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碾上,林宗泽也领到了属于自己的晚餐,跟所有人一样的玉米饼子和木薯,一样的份量,没有任何特殊。
当许山海慢慢走到石碾旁时,林宗泽正把最后半截木薯塞进嘴里。嘴里塞满了东西的他,只能冲着许山海点了点,嘴里含混不清的唔了几声,算是打过了招呼。
直到林宗泽好不容易,挤眉瞪眼的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喘了几口气才开口说话:“老弟,你不是接货的吗?这么快就回来了?”之前与陈展云约定的交货时间,许山海也知会过林宗泽。
“临时有事,我没去,让应全和小波去的。不过他们也已经把东西接回来了,现在正在卸货,待会儿你这边完事了,一起过去看一下。”许山海指了指文宅的方向。
林宗泽抹了抹嘴,从石碾上跳下来,随着许山海慢慢的走到晒谷场边缘。
一边走,许山海一边把隔壁村来人的事详细说了一通。听到许山海轻松的把隔壁村的人应付过去,林宗泽不禁的点了点头。
不表态、不让对方明确自己这边的意图,等解决完即将到来的恶战,再做打算,这是之前两人的默契。
“东西都运回来了?”既然许山海已经把隔壁村的人应付过去了,林宗泽也没什么好说的。
“大锤和糯米他们带人正卸货呢。”许山海点了点头。
“幸好之前订的货品都从宽计议,不然,子晋带这么多人回来,武器肯定不够。”说到这个,许山海心中有一些小得意。
“哦?都有些什么,说来听听?”在领兵之人心中,武器、粮草是当务之急。林宗泽之前心中还有隐忧,现在听到许山海弄到了足够的武器,他不禁追问道。
“这次筹办到了短弓五十五张;箭枝五十捆,每捆一百枝,另外箭头两千个;长枪枪头三十个;短刀、腰刀、开山刀近百把。“许山海掰着指头数给林宗泽听。
据钟叔说,此番筹办,为了不引人注意,陈展云还从城外的流民里雇了好几个人,分头去购买。光是这些数量,已经把整个新宁州城内商号、铁匠铺的所有存货都买空了。
“兵器数量暂时应该够用,但是品质很差,只是勉强堪用,聊胜于无罢了。”许山海担心林宗泽拿以往军中的武器来做比较,因此解释了一句,这毕竟是官府允许民间发售的东西,肯定比不上军中的武器精良。
“棉甲、布甲、火器有吗?”林宗泽追问了一句。
“老哥,私藏甲胄要杀头的,哪个商家敢卖这些呀?火器更弄不到了,不过弄了一些硝石、硫磺回来,我们自己可以配火药。”许山海苦笑着摇了摇头。
林宗泽想要的东西,就算是有银子也买不到。那些硝石、硫磺都还是陈展云打着皮毛生意的名义去买的。
“唉,我也知道买不到,只不过总不甘心。呵呵呵~~”林宗泽露出了尴尬的笑容,还伸手抓了抓头皮。
“无所谓了,看看那帮人~~~”为了掩饰尴尬,林宗泽转移了话题,伸手指了指身后晒谷场上坐着的人群。
“将就着用吧,那些人,现在就算给他们红夷大炮也没用。就不知道官府的人什么时候来,如果能再晚十天半个月就好了。”林宗泽的语气中,有担忧,更有深深的无奈。
新宁州,城内校场
“不行!不能再迟了!”黄武的声音,虽然低沉,但是语调中透露出的是不容置疑。
“十天的期限马上就到,再不出发,即便是把毛贼一网打尽,州衙里那个死胖子,依旧会拿这个由头来整我们。”马振的愚钝已经让黄武怒火中烧,可这又能怎样,还是要耐着性子把后果直白的说给他听。
“好好好,听小武哥的,不过出发前,容我先把新弄回来的女人送回乡下,待完事后,我再……。“马振一边说一边拔腿就往校场外走。
“蠢得跟猪一样的东西,最好让毛贼把你的卵泡都打碎!“冲着马振的远去的背影,黄武恶狠狠的啐了一口。
如果不是祖辈就是世交,两人在很多事情上又沆瀣一气,像马振这般的饭桶,黄武压根不想搭理他。
“所有伍长都听好了!把你们手下的人点清楚,家伙事都准备好,后天卯时正,在这里集合!“走回校场中间,黄武把满肚子的怒火都吼了出来。
“喏~~~”伍长们稀稀疏疏的回应道。
-------------------------------------
晒谷场上,所有人都吃完了晚饭,林宗泽让人搬了几十捆稻草过来,他要趁着还没有天黑,让他们编草鞋。
说完,他便带着徐子晋、王恩祖匆匆的向村外走去。
上次对付捕快们,主要还是得益于捕快们乱糟糟的挤在一起,给了罗里达发挥的条件,才有了最后以少博多的大获全胜。捕快们吃了亏,十多天过去,当时的情况,早就在新宁州传开。想必巡检们再蠢,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所以,在村外,找一个合适的地方迎敌,是今日,林宗泽、徐子晋、王恩祖在河滩操练时定下的计划。
许山海回到文宅,楚文勇、罗里达他们早已把货物卸完,李应全也与钟叔把货物、钱款核对完毕,银货两讫。
该弄的事,都已弄好,正当许山海打算去找罗里达聊一聊有关火药的事,忽然,罗甲长带着十几个人挤进了前院。
见到许山海,罗甲长一脸的苦笑,赶紧迎上几步,走到许山海跟前,小声的说道:“小先生,这些老少爷们非要来见你,我拦都拦不住。”
“哦?找我何事?”看来去找罗里达的想法要泡汤,许山海干脆走到院子里,扯了一个草袋当凳子,一屁股坐下。“来来来,各位老少爷们,有什么事都坐下说。”
