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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开弓没有回头箭

    再次见到乔和风,是在跟魏书艇说好,要去一趟法租界,帮益阳立春取他在德国佬马修斯那里修理的一个闹钟时,遇到了“宝大祥”儿童服装店的老板乔和风。

    乔和风今天的一身打扮,着实没有让莫正西认出来,这个今天穿着一身灰褐色裘皮大衣的乔和风像一个侨商,他的车停在莫正西脚边的时候,魏书艇正好开车去了。

    乔和风从他的车窗里,眨巴着有些意外的眼神,随即,就从他有些重量的褐色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像一封信,又像一个包裹着香气四溢的油饼一样的东西。

    他说:“你给孩子买的那件雪毛绒短大衣,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粉红色的吧!”

    莫正西点了点头,然后,捏了一下乔和风递给他的这个东西。

    觉得这个被一张像包了油饼的牛皮纸,包裹起来的东西,很薄,像一封信,更像一张照片。

    他想问乔和风,这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乔和风的儿子已经把车开走了。

    他站在原地,左右看了看。

    魏书艇的车,还没有开过来,他内心突然涌来一种莫名的快乐的预感,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这个被牛皮纸包裹起来的这个东西。

    牛皮纸打开的一瞬间,一幅依然用牛皮纸画的漫画,掉落在了地上。

    只见用铅笔勾勒的出来的一座阁楼,像他家乡的望海楼,而望海楼的楼下,坐着的几个人,正围坐在摆满彩蝶的桌子旁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四五个人,每个人都笑弯了嘴角。

    当他看到这个被几个人围坐在一起的桌子上,放的一瓶大肚,长颈的酒瓶上,写的三个字时,他从心口窝里,轻唤了一声:哥哥——

    他看清楚了,那个被几个人围坐的桌子上,放的一瓶大肚,长颈的酒瓶上,写的三个字,正是家乡的名酒“梅兰春”啊。

    望着已经看不到踪影的乔和风,他知道,哥哥肯定已经知道了他现在的处境,肯定也知道了他为党做的那些工作。

    益阳立春说:“马修斯,就没有跟你说些什么呀?比如,他上了机油,比如,他有没有换了零件。”

    莫正西没有在意益阳立春说的这些话,他现在满心欢喜的事儿,就是找到了他的哥哥苏问湖了。

    他只跟益阳立春说:“马修斯让我给你带回来一个放大镜,他说是斯密斯本德的那种品质很好的放大镜。马修斯说,你肯定会喜欢的。”

    益阳立春好像很满意,笑笑说:“那也未必,先的给我看看!”

    莫正西这才想起,便从他的大衣口袋里,拿出来那个法国佬·马修斯给益阳立春的放大镜。

    但他没想到,这个厚厚镜片的放大镜,会把哥哥苏问湖的那个画了望海楼和梅兰春酒的漫画,也带了出来。

    那一刻,他才发现,原来,哥哥苏问湖在这个漫画的背面,还画了另一幅漫画。

    莫正西大吃了一惊,慌忙去捡拾时,被益阳立春蹲下来,抢先一步,抓在了手里。

    他拿起来看了一下,还撇了一下嘴,又抬头看了一眼莫正西,说:“怎么,现在,还喜欢玩这玩意儿呀!真是长不大。如果,还这么喜欢怀旧,不如,哪天我们对弈一局。”

    然后,益阳立春意味深长地帮莫正西,把哥哥苏问湖画的那副有望海楼和梅兰春酒的漫画,拍了拍,还正反面都反复地看了看,说:“你更好好琢磨一下围棋的局,掌握一些策略性的思考,去动动脑子,我想,应该比你画这些没有的要强。”

    莫正西说:“好。等哪天益阳教官,腾出时间来了,学生领教。”

    益阳立春确实今天有事儿要出门。言必非的车,已经等候多时了。

    莫正西这时,才松了一口气。他认真地看着这幅漫画的背面,只见几笔的勾勒,勾勒出来的这几条弯曲的河流,仿若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吸引着它们,汇聚在了一条河流里,滚滚东去。

    这是后来,莫正西在去“宝大祥”儿童服装店里,取念念的那件短大衣时,乔和风跟他说的这件他意想不到的一件事。

    乔和风说:“今年十二月的月底,新四军有一个加强团从兴化、盐城南下了。”

    乔和风告诉他,这可能就是你哥哥,想表达的他带的队伍到苏南来了。

    就在莫正西为哥哥苏问湖,离他越来越近而感到兴奋的时候,躺在日本和仁医院里的云稚黎,终于,苏醒了过来。她细微的咳嗽声,惊醒了守在床边迷迷瞪瞪的何阿炳。

    何阿炳对身旁同样惊喜的石广清说:“快,快去找医生。”

    然后,他拨通了申蟠龙的电话。申蟠龙说:“不允许声张。记住,任何人。不允许透露这个消息。”

    “是。”

