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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2章:权贵,寒门

    曹魏时期,曹丕令陈群制定九品中正制,至此,家世出身,成为了能不能做官,以及能做多大官的重要因素。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名门望族之人,自从娘胎里爬出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前路就注定是坦荡且光明的。

    哪怕他们不学无术,哪怕他们什么都不做,只要他们想,随时随地都能入仕,随时随地都能得到其他人追求一生才能得到的东西。

    官职,对于他们来说,就是菜市场里的萝卜一般,不管是文职还是武职,都可任由他们挑选。

    对于这些人来说,权力富贵,是这世上最容易获得的东西。

    反观寒家子,他们想夺得一份富贵,不仅得玩命的埋头苦读,还得耗尽家中所有资源,同时,还要看老天爷是否会眷顾。

    就拿唐时的科举来说,想要参加科考,只有两种途径,一是进入官学,比如国子六学或者崇文、弘文两馆,还有设立在各州的州学。

    国子六学和弘文崇文两馆,混迹的都是达官贵人富绅之子,普通人家想进入这两处地方,难度不亚于登天。

    地方上的州学,同样也不是那么好进的,想入州学,就得先入县学。

    而按唐时的规定,上县置生徒四十员,中县置生徒三十员,下县置生徒二十员。

    一个上县,起码十余万人,而县学只招四十名学生,一个下县,最少也有两三万人,却只招区区二十名学生。

    在这样的规定下,用脚指头都能想得出来,能入官学读书的都是什么人家的子弟。

    官学生,可自由报名,只要他们想,只要他们觉得自己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参加科举。

    而非官学生,比如卢彦伦和郝处俊这样的在家自学者,他们想要参加科考,得需要州里的学政举荐。

    举荐也是有着名额限制的,一个上州,只能举荐五人,一个中州,只能举荐三人,一个下州,只能举荐一人。

    从这些条条框框就可看出,无权无势人家的子弟,想要出头是有多么的难。

    同时,也可看出,权贵为了垄断权势,又是费了多少的心思。

    他们绞尽脑汁制定下各种规矩,用这些规矩编制出一道大网来,这张网,足可让九成九的人永无出头之日,这张网,故意露着一条缝,让你看得见分希望。

    有了希望,就会顺从。

    如此,便可让人乖乖的按照他们的设计,按照他们定下的这条路,挤破了脑袋去博那万分之一的机会。

    如此,他们就可安心的享受荣华富贵,就可保证子子孙孙世世代代权势不断。

    一道网,分割出了两个群体。

    站在上面的,叫贵人。

    挤在下面的,叫庶人。

    贵人,庶人。

    一方逍遥于云端,一方挣扎于泥泞。

    二者之间天差地别。

    这就是群体,亦或者,可称为阶级。

    阶级历来是对立的。

    自魏晋到隋唐,世家名门就像是两座大山,他们压迫了寒门数百年,他们作威作福了数百年。

    没谁会喜欢被人骑在头上拉屎撒尿。

    寒门的心中,早就憋了一团火。

    他们对于世家的憎恶,对于名门的怨恨,对于制度的不公,忍受度早已到达了阈值,对于肆无忌惮的欺辱打压,也早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只是,数百年之久的欺压,已让一些人习以为常,已让一些人变得麻木不仁。

    他们的心头都上了一把锁。

    怒火,愤恨,不甘,野心,全都被这把锁给牢牢关住。

    他们需要刺激,需要一个人来帮他们打开心头的锁,来将他们的怒火,愤恨,不甘,通通都引诱出来。

    雪崩,往往只是一片雪花先发生了滑动,有些时候,山崩地裂,也许只是因蚂蚁打了个洞。

    距离朱雀门一里多远的位置,有一香茗茶楼,李承乾坐在二楼,透过半开的窗户,看着远处汇聚的朦胧人潮,眼中有着满满的期望。

    他十分希望,在这群人当中,能有那片可以引起雪崩来的小雪花。

    在密切的注视下,李君羡从朱门之中出来,他的手里拎着个铁皮喇叭。

    书生们情绪激动,炽热的眼睛齐齐看来。

    暗暗清清嗓子,李君羡将喇叭举起,大声喊道:“汝等速速散去,陛下亲言,所谓舞弊之说,乃宵小故意散播流言蛊惑人心,汝等莫要被人当枪使,宫闱禁地,不得聚集,都赶紧回去。”

    最前方的一人,大声驳斥道:“怀古先生乃是名家大儒,他绝不会随意编排闲话,高德阳若无舞弊之举,先生又怎会点他的名。”

    “就是,我等相信怀古先生之公正,陛下莫不是见高家显赫,便偏袒于高德阳。”

    “我们要面见陛下,倾听陛下之言。”

    喧嚣之声乍起。

    众人纷纷附和,情绪也越发激动。

    有几个莽撞的,甚至还迈步向前走去。

    李君羡一挥手,左右金吾卫立马持刀上前,以防止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穷酸书生们,做出什么过激之举来。

    亮闪闪的刀片,还是很有震慑力的,七嘴八舌的众人,下意识的闭上了嘴。

    唯有几个胆大无畏之人,仍旧激昂的吼着什么。

    李君羡环顾一圈,冷声道:“刘德成与陛下说了什么,你等是如何知晓的,缘何如此笃定,刘德成是与陛下检举高德阳科举舞弊!”

