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未壮,壮则生变。
往后几日,朱允熥仍打理着他的几方小田。
听说,上回皇帝祭告太庙时。
晴天生霹雳,劈碎了太庙上的一块飞檐。
于是,这祭告太庙,就成了天下人饭前便后的笑谈。
“咚、咚、咚”
砸门声,震耳欲聋。
就在朱允熥放下手中镰刀时,一直在旁边的府中小厮庆喜,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墙头。
与墙外的蒋瓛,目光撞在一起。
“锦衣卫,全都是锦衣卫。”
朱允熥看向常升。
对方微微颔首,转身进了屋里。
朱允熥又看向庆喜,庆喜会意,拔了大门的插销。
“吴王殿下。”
门刚开了一道缝,蒋瓛就用刀鞘别住门缝挤进来。神情不变,看着朱允熥。
“吴王殿下,陛下有旨意给您。命您现在进宫,陛下设了家宴等您。”
朱允熥神色间,顿生阴霾。
与蒋瓛对视片刻后,扭过头去,“既然是家宴,怎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孤犯了什么事呢。”
“带路吧。”
说话时,朱允熥还带着些颤音。
顺带着,弯腰去捡起脚边的镰刀。
只听到“锃”的一声清响,明晃晃的刀片,出现在朱允熥面前。
“放肆!竟敢向吴王拔刀!”蒋瓛大怒。
“冲撞了吴王,当夷三族!”
朱允熥面露惊恐,心里却平静的很。
赵宁儿缓步向前,柔荑按在朱允熥的手背上,将镰刀悄悄接过来。下意识的捋了捋垂在耳边的秀发,目光看向地面。
“吴王心在务农,并无不敬之意。”
这时,才有将刀收回刀鞘的声音。
赵宁儿满脸忧色,紧咬着嘴唇,正要上前说话。却见朱允熥跟在蒋瓛身后,翻身上马,宽慰道,“皇兄家宴,当去。”
被锦衣卫请去赴家宴,可不是光彩的事。
蒋瓛昂头走在前面,收慑心神,不着痕迹的发出并不十分清晰的话。
“巡城御史弹劾曹国公,再有人进言,您曾与曹国公私会吴王府。皇帝因此生疑,这才设下家宴。”
朱允熥轻叹一口气,他到底还是历事甚少。
转了话题,朱允熥乜眼去看那个在他府中拔刀的人,“这人,是你身边的嘛。他那拔刀,不似作假。那一瞬间,孤真以为要去见皇爷爷了。”
(乜miē:眯眼看,轻视)
“殿下觉得如何。”蒋瓛轻声问道。
“好,好,好。”朱允熥连说三个好。
这自然是好的。
“待会儿,赏他些银子。人,倒是机灵的很。”
临宫门,早有人在这里等着。
来人渐渐走近,朱允熥也翻身下马。
“参见吴王。”一行人齐齐行礼。
朱允熥“惶恐不安”,快步走过去,双手虚扶,“诸位快起,不必多礼。”
为首那个,心里头有了计较。
吴王,还是那个“谦卑”的吴王。
心中讥讽,嘴上却乖的很,“下官礼部员外郎裴进,殿下请随我来,陛下在殿内设宴,已等吴王多时了。”
“好。”朱允熥也不矫情,顺手把马鞭丢给旁人,举步向前,随口问道。
“今日家宴,皇兄可还宴请旁人。”
“只吴王一人。”
朱允熥冷笑,这是要敲打自己啊。
看来自己在吴王府时,演的那出戏,果然不错。
这座院子,朱允炆、朱允熥兄弟俩,一块儿在此长成。院中的长杆上,至今还挂着虞怀王朱雄英曾挂上的红布条。
前后几进,朱允熥才看到朱允炆。
后者,颓然了许多。
“臣弟,拜见皇兄。”
朱允炆眼中,闪过星星曵曵的光彩,提精神,强笑道,“吾弟快坐。”
“来时可有不快?”
“唔”朱允熥又起身,也不说话。
朱允炆动一动嘴,继而怒道,“蒋瓛!朕念你是太祖身边老人,懂知礼节。虽已不主锦衣卫,也让你去请吴王,却闹出这种事来。你可知罪!”
他心软了,又或是怕背有恶名。
蒋瓛诚惶诚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臣知罪。”
场面三人,其中两人都是心中暗喜。
战场上,你朱允炆都要给一道“毋使朕有杀叔父之名”的旨意。
在宫里,朱允炆又怎么会允许有人把刀,架在自己弟弟的脖子上呢。
本是被敲打,到头来却反客为主。
“吾弟你说,这个蒋瓛,该当何罪。”
朱允熥面露难色,摇了摇头,“他既然是皇爷爷身边老人,就饶他这一次吧。况且,臣弟也没伤着。”
“滚!饶你这一次”
蒋瓛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来人!”朱允炆突然喊道。
司礼监太监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
朱允炆取下盖在上面的丝绢,这是一道金印。
他先取出,上下看一看后,交到朱允熥手中,“吾弟拿着,收好。”
这一方金印,其底印有“手足胼胝,奉诏勤王”。说到底,这算得上是勤王诏书。
朱允熥双手捧过,余光瞄了一眼。
旁边的案子上,堆满了各式军国大事才可用的红黑色的奏本。
“果真是战事不利。”朱允熥心想。
朱允熥退后一步,瞟了眼朱允炆。
朱允炆目不斜视,似无所觉。
“李九江无能,几十万大军折在了他手上。当初,臣公们都劝朕,不可用他。朕彼时若听,断不至于此。”
朱允炆握拳,砸在桌面上。
后悔毕竟无用。
朱允熥记得,大臣们对李景隆议罪时。太仆寺卿黄子澄,强行为李景隆辩解。
“曹国公劳苦功高,不宜深责。”
“曹国公忠心可鉴,此无价也。”
“曹国公阵前吃紧,非战之过。”
是他推荐的李景隆,如今虽然后悔,却也不能让旁人说自己“识人不明”。
也只能是,帮李景隆开脱。
朱允炆坐在龙椅上,总归是耳根子软了。
再加上朱允熥派人去求了几句:好歹自家亲戚。于是,李景隆便是无罪了。
这样的人,如何做得皇帝。
推杯助盏,朱允炆脸色微红。
目光闪烁之后,他看向朱允熥,“听说吾弟,前些日子,去了城西大营。”
这不,正题,来了。