比王勇高了一个头,他俯视着王勇,却是对陆敏说道:“陆敏,方才谁动手打你的,双倍还回去。”
“嘿嘿。”陆敏再次桀桀而笑,一舔嘴唇,狼一样的目光扫向方才打他的那个东厂番子,那番子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啪!
啪!
陆敏大步上前,左右开弓,当着众人的面,把那东厂番子直接扇翻在地,惨叫声中,牙齿随着鲜血吐出。
陆敏还不肯罢休,上去又是一脚踢出,把人踢出一丈远,数十东厂番子对眼前这一幕都难以置信,齐刷刷地望向王勇,只等王勇一声令下,立即砍人。
东厂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欺辱过?
王勇只感脸上火辣辣的,仿佛那两巴掌是打在他脸上一样。他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就算你是锦衣卫千户,也在我东厂监临之下,如今竟敢反过来伤我东厂之人,找死!”
“这个呢,莫非也在王档头的监临之下?”秦风说道拿出一枚龙形玉佩亮了亮。
王勇一见那玉佩,不禁大惊,那是皇帝佩挂的龙形玉佩,他万般不甘,也只得带头跪倒,高呼:
“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风俯视着王勇冷笑道:“自己做了初一,就别怪他人做十五。接下来,王档头可要小心了,得罪我的人,通常每晚都会做恶梦的。”
说着,他伸出手,抓住王勇几根腮帮胡,猛地一拔。
“王档头想是太忙了吧,连胡子也没时间打理,我帮你拔一下,莫挡了狗眼。”
锵!
王勇受此大辱,怒火攻心,佩刀拔出一半,终于还是忍住了。
但近百东厂番子早就憋着火,见王勇拔刀,都纷纷跟着把刀拔了出来。
王勇把佩刀推了回去,如同毒蛇般的目光冷冷地扫过秦风脸上,转身对一众手下喝道:“走!”
谁知他刚转身,秦风便狠狠踹出一脚,直接把他踹了个狗吃屎,所有人都没想到秦风会来这么一下,再次惊呆了。
“玉佩在此,如圣上亲临,尔等竟敢当面拔刀,这是要造反吗?拿下,把这逆贼拿下!”秦风大喝,高举着玉佩,说时慢,那时快,他上去一脚踩在王勇后脖子上。
陆敏担心他有失,迅速上前,狠狠地给了王勇一脚,抢下了他的佩刀,随即佩刀出鞘,冰冷的刀尖指着王勇的胸口。
秦风回头对那些东厂番子大喝道:“君威不可犯,尔等真的要造反吗。”
那几十个东厂番子面面相觑,手足无措。
包括郑养性在内,也被惊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