    何阿炳应着,也跟着去找医生了。

    就在这天的傍晚,周佛海和杨淑慧将益阳立春叫过来,说何佳怡在去香港的路上,被英国银行的行长追婚,还一路盯梢,威胁,何佳怡受到了惊吓,你就跟她把婚结了吧,一个女孩子不容易,她表姐不放心,催了好几次了。

    益阳立春面露难色,但看到周佛海和杨淑慧如此坚持,他只好答应下来。

    他在想,如何回去跟益阳云舒说清楚这件事的时候,益阳云舒好像预感到了什么。

    她上班之前,就跟莫正西说:“如果,我今天没有回来,就说明,我去办一件大事儿去了。你们谁也不要慌张。不如,先不要告诉我哥哥。免得他担心,我会把事情搞砸了。”

    现在,莫正西一个人坐在霞飞路的德福茶楼里,喝着太阳味十足的云南绿茶,看着街面上来往行人,想着益阳云舒在申蟠龙面前指手画脚的样子,心情突然有些烦躁。

    就在今天早上,他接到益阳云舒的一个电话,说让他过来拿一罐给念念买的鲜牛奶时,他正想找个机会,去76号特工总部去一趟。因为,就在今天上午,文诛仙到他的办公室,慌慌张张地跟他说:他们把魏书艇带到审讯室去了。

    他跟文诛仙说:“先不要慌张,他们是不是又重蹈覆辙,故伎重演。虚张声势罢了。”

    但文诛仙说:“这一回,好像不一样。”

    他给益阳云舒打了个电话,益阳云舒在电话说,她也正要给他打电话,说她今天的工作很忙,中午可能都不回家吃饭了。

    莫正西找到益阳云舒时,她正和申蟠龙一起,查点在押人员名单。

    申蟠龙每点一个人的名字,益阳云舒都很认真地画上一个红圈。

    莫正西看到,申蟠龙念到36号时,这个曾经是林良生的代号,已经换成了另一个人。这是一个编号为36号的男子,正是76号后勤组门岗的魏书艇。

    他看见益阳云舒,在这个被编为36号的这个魏书艇的名号上,重重地画了一个红圈。

    他不知道接下来,这个被益阳云舒用红笔圈了一个刺眼的红圈,会给这个魏书艇带来什么后果。

    莫正西喝了一口有些微凉的茶,想着就他到76号总部,看见被他们打的一瘸一拐的魏书艇,被他们架审讯椅上,申蟠龙煽动着他的杏色的立领衬衣,索性脱掉身上的皮夹克,用力地甩在他刚坐过的椅子上,他说:“想不到,平常跟我们笑嘻嘻的魏书艇,你还是个这么个顽固的家伙。”

    他说:“魏书艇,告诉我,你把林良生‘假死’的这个消息,告诉了什么人。是谁让你这么做的。说出来,你就没事儿了。”

    申蟠龙转身摔门走出去时,丢下一句:“再不开口,就把这该死的最后一颗牙,给他拔了。”

    莫正西没有忍心看下去,把头走了,但魏书艇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还是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他想到了,前几天,他就听说,军统里有一个叫茶树德的家伙,主动投靠了汪伪特工总部。

    还听说,茶树德主动来76号特工总部“投诚”,还带了他的一个叫罗一笑的兄弟。

    当时,莫正西暗喜,这茶树德肯定是不知道,罗一笑跟自己的交情,应该不亚于他茶树德。

    在去见罗一笑之前,莫正西打算先去一趟糕点店,他知道罗一笑是个不爱讲究,但十分重兄弟情分的人。

    他给罗一笑买了一盒酥饼,让店主包装盒选了一个跳跃的红黄相间的颜色,果然,罗一笑很喜欢的当着他的面,就打开了他喜爱的这个上海糕点。

    他说:“今天我要请你苏喊疆吃爬虾,要答谢你,在情报处处长彭飞面前,帮我解了那个难。”

    莫正西说:“如果说要答谢,你就应当对等答谢或者加倍报答,才当算答谢。还要告诉你一声,我在这里,他们都喊我莫正西。”

    罗一笑说:“好,那么,莫正西,你这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莫正西说:“我有个跟你一样的好兄弟,被申蟠龙他们抓了,情况非常不好。”

    罗一笑没说话,把那红黄相间的盒子关上,把盒子上的麻绳也系好,左右晃了晃说:“你不会是想救他吧。”

    莫正西说:“以现在的这种状况来看,这好像根本不是你我能做到的事情。”

    罗一笑愣了一下,说:“这人是条汉子。我看到了。不像我。”

    莫正西知道罗一笑不是自己情愿投靠汉奸政府的,就拍了一下他的肩头,说:“我知道,你是奔着情义来的。你是个讲情义的人。这个时候还这么讲情义的人,已经不多了。”

    但莫正西没想到罗一笑会跟他说:“其实,我还想回军统。”

    莫正西愣了一下,说:“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