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喜欢年轻人,像许多其他船长一样,他非常重视他们的职业和社交教育,关心他们的津贴,甚至关心他们的道德品质;但他对课程的坚持并非完全出于大公无私。他小时候在船上学习数字时很笨,教的也不好,虽然他天生就是个优秀的水手,但他在晋升中尉的考试时仅靠疯狂的死记硬背、上帝的帮忙和两个友好的船长的在委员会上的支持才勉强通过。尽管他的好友奎尼曾耐心地为他讲解切线、正割和正弦,但他始终无法牢固掌握球面三角学的原理;他的航海技术一直都是最简单的A到B的航行,纯粹的平面航行;不过幸好海军总会为他提供一位在航海艺术上非常有造诣的大副。然而现在,或许是受到了活力号上那种科学、制图氛围的影响,他开始认真学习数学,而且像一些晚熟的人一样,他进步得非常快。教员在清醒时是一位出色的老师,而无论见习军官们从他的课上学到了什么,杰克都从中受益匪浅:晚上,在值班完毕后,他会计算月球距离,或愉快地《格林布尔的圆锥曲线》一书,这一切在他给苏菲写信和拉小提琴的间隙中进行,而且让他无比享受。他想着:“斯蒂芬肯定会大吃一惊的。到时我一定要在他面前摆出一副哲学家的姿态;多希望这位老朋友现在能在这里啊。”
他还在犹豫是否邀请兰德尔先生共进晚餐,而当他正准备做出决定时,桅顶的顶桅手轻咳了一声,故意引起他的注意。“对不起,长官,”他开口道,“但我想奈阿得斯号应该是发现了什么。”这伦敦腔的声音与他的黄色脸庞和斜视眼显得很不协调;不过活力号已经在东部水域待了许多年,她的船员,黄色、棕色、黑色和名义上的白人,已经一起工作了那么久,以至于他们都说着泰晤士河口、沃平或德普福德码头的口音。不过活力号已经在东部水域待了许多年,她的船员都是黄色、棕色、黑色和名义上的白人。他们已经一起工作了那么久,以至于都操着泰晤士河口、沃平或德普福德码头的口音。
不仅仅是高屁股察觉到了前方护卫舰上的动静。小兰德尔从沾满海水的前桅横帆桁跑了下来,跳跃着跑向他的同伴们。这个七岁的孩子的高音喊叫一直传到桅顶,他喊道:“她绕过来了!她绕过了岬角!”
“尼俄柏号”像魔法般从交错的耶尔群岛中出现,迎风而来,船帆张满,带着美丽的白色浪花冲过海面。她可能带来了一些食物,或者某些战利品(所有护卫舰都已经商定共享战利品),无论如何,她的到来意味着这无尽的单调将被打破,她是极受欢迎的。“‘鼬鼠号’也来了!”那小孩子吹着口哨喊道。
“鼬鼠号”是一艘大号的双桅纵帆船,是往返于舰队和近海护卫舰之间的信使船,不过航行频率太少了。她这次几乎肯定会带来补给和外界的消息——多么幸福的组合!
双桅纵帆船帆满如云,倾斜四十五度前行。当舰队看到她跟上了“尼俄柏号”的航迹,然后越过迎风处,明显是要比赛时,都欢呼了起来。“尼俄柏号”升起了顶帆和外前帆,但前顶帆在收紧时破裂了,还没等船员们慌乱地处理完,鼬鼠号已经靠近她的右舷,残忍地把风从她的帆中抢走了。“尼俄柏号”的船头波逐渐消失,而双桅纵帆船飞速越过,大家都在疯狂地欢呼,所有人都兴奋不已。她挂着活力号的编号——上面带来了给活力号的命令!她顺着舰队航行,绕到护卫舰的背风侧,巨大的主帆松开,像靶场里的射击声一样啪嗒作响。
但她并没有发出放下小艇的动作,反而停在那里,船长大声喊着让人递上一根缆绳。
“没有补给?”杰克在桅顶上皱了皱眉,想着,“该死。”他把一条腿搭在船舷上,伸手寻找脚索。就在这时,有人看见了一只熟悉的紫色邮袋从双桅纵帆船的主舱口递了上来,听到有人喊道:“有信件!”听到这句话,杰克立即抓住后支索,像个见习军官一样飞快地滑下甲板,完全忘了保持舰长的尊严,甚至划破了他那双精致的白色长袜。他站在离司务长和值班副官不到一码远的地方,看着两袋信件从水面上颠簸而来。“快点,快点,”他喊道。终于,信袋送上了甲板,杰克强压住迫不及待的心情,看着见习军官郑重其事地将信袋交给兰德尔先生,而兰德尔先生则走过舰尾甲板,摘下帽子说道:“鼬鼠号带来了旗舰的命令,长官。”
