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先生!”有人忍不住问道:“各部设置教导……难道是要在军中常设监军吗?”
应寨主轻轻点了点头,心中也在猜测着,此番侯俊铖开这场会,摆明了就是要从各个寨主头目手里夺权的,红营编制重编是削弱各个寨主头目的权力,接下来就要安插亲信作为监军,然后便是插手军务、控制军队。
侯俊铖说的好听,教导不干涉作战指挥,可从古至今几千年,就没见过上面派下来的监军老老实实不干涉军官指挥的。
应寨主看向牛老三,冷哼一声,恐怕要不了多久,这些所谓的教导就会取代各部的军官,无非是从翼长、队长之类的名头,换成“教导”这样的称呼而已。
“教导不是监军!”侯俊铖严肃的话语将应寨主从思索中扯了回来:“首先我不是皇帝,其次,皇帝设置监军,是要制衡军队的主帅和核心将领,其根源是因为那些军队,归根结底都是一支支靠着钱粮维系的雇佣军,他们的忠诚依靠着将领个人的忠诚,所以皇帝设置监军,本质上是为了监督军官,并不参与军队管理,大多时候是影响的军事决策。”
“但我们的教导不一样,他们走的是下层的路线,负责的是千千万万的战士们,他们要参与军事管理,要从军队中成长选拔,而不是像监军一样直接从皇帝身边挑选亲信充任,他们并不干预军队决策,只负责军队的建设。”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们反暴政、反压迫、反剥削的战争,要求我们的红营必须成长为一支忠诚于人民战争的目标和理念、而非忠诚于某个主帅或将领的军队,这样红营才有能力分散到满清的控制区域之中开枝散叶,即便红营相隔南北,也依旧是团结的、协同的,而不是一分散便变成分裂,最终孤掌难鸣走向灭亡。”
“红营这支军队,与传统的军队最本质的不同,便是它们只忠于事业而不忠于个人!”侯俊铖顿了顿,指了指自己:“即便日后是我侯俊铖投靠了满清当了走狗,这支红营也绝不会跟随我投诚满清,而依旧会遵循着咱们的理念继续战斗!”
原本还有些嘀嘀咕咕声响的聚义堂中变得一片死寂,大多数人都惊得呆了,有些人看着侯俊铖,满脸都是不可思议,有些眼中的不屑和嘲弄的眼神则怎么藏也藏不住,侯俊铖没有在意他们,继续说道:“当然,如今的红营还远远达不到这个要求,我们和清军、吴军还没有本质上的差别,依旧是一支旧式的军队。”
“所以我们才需要在军中设置教导,我们的思想理念不能只有少数上层将官理解,这样和传统的少数知识分子裹挟着大量愚民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我们要将咱们的理念和精神向下发展,当下面的战士们也能自发的认同咱们的理念之后,才是红营蜕变为一支符合人民战争要求的军队的时候!”
“大话连篇!”一名寨主冷哼一声,斜着眼看着侯俊铖:“侯少爷是个读书人,又是船山先生的高徒,说起这些废话来如东海之水,不可斗量……但说来说去,不就是为了夺咱们的兵权吗?俺只问一句,侯少爷整编红营之后,还要不要俺们这些老兄弟了?”
侯俊铖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也不瞒你们,红营整编之后,以往的组织架构不复存在,军官自然要重新遴选,诸位寨主头目有能者留、无能者罢,俗话说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我们要走的这条路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我们要对战士们的性命负责,也要对红营的未来和天下的百姓负责,自然不能让平庸无能之辈占据高位。”
“侯少爷倒是坦荡!”那名寨主冷笑几声,语气硬梆梆的说道:“俺在这里放句话,二十八寨从当年铲平王开始,就是各寨寨主头目一起商量着办事,老寨主那也是弟兄们推举着上去的,侯先生想拿着几张纸、说上一些大道理,便要将二十八寨的兵马统统握在手里,俺第一个不服!”
“对!俺也不服!”有几个头目也跟着叫嚷起来,应寨主低下头去,手里有刀、心中不慌,手里没了刀,便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涉及到军权之事,不管侯俊铖说得多有道理,最后恐怕也免不了一场冲突。
四脚虎一拍桌子,站起来就要怒斥,侯俊铖却曲起手指在桌上不停的敲击着,让四脚虎把到嘴边的脏话憋了回去。
“纪寨主说的对,这等涉及到红营和咱们事业未来的大事,不能让我一人决定,二十八寨本有推举的传统,那就继续推举便是!”侯俊铖站起身来,绕过长桌向聚义堂外走去:“但这是对红营根本上的改编,涉及红营所有的将士,就不能局限于聚义堂这个小圈子里头,必须要全营弟兄上上下下心服口服!”
应寨主眉间一皱,看着侯俊铖走到聚义堂门口,门外传来一阵山呼海啸一般的报数声,应寨主心中一跳,赶忙和一众寨主头目一起起身小跑至门口,却见堂外密密麻麻挤满了红营的将士,甚至屋顶上都蹲满了人,一眼看去,如同一股赤红的潮水一般。
“红营两千多个弟兄,卖命的是他们,红营整编的第一波将领,便由他们自己推举!”侯俊铖举起一只手,回身冷眼扫视着众人:“红营的掌营,全军的主帅,我侯俊铖第一个参选,谁第二个?”
不少人都看向应寨主,老寨主、老和尚和刘明承离开后,二十八寨中资历最老的便是他,论资排辈,他最有资格参选这掌营主帅的位子。
可应寨主却没有动弹,不停的扫视着那一片片鲜艳的红色,心中默默的叹了一口气:“看这样子……二十八寨的老弟兄们,连军权都要保不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