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际泛白。
初阳缓升于天边的残云中,天空呈现出明丽的颜色。
地上的雪,凝结成了冰晶。用脚一踩,粉碎。
有的人,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这些人,低沉着脸,一言不发。
从他们出府开始,官员们就发现,京城各处布防,全都换了人。宫城外,站着满满的殿前军。
而统领殿前军的人,变成了李景隆。
黄子澄从轿子上下来,双目失神。
怀着颇为复杂的心情,黄子澄迈步走进奉天殿,站在文官队伍的后列。
没看到齐泰,黄子澄惊疑不定。
缓缓抬头,黄子澄看到的是太后吕氏身着华服,端坐在凤辇上。
两边宫女,静默而立。
“昨儿,宫里进了刺客,皇帝遇刺。”
诸位臣工中,并未发出惊异的声音。
奉天殿广场,气氛肃然压抑。
吕氏难掩眼中的悲色,说话也带着微微的颤音,“皇帝驾崩了,大明朝还在。兵部来了信儿,燕王大军,距离金川门,已不足百里。”
“诸位,你们都是朝廷肱骨。说一说,该如何御敌呢。”
皇帝没了,兵部尚书又不在。
如此情况,实在是没个主心骨。
礼部李至刚试探性的问道,“国中无君,燕虏又大军压境。臣请娘娘,垂帘听政,再图另立新君。”
此话,又如落在水中的巨木。
翰林院侍讲学士方孝孺,眼中精光熠熠,斥责李至刚。
“太祖遗训,后宫不得干政。前朝女祸不断,反不以为鉴。今再提此事,尚书大人是要做本朝李勣不成。太后虽然久居后宫,却贤德广布天下。为人臣,却置太后于不仁不义,当斩。”
高亢洪亮,掷地有声。
大臣们面色惊疑不定。
所闻者,都知道。
这个李至刚,绝不会是他自己的想法。这一切,必定有吕家的人在推波助澜。
方孝孺再面向吕氏,“太后,臣请立新君。”
这句话,让吕氏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她凝望着方孝孺的双眼,有惊讶亦有贬斥。
皇帝才刚死,这个人就要另立一个皇帝了。
方孝孺迎着吕氏的眼睛,依旧十分平静,“国不可一日无君,臣请另立新君。”
话音刚落,方孝孺身后。
黑压压一片,齐刷刷跪在雪地里。
“臣,请另立新君。”
一片跪着的人中,还有站立着的。
吕氏目光转过去,看到黄子澄,仍立于人群中。微露欣慰,颔首道,“黄子澄,陛下在时,与你最近。你也如众大臣一般,要另立新君嘛。”
昨夜,吕氏心本已死。
她一个女人,要这天下也没用。
她不是武则天,也没有武则天的魄力。
只是,后宫的钱妃,刚刚有了身子。
于是,吕氏有了为这个未曾出生的孙子,争上一争的想法。
常升几步上前,抓住黄子澄的手腕,目光微凝,“燕军距京城不过百里,此刻若无新君主持大局。城破之时,就是你等腐儒葬身之日。”
黄子澄沉默着,没有说话。
“臣,请立太祖皇帝嫡孙、孝康皇帝嫡子,吴王为大明新君,主持大局。”
(建文元年,朱允炆追认朱标为孝康皇帝)
黄子澄随口一应,旋即心中猛然一震。
“立吴王,于礼不合。”
黄子澄压下心底的震惊,躬身行礼,“陛下若有遗旨,可立吴王。那吴王即位,自然不错。可如今后宫钱妃,已有身孕。陛下又无遗旨,岂可擅定废立之事。此事,当由太后定夺。”
常升外忌内宽,听到这么说,眼露凶光。
矜然一笑,松开双手。
话锋一转,“莫非,太仆寺卿是要迎燕王入主天下了。”
黄子澄又惊又惧,被常升幽深的目光盯着,一时难以克制心中的恐惧,连忙解释道,“我只是,要请太后定夺罢了。我等臣子,岂可行废立大事。”
常升很清楚此人心性胆小,这番话本就是推卸责任。
一念之间,常升脱下官服,在场中奔跑。有殿前军要上前阻拦,却被李景隆眼神呵退,“待着!”
跑到门前侍卫,常升拔下侍卫配刀。
“有汝等奸臣误国,燕王如何破不了京城,夺不得天下。”
将刀插于砖缝中,常升神色坚定。
“臣,请立吴王为新君,主持大局。”
李景隆也拿出孝慈高皇后留下的那份懿旨,当众展开。
“孝慈高皇后懿旨:允熥虽顽皮,性不坏。其来年数大,亦乐止。自古皆有嫡庶争,于国不利。君二人,持此诏。若陛下立吴王,便无事。不立,则以此诏相劝。本朝,嫡庶不可乱,规矩不可破。”
“再者说了,兄终弟及,古已有之。难不成,肚子里那个孩子不出,大明朝就不该有皇帝了嘛。”
大臣们还在惊疑不定时,常升冲向黄子澄。
抓住黄子澄的手臂,踢翻在地。借着下落之势,一只脚踩在黄子澄的小腹。随即双臂齐齐用力,持刀猛然斩下。
血溅御前!
偌大的奉天殿仿若陷入刹那的死寂。
常升满身是血,俯身提起黄子澄的脑袋,厉声怒喝,“奸臣已死,奉旨吴王当立,何人再有异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