    一声质问,令那几个喊叫之人,无言的闭上了嘴。

    是啊,他们凭什么笃定,高德阳科举舞弊呢,一切,不过都是话传话,一点实证都没有,唯一能作证的刘德成,已经是死了,他到底有没有检举,除了皇帝之外没人知道。

    如是被霜打了一般,书生们垂头丧气,再无雄壮之气势。

    李君羡又大声喊道:“宫闱禁地,尔等听从流言蜚语,莽撞聚集喧哗,此乃大不敬之举,陛下宽厚,不跟你们计较,你们别他娘的不知好歹,都赶紧给老子从哪来回哪去,再胡搅蛮缠瞎胡闹,别怪老子不敬重你们读书人了。”

    话音落地,金吾卫又持刀逼近两步。

    古话说得好,书生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在野蛮粗暴的军卒面前,读书人的身份带不来一丝安全感。

    不少人怕了,转身就走。

    极少数几个不怕的,李君羡也不跟他们客气,让人直接打走。

    朱雀门前,又变得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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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宫,勤正殿。

    王福小跑而来,“殿下,那些书生都散去了。”

    李治问道:“高士廉走了吗?”

    王福点点头。

    稍一沉吟,李治又问道:“父皇可有下什么旨意。”

    王福摇摇头。

    李治思索会,喃喃自语道:“科举舞弊,这可不是小事情,传出这等流言来,不管心里信不信的,父皇起码也该做做样子,让人去查查才是,可现在却是无动于衷,看来,外头传的八成是真的。”

    眼中一抹银光闪过,李治冷笑两声,勾勾手指,王福立马弯着腰走上前。

    “等会,待的下了值,你去寻趟长孙无忌,让他……”

    一番低声密语,听的王福诧异无比。

    他不解道:“殿下,您不是一直有拉拢高德阳的心思吗,这个时候他陷入不利,您要是出手帮一帮他,帮他说上两句好话,必可使他心怀感激,为何……”

    停顿了下,小心翼翼的道:“现在为什么又要推波助澜,陷他于更加不利之地呢。”

    李治冷哼一声,“烧尾宴上,孤费心助他扬名,他却一点好也不念,给孤摆个臭脸,足可见,他心里头对孤这个太子,毫无一点尊重敬畏之心,这样的人还有何好拉拢的。”

    说到此处,心里头突生恼怒,脸色阴沉道:“他敢不把孤当回事,孤就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扑面而来的寒气,令王福战战兢兢的点点头。

    李治的脸,变换极快,刚刚还阴沉着,眨眼间,却是又黑云散去阳光明媚。

    他温和的问道:“这两日昭陵有来什么信吗?”

    王福回道:“都无什么要紧的,只是他最近,经常回长安来,每次身边只带那程良骏一人,去了些什么地方,做了些什么事情,也是不好查探。”

    李治脸色又变的阴沉,“他可真是好不自在,一天想去何处就去何处,一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孤都没他这么的自在。”

    说话间,脑中突的闪过什么,又道,“平白无故的,他不会回长安来,经常跑回来,定然是有事,你说,高德阳舞弊一事,会不会和他有关系?”

    王福心一惊。

    李治背着手,踱步两圈,缓缓道:“高德阳不过一个蠢货,要是无人相帮,凭他自个,怎可能搞得到进士科的考题。”

    王福迟疑道,“殿下,他……如今不过一个废人,朝中已无什么根基,谁对他都是避恐不及的,他哪来这么大的本事,能搞得到进士科的考题。”

    李治面冷如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当了十七年的太子,当年吏部之中,上上下下他有不少人,有几个漏网之鱼,有何奇怪的。”

    “再说,还有李泰,他在朝中可也有不少旧人,如今重封亲王,保不齐就有人会暗中投效。”

    “他们二人如今携手共进,想搞到进士科的考题,又有何难的。”

    说到此处,李治眼露不满,“对了,记得再问问长孙无忌,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孤让他上书李泰就藩,这都过去多少天了,怎么还一点动静都未有!”

    “诺,奴婢一定询问清楚。”

    王福作揖而去。

    李治一人在殿中。

    他一会想想李承乾,一会又想想李泰,最后又琢磨起了长孙无忌来。

    对于这位舅舅,李治的心中,已经渐渐积攒起了许多不满来。

    他想要的,是一个能尽心帮助自己,能乖乖听命于自己的人。

    但是,长孙无忌似是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尊称他一声舅舅,他还就真的以长辈自居了,似是把何为君何为臣给抛之脑后了。

    “看来,还得在朝中多扶持几人,不能全都只指望个长孙无忌,不然,他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野心,恐怕会越来越高涨,等到哪天,说不准就会生出别样的心思来。”

    一番自言自语后,李治又开始琢磨,眼下除了长孙无忌之外,能和他有相同利益的,能真正靠得住的,还有谁呢。

    许敬宗能算一个,柳奭也能算一个。

    想到柳奭,李治起身,向着王氏的寝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