许山海一直都想走到村民中间去,跟他们聊聊闲天,了解他们的诉求。但是,自从重返木民村,面对各种突发的事件,放粮、分田地、筹办物资等等都要他亲力亲为,没有一刻清闲的时间。
再考虑到,国兴军终究是外来的人,即便是在村中待了十来天,村民们依然保持着警惕之心。
因此,在没有合适的机会之下,许山海也不愿意贸贸然的与村民们攀谈,大部分涉及到村中的事,几乎都是委托罗甲长居间去操办。现在既然村民们自己找上门来,且不论他们想说什么,能跟他们坐下来,面对面的聊一聊,已经是很不错的开端。
看到许山海毫不犹豫一屁股就坐在草袋上,这做派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村民们一阵面面相觑之后,也一个两个的席地而坐。
“敢问先生,听罗老七说,只要加入你们的队伍,以后每家可以多分得一些田地,不知道是真是假?”首先发问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村民,罗甲长不失时机的凑在许山海身边,低声的介绍起来。
这个村民是村中的自耕农,祖辈从安徽逃难来到广西,落脚在村中,经过两代人的辛勤耕作,到他这一辈,已经积攒下了三十多亩地。也正是因为自己有地,加上胆小甚微,所以,之前村里的放粮、推举,他基本上都没有参与。
虽说自己有地,除了向官府纳税之外,不像那些佃户还要被地主再收一遍佃租,按理来说,理应比其他人活得轻松许多。但是,家中总共只有三十多亩地,弟兄却有五六个,如果分家,每户分到手的几亩地,根本养不活自己一家人,所以几兄弟合计下来,连家都不敢分。
只能是,兄弟几个合力把庄稼种好,这才勉强维持到现在。可是,随着兄弟几个各自的孩子逐渐长大,那三十多亩已经养活不了这么多人。
随着分地的准备工作逐步推进,详细的分配方案也在村中慢慢的传开,他家本就是有田地的自耕农,就算是丁口再多,因为兄弟没有分家,只能算作一户。按分地的条件,逐一对照下来,他才发现,自己什么都得不到,为此,几兄弟凑在一块儿商量了一宿,依旧是一筹莫展。
谁知,前天许山海随口的一句“待将来拿下更多的地盘,丁口多的可以拆分成几户,参加分地。”流传出来,重新燃起了很多人的希望。这才有了现在一群人拉着罗甲长想来问个明白。
“原来是这事?”许山海莞尔一笑。
“现在村子里能分给大家的地只有那么多,我们能做的就是让每一户都有田可耕,至于家中丁口多的,我们会记下来,等以后有了更多的地盘,再慢慢分给大家。这也是为什么要各位乡邻去登记户籍的原因,你们如果不去登记,我们也不知道谁家的丁口多,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许山海没有直接的回答问题,而是顺带把户籍登记的事先拿出来说。
从师爷报来的户籍登记户数,许山海发觉村中还有二十多户没有登记,而这些没来的全部都是自耕农。
方才罗甲长低声介绍了一通,许山海才知道,眼前的这群人全是自耕农,所以,他干脆先把户籍登记的事拿出来说,省下了以后一户一户的去做劝说。
“至于,是不是要加入我们才能多分田地,我还是之前的那句话,我们不会强行拉人一起干。现在举义旗,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天下人能有饭吃,有衣穿,有屋住。”说到这里,许山海停顿了一下,目光缓缓的从所有人脸上扫过。
“如果只是为了自己,现在的这一千多亩地,我们都留下,像你们一样关起门来过小日子,我们那些弟兄,个个都能过上不愁吃穿的生活。”话虽不中听,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许山海说得在情在理。
“上一次我们来,给大家开仓放粮,可一转眼,官府的人就把粮全部抢光。现在我们把田地分给大家,如果官府的人来了,又会不会把田地抢走呢?答案是肯定的。所以,只有大家抱成一团,别人才不敢欺压我们。“许山海越说越顺,心中觉得,做百姓的思想工作也不难。
“我知道,你们都是自耕农,总觉得,守好自己的地,其他的事跟自己无关。但是,仔细想一想,村中大户那么多地是怎么来的?别人想要图谋你们的田地,靠自己真能受得住吗?”这是直击灵魂的发问,直戳这些人心中最担忧的地方。
“小先生,你说的我们都懂,现在我们只想问一下,是不是只要加入了你们,以后就能先分到地?”问话的是另一个汉子。
“就算不加入,以后有多余的土地,我们一样会分给大家耕种。当然,如果有家人在我们队伍中,肯定要优先分配,这是应该的。”自己的家人取得的果实,自然有优先权,相信没有任何人会对此有异议。
得到了许山海肯定的答复,一行人开始交头接耳的商量起来。
该说的话都说了,想传达的意思也传达到了,许山海觉得,这个结束话题恰到好处,与其再说下去,不如把权衡的权力留给村民们,让他们自己去选择。
“天色不早了,各位乡邻都早点歇息吧,以后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随时来找我。”许山海起身,把村民们送出了大门。
皮毛硝制法是我国传统的毛皮熟制方法,硝石为主要原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