“谢谢你,兰德尔先生,”杰克说道,表面上显得从容镇定地把信袋带进了他的船舱。他急不可耐地撕开邮袋上的封印,迅速解开绳子,翻看信件:三封信,都是写给皇家海军活力号杰克·奥布雷舰长,笔迹圆润而坚定,显然是苏菲所写的,厚厚的信,至少三倍厚。他把信塞进口袋,带着微笑转向那只小小的公务信袋,或者叫公文包,油绸内封,然后是装着他的命令的小信封,拆开读了一遍,抿了抿嘴,又读了一遍。“哈洛斯,”他喊道,“传话给兰德尔先生和大副来一趟。这里,有要分发给事务长的信件。兰德尔先生,准备向奈阿得斯号发信号,请求脱离编队。诺里先生,请为我规划一条去卡尔维特的航线。”
这一次终于不用匆匆忙忙,这一次终于没有出现过去斯蒂芬常常抱怨的,那种“不能浪费哪怕一分钟”的压迫感。此时正是西地中海有几乎不间断的北风季节,米斯特拉风、加尔古伦风和特拉蒙塔纳风统统指向美诺卡岛,以及活力号的会合地点。但重要的是不要太早到达岛上,也不要在附近徘徊引起怀疑。而杰克的命令,带有一般指示:“扰乱敌人的航运、设施和通讯”,这给了他很大的自由度。现在护卫舰正以最大航速驶过里昂湾,向朗格多克海岸驶去,左舷的护栏不时消失在飞速掠过的白浪中。这天早上的炮击演练——向着毫无还手之力的大海,一轮接着一轮的齐射——再加上这灿烂阳光下的疾速航行,彻底消除了昨天的不满和怨言。没有补给,也没有巡航;该死的命令剥夺了休息巡航的机会,这本是他们应得的回报。他们愤怒地诅咒着“鼬鼠号”的不合时宜,责怪她的愚蠢炫耀和爱出风头,这正是那些非海军编制船只的典型做派。“如果她像个基督徒一样行事,而不是像个土耳其人,我们早就已经驶向厄尔巴岛了,”爪哇迪克说。不过那是昨天的事,现在他们通过快速的行动迅速忘却了那些不满,期待着每一片新展现的地平线上可能出现的美好事物,最重要的是,预感到明天将会到来的财富,这让活力号的船员们又重新恢复了满足感。
杰克的心情和船员们一样,当他在走进船长舱准备迎接客人之前,最后一次在甲板上走动时,心中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情感涌现出来。那并非嫉妒,因为他比任何一个船员都富有,甚至比他们加起来还要富有——当然,还未实现的富有,他补充想道,习惯性地交叉着手指。然而,或许也有嫉妒:他们拥有一艘船,他们是一个紧密的团体。他们有船,而他没有。然而,这并不是那种嫉妒的感觉。
风吹走了所有这些复杂的情绪,沙漏一转,海军陆战队员走到前方敲响了四点钟的钟声,值班见习军官开始抛测航速计。杰克匆忙走进大舱,扫了一眼横贯桌面的长餐桌,银制餐盘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仿佛还有更多的太阳被反射到甲板顶上,与反射海面波纹相交汇(这样的金属还能经受那种程度的抛光多久?),酒杯、餐盘、碗碟全都整齐地固定在其位置上,管家和他的助手们站在那儿,守着酒瓶,显得拘谨呆板。“一切准备就绪了吗,基利克?”他问道。
“都齐全了,长官,”他的管家回答,眼睛越过杰克,看着远方,优雅地用下巴示意。
“欢迎你们,先生们,”杰克说,转向航海长。“西蒙斯先生,请坐在桌子的一端;凯鲁先生,您也请入座——小心,小心。”教士因为船的倾斜而失去平衡,猛地坐下,几乎要把椅子压进甲板。“加伦勋爵在这里;菲尔丁先生和达什伍德先生,请你们落座。”
他挥手示意他们就座。“现在,在我们开始之前,”汤在舱内摇摇晃晃地传递,他继续说,“我为这顿晚餐道歉。尽管我已经倾尽全力——请允许我,先生,”从汤盆里取出牧师的假发,又帮他舀了一勺,“基利克,给凯鲁先生来杯夜帽酒,擦一下这个,并通知值班的中尉。哦,巴特勒先生,请替我向诺雷先生问好,我想我们可以在晚餐时收起尾帆。尽管我尽力而为,我必须说,这只能算是一场巴米赛德的宴席。”
他谦逊地低下头,但随即想到巴米赛德人可不以生肉招待客人,而教士碗里的确游动着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东西,那是从老饼干中爬出来的较大虫子,光滑的黑头和奇怪的冷味——汤显然用过饼干屑增稠以抵御摇晃。教士在海上待的时间不长;他可能不知道这种虫子没什么害处,也没有常见象鼻虫的苦味;但这可能会让他没胃口。“基利克,给凯鲁先生换个盘子:他的汤里有根头发。巴米赛德……但我特别想邀请你们,因为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有此荣幸。我们将经由梅诺卡驶向直布罗陀;在直布罗陀,哈蒙德舰长将返回船上。”惊讶、愉快和略带遗憾的感叹声交织而起。“既然给我的命令要求我袭击沿海的敌人设施及其船只,我想我们在绕过鸭梨角后,就不会有太多时间享受晚餐了。我多么希望我们能得到一些能配得上活力号的东西!我希望在交接的时候,船头能插上一小枝象征胜利的月桂,或者插在其他的什么地方。
“先生,这里沿海有月桂吗?”教士问道。“野生月桂?我一直以为它是希腊的。除了鱼钩,我对地中海不太了解;据我所知,古人没有提到朗格多克的海岸。”
“我相信它在那儿被采集过,”杰克说。“而且据说与鱼非常搭配。一两片月桂能增添风味,但我听说,多了就会变成致命的毒药。”下面是大家各种关于鱼的各种讨论,尽管渔民不喜欢,鱼是健康的肉食;推荐多佛比目鱼;海豚、青蛙和海雀在天主教徒眼中被视为鱼;天鹅、鲸鱼和鲟鱼被称为皇家鱼类;还有西蒙斯先生在市长宴会上吃到的一只坏牡蛎的轶事。
“现在这条鱼,”随着金枪鱼的上桌,杰克说,“是我唯一可以真心推荐的菜:他是由你分队的那位华人钓到的,菲尔丁先生。那个矮个子。不是低屁股,也不是高屁股,也不是果冻肚子。”
“约翰·萨提斯法克,先生?”
“就是他。一个非常聪明、开朗的人,还很能干;他用同伴辫子上的毛发编了一条长钓线,用一小块形状像鱼的猪油做钓饵,因此钓到了它。更重要的是,我们还有一瓶不错的酒可以搭配。不,我可不认为这酒是我的功劳,你要知道;是马图林医生选的——他懂这些,自己也种葡萄。顺便说一下,我们会在梅诺卡岛停靠接他。”
他们一定会很高兴再次见到他——希望他很好——非常期待这次见面。“梅诺卡,先生?”教士问道,经过深思。“但我们不是把梅诺卡还给西班牙人了吗?现在不是西班牙的地盘吗?”
“是的,确实如此,”杰克说。“我敢说他有旅行通行证:他在那片土地上有地产。”
“在这场战争中,就旅行而言,西班牙人比法国人文明得多,”加伦勋爵说。“我有个朋友,,一个天主教徒,因为一个誓言,被允许从桑坦德去圣詹姆斯·德·孔波斯特拉——一点麻烦都没有。作为绅士的私人旅行,没有护送,什么都没有。即使是去法国,对于学者来说也没那么糟。我在《泰晤士报》上看到,黄鼬带来消息说,一位来自伯明翰的科学家已经前往巴黎,领取他们研究所的奖项。不管有没有战争,真正需要旅行的正是你们这些科学家;我相信,马图林医生在科学领域确实是一位杰出的人物?”
“哦,他确实是,”杰克兴奋地说。“他就像克里顿海军上将——一瞬间就能把你的腿打断,告诉你任何会动的东西的拉丁名,”——他的目光捕捉到一只活泼的象鼻虫在桌布上匆匆而过——“像一个行走的巴别塔一样会说各种语言,除了我们的。亲爱的上帝,”他笑得很开心,“直到今天我都不相信他能说出左舷和右舷的区别。我们来为他的健康干杯吧?”
“我完全同意,先生,”大副喊道,并向他的船员投去一瞥,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共享着这种默契,杰克在他们第一次出现在舱内时就注意到了。“但是如果您允许我提一下——加伦提到《泰晤士报》,还有一条更有趣的公告——一条让军官室充满无限热情的消息,这些人对威廉小姐记忆犹新。先生,我可以向您表示最衷心的祝贺,并祝您幸福,并建议这一项祝酒词应该优先于马图林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